王屋山十二峰连绵,地形险峻。此刻在山巅之上,六面青铜巨盾围成一阵,阵内篝火火热,阵阵雾气弥漫。
而当前一个身穿雍容华服的老者,负手而立,遥望山下野王。半晌,老者捋了捋胡须,冲着身后一个肃然而立,不苟言笑的中年布衣汉子,笑道:“野王死城,扶苏小儿绝无生还……”
话还没说完,便听阵阵怒吼从野王城中传出,气势骇人,震散行云,声压百里。
“这——!”蔺相如脸色一变,随即阴沉下来。
身后黄襄子眼露惊奇:这大军被困十三日,粮尽水绝,哀鸿暴野,居然还有如此军势,这扶苏不如传闻一般柔弱寡断啊!
“相国似乎失算了。”黄襄子冷笑一声。
“哼!”蔺相如怒气连连,脸上青筋暴露,手中一对玉璧被他捏的死死,扭头望着野王城,咬牙切齿道,“就算他们如此又如何,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这羚羊挂角困绝城的死阵,定让他们来得回不得。”
言罢蔺相如手中令旗猛的下劈,大吼道:“传我军令,五万将士围城,但有逃出城者,杀无赦!”
此时野王城内。
扶小苏对着众士兵慨然抱拳喝道:“诸将以三军生死托于我身,扶苏责无旁贷!”
说着对众将再次一拱手,当下谋划道:“我军主力尚在,战力尚在,脱困之路,便在血战!我大军可兵分两路出击,第一路,我亲率五千大军北出,轮番猛攻城外赵军;第二路,李莫白率领一万大军,同时对赵军西部南部发动猛攻,锁敌主力于阵外,使其不能出击!剩下一万五千人,将城中箭弩等强弩全部搬上城墙,伺机支援破阵士兵。”
“我等唯世子殿下之命是从……”
只是士兵还没说完,便听一讥讽声音传出,对着扶小苏嗤笑道:“俺说世子殿下,你这点花花肠子,骗得过这群毛愣小子,可骗不过我吴衡。”
扶小苏闻言目光一凝,大喊道:“何人敢乱我军心。”
顿时士兵之中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一身穿军甲的大汉走来。那大汉一手拎着一条死人胳膊,边走边啃,满嘴血污,如同恶鬼。
李莫白脸色一变,小声说道:“世子殿下,这就是野王守将吴衡,不过……”
扶小苏看着李莫白为难摸样,心知有内情,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李莫白摇头苦笑:“世子殿下怎么忘了?这吴衡是十八世子胡亥的人,此番世子驻守野王城,就是十八世子胡亥向君上进献谗言,又派来吴衡掣肘,此人只怕……来者不善……”
说完“来者不善”李莫白言罢便不再说下去,但仅凭这四字扶小苏已经心知肚明,这吴衡显然是来托他后腿,监视自己的内奸。
既然是敌人,也就不用客气了!
想着扶小苏嘴角露出一丝狠辣,问道:“吴将军言我欲独自逃生,罔至三军将士性命于不顾,将军何意?”
吴衡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将手中残尸一扔,抹去嘴角血污,大笑道:“世子您是天潢贵胄,身子金贵,怎么可能跟我们一帮贱民一起送死,再说了,城外可还有十万赵军等着呢!”
吴衡说着拉长声调,特意将“十万赵军”那句话咬得极重。
顿时士兵们才凝聚起的气势又弱了三分。
“十……十万……”
“这下真没救了,我们三万人怎么可能敌得过十万敌人啊!”
“等死吧……”
扶小苏见将士们议论纷纷,垂头丧气,心下便是一惊,暗道不好:这吴衡显然是来拆台的,居心叵测,如果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军心动摇,更没有活路了。
一念及此,扶小苏顿时大怒,拔剑遥指吴衡,骂道:“这个老贼,暗中勾结蔺相如,通敌卖国,里应外合,陷我大军于危难,本世子早就查明,没想到你还敢妖言惑众!”
一言出,全军大哗。
“天哪!吴将军居然通敌!”
“怪不得他一直龟缩不出,原来就是想要困死我等!”
吴衡见士兵纷纷对自己怒目相视,脸色当下大变,这通敌卖国的罪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他心中气急,没想到扶苏居然会血口喷人。一时间胸膛起伏,却是说不出来话。
李莫白眼睛一亮,没有想到世子殿下诬陷手段如此娴熟,让他又对这个世子刮目相看了。
扶小苏此时看着吴衡气急败坏的摸样,心中冷笑:奶奶个呆皮的,跟小爷我玩阴的,你还不是对手!
想着扶小苏不等吴衡辩驳,立刻欺身而上,对着众将士大喊道:“士兵们,你们想想,我军被困十余日,这吴衡作为统帅可有一次聚鼓发兵破阵?”
士兵们互相望了望,都摇了摇头。
吴衡看着士兵们的摸样,急忙辩解道:“那是……那是因为……本将在寻思退敌之策!”
扶小苏嗤笑一声,打断吴衡的话,对着众将士高昂道:“如今我等军士上下一心,血战破城,可就在关键之时,吴衡却出言反对,这是为何?……因为,他吴衡本就不需要破城就可活下去,他早就投靠了蔺相如,我等死绝,唯他吴衡独生!”
众士兵一听,心下再无疑惑,立刻对着吴衡怒目相视,纷纷振臂高喊:“杀了他!”“杀了他!”
“你们……”吴衡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扶苏居然可以凝聚这等哀兵军心,心中啧啧惊奇的同时又是惧怕。
此刻吴衡又见士兵那暴怒摸样,恨不得将自己分食,立马心惊胆颤,再也顾不得十八世子胡亥的命令,让自己扶苏添乱,急忙跪在扶苏脚下求饶,“世子……世子……都是小人被猪油蒙了心,误信十八世子胡亥之言,给世子添乱,还请世子……”
只是吴衡还没说完,便听扶苏一声暴怒:“大胆吴衡,死到临头还敢挑拨我等兄弟手足情谊,你死不足惜!”
言罢,扶苏顿时一剑划去,回身一剑洞穿吴衡脖颈,顿时鲜血如注将扶苏一身喷溅得血红!
吴衡瞪大眼睛,双手捂着脖子,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死,扶苏真的敢杀自己。却是死不瞑目,气绝身亡。
扶苏如同王者般站立高台之上,手中带血长剑遥指南天,一头黑发随风飘扬,威风凛凛的大吼道:“牵来那仅剩的马匹,杀马炖肉,全军人人一碗肉汤,喝罢我等出城死战!”
小齐子一听主子要杀自己爱马,顿时狼嚎一声,扑在扶苏脚下,哀求道:“主子,追风杀不得啊,追风杀不得啊!那可是君上钦赐的汗血宝马啊!”
“汗血宝马?”扶小苏一听那仅剩的马匹居然是自己坐骑,而且还是汗血宝马,当下便隐隐有些后悔:他娘的你不早说,早说我是不是就不杀马了!
但他扭头望着下方数万士兵时,却又心中犯难:难道要收回成命?可现在回收成命自己面子放什么地方,汗血宝马也是马,能有面子重要?
一念及此,扶小苏顿时决然道:“杀马!”
“主子!”小齐子一听,急忙向着马圈跑去。这是野王城仅剩的一匹战马,是高奴精心挑选的阴山野马驯化而成,奉献给嬴政的贺礼,后赐予长公子扶苏,意义非凡。
只见那匹名为追风的汗血宝马,身高一丈,通体雪白,大展四蹄便如风驰电掣,曾引起不知多少相马师与骑士的啧啧叹羡!
当真要杀死这战马,三军将士们也是心头颤抖,竟在瞬息之间无边无际的跪了下去,默默地低下了头。
“世子殿下——!不能杀追风!不能啊——!”少年军仆小齐子尖声喊着飞也似冲了过来,死死抱住了扶苏双腿,“主子,追风是君上钦赐的,也是你最爱的马!小齐子愿意替它死啊!主子……”
说罢小齐子从战靴倏然抽出一口短刀,便向自己小腹猛然一捅!扶苏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短刀便是一声喝令:“架开他!看好了!”
待百夫长拖开哭叫连声的小齐子,扶苏便走向了那匹碎已瘦骨棱棱却依旧不失神骏的雪白战马。
百夫长与几名老兵突然疯狂地冲进马群,扬起马鞭乱抽狂喊:“马啊马!快跑吧!跑啊——!”
饶是如此,追风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无声的低头打着圈子。
只见追风咴咴喷着鼻息,一双大眼下的旋毛已经被泪水打湿得拧成了一缕,马头却在扶小苏的头上脸上蹭着磨着,四蹄沓沓地围着他游走。
“这马……如此灵性……”扶苏紧紧抱住了追风的脖颈。追风仰头一嘶,萧萧长鸣竟是久久在长空回荡。
扶小苏退后一步,手执断刃,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三军士兵也是齐齐哀求:“世子殿下,追风杀不得啊!”
关键时刻李莫白挺身而出,对着扶苏道:“世子,这马是君上钦赐,倘若战死还要给君上一个说法,如果被杀死吃肉,按照老秦律法,公子你可是要受刑的!”
扶小苏早就后悔了,此刻见李莫白给了台阶,急忙做出遗憾摸样,摇头苦笑:“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
李莫白眉头一挑,心中暗想公子苏装模作样,收买人心,却也不点破,只是站在一旁迎合。
三军将士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见世子苏高义,各个愿意为了世子死战!
“呜呜”
秦军的凄厉的牛角号直上云空,隆隆战鼓便如沉雷般在城内轰鸣开来。须臾之间,车城圆阵全部打开,大片各式黑色旗帜如潮水般涌出。
“秦”字大旗下,扶苏冷酷站在前方。身后便是无边无际全部步战的秦军将士,长矛短剑上肩,视死如归地踏着鼓声轰隆隆向城门垒压来!
扶小苏在野王城上了望片刻,便断然下令:“打出本世子旗号!列强弩大阵正面对敌!”
城头望楼上黑色大纛旗急速摆动,号角战鼓连绵响起,四面城头顿时沸腾起来,秦军营垒的铁骑步军一队队飞出,顿饭之间便在野王城关以北列好了横贯谷地的一道大阵。阵前一杆“秦”字大纛旗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