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滴娘诶!这一炮打得得有三百来步吧(古时1步=1.5米)!?”
“或许……还……不止!”
“你们快看那个坑!这得有一个营房那么大吧!额记得年前在浦口,清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洋炮,当时一炮下来,额们整个旅就伤了一小半弟兄,那时那炸出来的弹坑也没有这个大啊!”
“……”
“万岁!这……”
片刻的寂静之后,整个太平军大营更像是炸了锅一般,纷纷嚷嚷各种惊叹不断,就是连洪天贵福身边那几位算得上久经沙场的战将,这一时间也是满脸惊骇,这看似古怪的火炮威力实在有些超乎他们的想象。
“嗯!说不定天京城里的湘军已然得知我等散布的消息,他们想要消除影响唯今只有一步,就是集结全部主力,以磅礴之力彻底歼灭天京近郊的太平军余部,也就是我们消灭,如此才能极尽可能得消除他们的负面声援。”对于周围的议论,洪天贵福好像完全充耳不闻一般,对于这无良心炮的成果更是没有任何评说,只是将几个已然目瞪口呆的军官重新请入军帐,引得这数人各个都是一头雾水,想不出这万岁此刻言及这湘军的动静又是何意。
也是恰在此时,一太平军小校借着众人沉思的空隙也是随着人群尾行而入了中军大营,在所所有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悄悄塞给站在人群最末的曾云广数张纸条,而后便是如同一开始那般隐而退去,一系列动作做的神乎其神,便是连洪天贵福都没有察觉一二。
而此人也正是聩营的密报人员,这掩人耳目、探听虚实的手段正是他们的绝活!而递给曾云广的数张纸条自然也是这几日来的秘密情报了。
“万岁多虑了!如今我宝华山圣兵在陆续收纳散兵之后已达四千之众,丝毫不下于那曾妖头手中的战力,如今这手中还有这铁桶巨炮,清妖如若不来也便罢了!倘若当真率兵而来,那正好让他尝尝我等的厉害!”早先时候顾王吴如孝倒是有句话说进了所有在场太平军高级将领的心中,自打与这幼天王洪天贵福相遇,这太平军便好似从颓然冲解脱了出来,不说那些传闻中的火烧雨花台,战神附体等等,便是这几日也是胜仗不断,一时自然对那龟缩在金陵城中的曾国荃多有小视之心。
而且如今听闻这湘军极可能来犯的消息,自然也是群情激奋,各个好似都打了鸡血一般,摩拳擦掌。
“等等!各位千岁恕罪!小卑职看这铁桶炮虽说威力惊人且造价低廉,但发炮引线过长,一旦此间被敌军靠近也便再无可用之机。如此看来,这铁通炮应只可用于攻坚而不可用于守卫。这清妖攻山,对巨炮的威力削减极大,只怕到时候……”可就是这一群激烈的主战声中,一个突兀的话语倒也让包含洪天贵福在内的所有人尽皆一愣,转眼看去,居然正是忠二殿下李容发,这家伙几经征战,也与洋枪洋炮多有涉猎,只此一眼,也便看出了这无良心炮的最大问题。
“这……李容发你实在太大胆了!”
“李兄弟说得没错!这炮确是可用于突袭而并不适用于城防,而且这射程也只有三百码而已!比那些洋炮洋枪的射程可要短得多!但如果加以配合!这些缺陷倒也可以弥补!”对于李容发的推断,洪天贵福并没有什么掩饰的意思,毕竟这土质劣造的无良心炮确是有这方便的缺陷不是?但话语末段,洪天贵福也是言辞神秘,暗示了几分这无良心炮的独到用法,一时也是让原本略有低落的气氛回升了几分。
也就在因为洪天贵福的反问而让帐中诸将议论纷纷的时候,曾云广却是自顾自得研究这刚刚送到的情报,可这也才解读其中内容的一二,那一时便是让他脸色骤然大变:“万岁!聩营送来万急情报!”
“嗯?”说实话这聩营自打正式成为洪天贵福麾下部队之后,这送来的情报素来及时准确,不愧为当年天国的顶级情报单位。但大多情报也多是在洪天贵福的预料之中的事物,所以这几日倒也略有忽视了这股力量的存在,可此刻这情报内容却能让这素以冷静沉稳著称的曾云广脸变如此,只怕当真有些非同小可。
“一共三则消息:第一是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已然奉命结合梁王的捻军于昨日对死守徽州的清妖展开强攻,一度攻入徽州东门。”说到这里,曾云广也是小心得看了洪天贵福一眼,感觉没得到任何后续的指示后,便又接着说道,“第二是曾国藩已于今日上午抵达天京,正式接管天京军务,所部一万九千精锐也已经尽数抵达,天京城中此刻有湘妖水陆马三军接近三万……”
“嘶!”曾云广此刻一出,可谓满堂哗然,这宝华山太平军总数也不过五千人,倘若对付曾国荃的数千疲敝之师,正如之前那人所言,只要善于利用天时地利,倒也有周旋的空间,可这曾国藩如今拥兵三万,便是人数也是超过太平军近10倍,加上物资齐备,这如何还有胜算!?
“你不是说还有第三个消息吗?接着说!”可满堂官兵变色,唯独洪天贵福好似对这二者早有预料一般,嘴角略微隐藏些许笑意,便是指着曾云广,继续将所得之情报说下去。
其实,洪天贵福在天京城郊如此折腾,其目的之一倒也正是为了引诱曾国藩前来,只要这曾氏兄弟混在一处,外有清廷逼迫,内有兄弟劝进,洪天贵福倒也当真不信这曾国藩还能迂腐到什么程度?
至于曾国藩手中的精锐大军,洪天贵福虽说有些忌惮,但想要摆脱也不难,毕竟这湘军此刻也不过是孤军奋战,且人心不齐,只要抵挡住其第一波攻势,选择留下与之嬉戏还是坚决突出重围,还不是洪天贵福一人说了算的事吗?
“这第……第三……”这洪天贵福心中安然,可曾云广却是不住发虚,毕竟在这群太平军军官之中,他与李容发也是少有的几个对洪天贵福军事大略知一二之人,而这第三个情报,或许当真会让这眼看即将成功的战役无端夭折,为此,他如何不惊?
“这第三个情报,是来自干王千岁的!”
“干王?他不是在湖州协助堵王黄文金统兵吗?难道湖州出了什么岔子?”曾云广的支支吾吾,尤其是最后提及这来自湖州的情报,确是让洪天贵福神色随即略变,这徽州战局虽说重要,但胜败倒是不足轻重,不过是为了配合流言而下的顺水人情棋罢了。
可这湖州的局势却完全不同,首先这湖州距离天京本就不算遥远,倘若前者势力能与洪天贵福所部并存便可形成战略犄角,可以有效牵动和分解清军的作战兵力,但如果此时其中任意一方出现什么闪失,那后果当真便会变得颇为严重,至少这另一方将会直接面对这江南数十万湘淮楚联军,而后被分割消灭,到那时这好不容易打造出湘军自立为王的好棋也将彻底化为齑粉。
“干王他率领湖州十二万太平军北进!现已兵围溧阳……”
“干王北进?什么!?这……他们没有按照我给定的突围线路前进!?来天京做什么?这里的粮食根本供应不了湖州这十数万的将士!快!地图!”
本还奇怪这湖州一线没了这洪天贵福的掺和,虽说不会平静得如同天国,但总说要出什么大事总还是不至于的,毕竟那里可集中了太多的太平天国悍将,有他们在,淮军不会胡乱攻城。可一想到这所谓“北进”的实际意思,洪天贵福也是心中暗道糟糕,但也没见他耽搁。
可等到摊开一张这江浙的军图,看到那溧阳两侧的函山与龙背山宛如葫芦口一般的所形成的狭长地带后,这才为之倒吸一口凉气,所幸这溧阳的吴人杰已然来了这天京,溧阳现已是一座空城、如若不然,一旦有清兵依山设伏,只怕这湖州十万太平军便要因此而折损大半了!而且太平军北进,那些原本围困湖州的湘淮自然不是傻蛋,这唾手可得的州府如何会不去抢夺,显然已经彻底合并一处,太平军后路只怕也是已然断绝。只怕此时回广德再行西去也已经无功,至少完全达不成先期牵制湘淮军脚步的目的。
当然,现在的洪天贵福因为战局关系倒也并不知道这湖州虽说被太平军放弃,但一时居然如同遭了瘟疫的村落一般,那些围城的清军可谓各个避之不及,一时间,反倒让这天京直通浙南的官道成了通途。从而错误判断了这江南之地敌我双方的军事态势,失去了南下的最好时机,不过倒也因此成功逼迫曾国藩起兵,为前者赢得了十数年的养兵之机。
虽说这也都是后话,但说这造化弄人,倒也当真没错!
而在此时,洪天贵福却也为了干王这一意料之外的举动伤透了脑筋:又是一个不服从命令的家伙,这下捅得麻烦当真是大发了!
其实洪天贵福早先也知道这干王洪仁玕虽留洋海外,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但对于军事指挥毫无章法见地,自打封了军师便是屡战屡败,丝毫不得人心。本以为这湖州堵王黄文金总说也是悍将,未必会买此人的账,没想到此刻居然会一同率部来这天京死地趟浑水,这一下当真是让洪天贵福心中大有几分怒火。
这溧阳距离天京已然很近,而且就如同自古华山一般,仅有北上天京,南下苏杭的一条道,南下等同于势必将于整合为一部的数十万敌军正面战于荒野,说实话,对于此刻人心浮动的太平军来说全无胜算。唯独只能继续北上,与洪天贵福合兵一处,说不定还能突出去几个太平军的火种,想到这里,洪天贵福也是不由得一阵懊恼,这眼看大功即成的局面倒是因为湖州太平军的不服从命令的举动而变得微妙起来。
这军队不服从命令当真是要人老命了!难怪这自打二破江南大营之后,太平军便少有胜战,这根源便是在于此了!无能老爹害死人啊!
心中感叹,但总说是要为这批北上而来的太平军寻求一条活路。尤其这还一群同样忠诚于天国的太平军将士,洪天贵福当真不忍心选择抛弃,在他们抵达这天京城下之前,洪天贵福至少得为他们预备些逃命的军粮吧!
看样子不能等了!
稍稍安抚住心中的怒意,洪天贵福也是大叹一口气,这才平息了几分原本甚至因怒而颤抖不已的嘴唇,赫然发令:“传令吴人杰,让他报告此刻他的位置!他的那些军粮朕要了!”
说起来,自打来到这个时代,洪天贵福第一次将这“朕”字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加上此刻不住变化的脸色,当真是有一种森然的威慑力,一时间军帐之中所有太平军军官也是赫然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或许这也便是所谓的君临天下的气势吧!
“回禀万岁!这吴人杰早已屯兵山下,作为湘妖的先锋军在距离小王庄不足五里的干道下寨!”
“哼!来得好!让弟兄们再行打造两副铁桶炮,今夜我便要拿这吴人杰试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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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此刻如同太平军军营中所议论的一般,作为曾国藩划定的湘军先锋,他在刚刚抵达淳化不足一个时辰便是被要求,继续带着沉重的粮草赶投胎一般直奔宝华山而去。
而且他也很清楚,这宝华山之上驻扎之人也正是自己的旧主洪天贵福。
虽说这一路便是已然见识到了这天国幼天王所部的战斗力,愣是生生将自己手中万把弟兄打得溃不成军,到最后也亏得自己灵机一动,说明愿为突破天京防线的内应,这才得到洪天贵福的宽恕,勉强带了已溃逃得不足五千的残部进了江宁。但总说这天国气短,就算这幼天王手下的御林军再是厉害,在曾国藩三万大军的面前确是不足看的。所以,由此考虑,这吴人杰如何会真心献降,而且为了多做功勋,此刻为湘军立营树寨更是特别卖力:刚刚抵达不足三个时辰,一座起来便是震撼感十足的大营便以呈现在这枯旱的江南之地上,光是外层防御塔便是建了不下三处,加上石木夯实的墙体,这大营倒也称得上固若金汤。
“也就是明天,不!也就是四个时辰之后,只要等曾大帅的兵马一到,万岁!洪万岁!卑职身为天国赴朝钢溧阳军守也就只能送您至此了!还望您多多海涵!哈哈哈!真不知道此次有此大功,这朝廷能封我个什么官职呢?嗯……当日韦志俊献降池州,现在已经是个副将加总兵官衔了,那个贼偷李昭寿甚至都已经做到参将,我可是俘杀幼天王洪天贵福之人,再是如何说,总该有个二品武职不是?二品武职啊!哈哈哈!我可算是发达了!”
“轰!”可就在吴人杰翘着双脚,背靠在军帐大椅上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一个闷闷得振响骤然在军营附近传来,这让他不由得又是一惊:打雷了?夜班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可细细想来,吴人杰又觉着古怪,说这是雷声吧!说实话又有些不像,因为雷声虽也是闷,但总归是天物,话说刚刚这声响可就好似是从自己营地不远处传来,似乎更像是就在这附近炸响一般,当真有些古怪。也就在吴人杰暗自纳闷的时候,军帐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好像骤然变得乱哄哄起来,大多军士似乎都在往同一个地方集结观望。
甚至还有人不住惊呼:神雷降世!
“这算是什么?”原本便是一头雾水的吴人杰听闻此言更是紧锁眉头,可转眼一愣,“莫不是上天降下了什么神物?”
这一由头一出也是让吴人杰再也控制不住出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可这才刚刚从军帐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那正前方营门所在,也就是这会儿人群最为密集的地方突然不知为何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足有小半个营地那般大小的赤红色火球,而随着与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闷响,各种飞散的血肉残肢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时间这整个大营乱成一团。
“这……这是什么?”这一幕当真可谓是把吴人杰惊得目瞪口呆,也不及擦去飞溅到脸上的散碎血迹,他也是一把拉住正从眼前疯狂跑过的一名士兵,“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何如此慌乱!?”
“天……天雷!点……点天灯!幼天王万岁来惩罚我们了!啊!”这士兵似乎已经有些西斯底里,那口中已然没有一个完整的词句,到最后更是含糊其辞,根本无从辨识,但自打听闻那“点天灯”一词,吴人杰也不知为何,整个人不自觉得也是颤抖了一阵。
这词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知道的事物……
点天灯!是为太平天国最为严酷的惩罚,一般用作对反叛之人处以的死刑。说白了便是将反叛之人以油席裹身,油草捆绑悬于半空,而后点燃火苗由下之上直至将人彻底烧死,传闻中这种酷刑下受刑之人死时灵魂得不到解脱,将会被火苗裹挟在一起而同归于尽,而到了那时,整个火团便会炸开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团,很漂亮,但从此将什么也不会剩下。
说实话,刚才那巨大的火团当真像极了这传闻中的一幕。这如何不让心底本就有虚的吴人杰浑身发凉呢!可也不等他反应,那天灯就好似连成串一般开始接二连三地在营地正中爆炸,滚烫的热浪瞬间便是席卷而来!其中有一枚更是正中大营营门,顷刻间木屑横飞,甚至有些破碎的木屑直接贯穿了数个胡乱奔跑中的士卒,一时间,这大营更乱,各种讨饶之声不绝于耳。
“点天灯!真的是点天灯!”而这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也是带走了此刻这吴人杰最后一丝理智,便是连那些原本作为权力倚仗的士卒此刻便再也顾及不上,连跑带跳地直接飞身上马,头也不敢回得直接开了大营后门,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