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章 幸福之路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
个人生存幸福的不可能性存在于哪些事实中?第一,寻找个人生命幸福的人们之间的斗争;第二,使人浪费生命、厌腻、痛苦地欺骗人的娱乐;第三,死亡。但是只要在思想中设想,人如果把追求个人的幸福变为追求别的生命的幸福,就能消灭幸福的不可能性,人就会觉得幸福是可以达到的。生命就是追求个人幸福的观念看世界,人在世界上看到的是毫无理性的生存斗争、相互残杀。但是,人们承认自己的生命就是追求他人的幸福,那就会在世界上看到另外一种情形,即同这些偶然出现的生存斗争并列的还有经常出现的生存者之间的相互服务,没有这种服务,世界的存在将无法想象。
只要假定这一点的可能性,从前所有无法达到的个人幸福的活动就会被另一种活动所代替,它与世界规律一致,导向获得个人和全世界的最可能的幸福。
个人生命的苦难和幸福的不可能性的另一个原因,是个人欢愉的欺骗性。它使人虚耗生命,引人走向厌倦和痛苦。人只要承认自己的生命在于为别人的幸福而努力,那么他就会消除对欺骗性欢愉的渴望,这种空洞的、折磨人的、将人引向满足于动物性躯体的无底的活动,也就可能被服从了理性规律的活动所代替。后一种活动是对别的生命的支持,对于自身的幸福也是必需的,个体苦难的折磨、消磨生命的活动也就会被同情怜悯他人的感情所替代,这种感情当然会产生有益的和快乐的活动。
个人生活充满苦难的第三种原因是对死亡的恐怖。只有人承认了自己的生命不在于自身的动物性躯体的幸福中,而是存在于他人的幸福中时,人对死亡的恐惧才会永远从眼中消失。
要知道对死亡的恐惧只是由于害怕生命的幸福从人的肉体死亡中消失才产生的。如果人能够把自己的幸福放到他人的幸福中,就是说爱他人胜过爱自己,那么,死亡就不再是生命和幸福的终结,像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们所觉得的那样。
哲语沉思:
没有人可以真正忽视别人的痛苦而只满足于自己的幸福,每个人的幸福感都是在一个基准线上浮动的。而且,不论你曾经有多么的失望或者惊喜,最终你都会回到这个平均线上来。
人的这个幸福平均线不是说天生就固定的,它是可以改变的。一个原本很容易悲观的人,可以慢慢变得快乐起来,在他平静的时候,也就是回到幸福平均线的时候,他会觉得是偏向幸福的。
169生活在此岸
我永远不会忘记一首歌的片断,有一次在早晨黎明时分,我听到那些参加节日晚宴的人们在喧闹声中唱道:“艄公,把我渡向彼岸。”
在我们工作的一片忙乱中,这里传出“渡我过去”的呼声。印度的马车夫在赶他的马车时唱道“渡我过去”;杂货流动商在把他的货物卖给雇主时,也唱道“渡我过去”。
这个呼声的含义是什么呢?我们感到我们没有达到我们的目标,并且我们知道用我们全部的努力和辛苦我们也不会到达终点,我们不会达到我们的目标。正像一个孩子不满足他的玩偶一样,我们的心也在呼唤“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但是那另外一个是什么呢?未来的彼岸在哪里呢?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我们还有什么呢?除了这些地方以外我们还能在哪里呢?是要停止我们全部的工作去休息吗?是要解除全部的人生职责吗?
不!在我们活动的真正内心,我们正在寻求我们的归宿,甚至就在我们站着的地方,我们正在呼唤为了渡向彼岸。所以当我们的双唇发出带我走的祈求时,我们繁忙的双手也从未闲着。
事实上,在你欢乐的海洋中,此岸与彼岸是一个,并且在你身上是同样的。当我称这个(此岸)为我自己的时,这另一个(彼岸)就处于被分离的状态,并且在我内心失掉了完整的观念。我的心不停地呼唤着另一个,所有我的“这个”和那另一个都期待在爱中完全融合。
这个我的“我”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家。哎!只要不能将此岸的家称为你的,它的苦难就将没有尽头,还要继续奋斗,内心总要呼唤:“艄公,把我渡过去。”当我此岸的家成为你的家的时候,正是在这一刹那间被渡了过去,即使还有古老的墙壁包围着它。这个“我”是不休息的,为了获得,它正在工作,这与它的精神绝不相同,它绝不能控制与阻挡它的精神。当它竭力用自己的臂膀拥抱彼岸时,伤害了别人,反过来也伤害了自己,并且呼唤“把我渡过去”,但是,一旦此岸的我能说“我的一切工作都是属于你的”,这时一切东西都保持原样,唯有此岸的“我”被渡了过去。
除了在此岸我的家也作为你的家之外,我能在何处遇到你呢?除了把此岸我的工作变为你的工作之外,我能在何处与你结合呢?如果我离开我的家,我将不会到达你的家,如果我停止了我的工作,我绝不能在你的工作中与你结合,因为你完全寓于我,而我也完全寓于你,你没有我或者我没有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因此,在我们的家和我们的工作中要提出祈求:“愿把我渡过去!”因为这里有汹涌的大海,这里甚至存在着有待于到达的彼岸——是的,这里是此岸永久的现在,并不遥远,就在这里。
哲语沉思:
如果想保持幸福感,我们就必须改变我们对目标的错误期望。与其把它当成一种结局,相信它可以使我们幸福,不如把它看做一种意义,相信它可以增添我们旅途中的快乐。因为我们把目标认可为意义时,它会帮助我们去规划旅途上的每一步,而不像我们把目标认为是结局时,它所带给我们的只是无数的困难和挑战。正确的目标认知,可以带给我们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170 优哉游哉
在欧洲西海岸的一个码头,一个衣着寒碜的人躺在他的渔船里闭目养神。
一位穿着很时髦的游客迅速把一卷新的彩色胶卷装进照相机,准备拍下面前这美妙的景色:蔚蓝的天空,碧绿的大海,雪白的浪花,黑色的渔艇,红色的渔帽。咔嚓!再来一下,咔嚓!德国人有句俗话:好事成三。为保险起见,再来个第三下,咔嚓!这清脆但又扰人的声响,把正在闭目养神的渔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来,开始找他的烟盒。还没等找到,热情的游客已经把一盒烟递到他跟前。咔嚓!这四下“咔嚓”是打火机的响声。于是,殷勤的客套就结束了。这过分的客套带来了一种尴尬的局面。游客操着一口本地话,想与渔夫攀谈来缓和一下气氛。
“您今天准会捕到不少鱼。”
渔夫摇摇头。
“不过,听说今天的天气很利于捕鱼。”
渔夫点点头。
游客激动起来了。显然,他很关注这个衣着寒碜的人的境况,对渔夫错失良机很是惋惜。
“哦,您的身体不舒服?”
渔夫终于从只是点头和摇头到开腔说话了。“我的身体挺好。”他说,“我从来没感到这么好!”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仿佛要显示一下自己的体魄是多么强健,“我感到自己好极了!”
游客的表情显得愈加困惑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这疑问简直使他的心都要炸开了:“那么,为什么您不出海呢?”
回答是干脆的:“早上我已经出海了。”
“捕的鱼多吗?”
“不少,所以也就用不着再出海了。我的鱼篓已经装满了四只龙虾,还捕到差不多两打鲭鱼……”渔夫总算彻底打消了睡意,气氛也随之变得融洽了些。他安慰似的拍拍游客的肩膀。在他看来,游客的担忧虽说多余,却是深切的。
“这些鱼,就是明天后天也够我吃了。”为了使游客的心情轻松些,他又说:“抽一支我的烟吧?”
“好,谢谢。”
他们把烟放在嘴里,又响起了第五下“咔嚓”。游客摇着头,坐在船帮上。他放下手中的照相机,好腾出手来加强他的语气。
“当然,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他说,“但是,试想一下,要是您今天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八次出海,那您会捕到三打、四打、五打甚至十打的鲭鱼。您不妨想想看。”
渔夫点点头。
“要是您。”游客接着说,“要是您不光今天,而且明天、后天,对了,每逢好天两次、三次,甚至四次出海——您知道那会怎样?”
渔夫摇摇头。
“顶多一年,您就能买到一台发动机,两年内就可以再买一条船,三四年内您或许就能弄到一条小型机动渔船。用这两条船或者这条机动渔船您也就能捕到更多的鱼——有朝一日,您将会……”他兴奋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您将可以建一座小小的冷藏库,或者一座熏鱼厂,过一段时间再建一座海鱼腌制厂。您将驾驶着自己的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寻找更多的鱼群,并用无线电指挥您的渔船,到别人不能去的地方捕鱼。您还可以开一间鱼餐馆,用不着经过中间商店就可以把龙虾出口到巴黎——然后……”兴奋又一次哽住了这位游客的喉咙。他摇着头,满心的惋惜把假期的愉快一扫而光。他望着那徐徐而来的海潮和水中欢跳的小鱼。“然后。”他说,但是,激动再一次使他的话噎住了。
渔夫拍了一下卡住了嗓子的他。“然后又怎么样呢?”他轻声问道。
“然后。”游客定了一下神,“您就可以优哉游哉地坐在码头上在阳光下闭目养神,再不用眺望那浩瀚的大海。”
“可是,现在我已经这样做了。”渔夫说,“我本来就优哉游哉地在码头上闭目养神,只是您的‘咔嚓’声打扰了我。”
显然,这位游客受到了启发,他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曾几何时他也认为,他今天工作为的是有朝一日不必再工作。此时,在他心里,对这个衣着寒碜的渔夫已没有半点的同情,有的只是羡慕。
哲语沉思:
也许我们放弃了舟马,但收获了滋润的心灵;远离疲惫了身体,却点燃了追寻梦想的激情。生活无须作高深的评论,只需用心去感触、去领悟,你就会发现生活是如此五彩缤纷。
171 生活的智慧
有一次幸福离我如此之近,我几乎抓住了它温柔的手。
这是发生在散步的时候。一个炎热的夏夜,一大群年轻人聚在伏尔加河畔捕鲟渔民那里的牧场。大家坐在篝火旁,喝着渔民们煨的鱼汤,饮着伏特加和啤酒,谈论怎样能更快更好地把世界建设起来。后来,大家都感到身心疲倦了,便纷纷跑到已经割过的草地上歇息了。
我和一个姑娘离开了篝火,我觉得她聪明又伶俐。她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她的谈吐里总是流露出朴素纯真的感情来。这个姑娘待一切人都十分温和。
我们走得远远的,肩并着肩,在我们的脚下,草茎被踩折了,发出刷刷的声响。天穹的透明酒杯向大地倾泻出月亮清辉的醉人气息。
多美啊!像非洲的沙漠一样,那草垛就是金字塔……接着她提议,像白天一样,坐在干草垛上,在浓浓的圆形阴影里,草螽鸣叫着,远处有人悲凉地唱道:“哎,为什么你背叛我?”我开始热烈地为姑娘讲述我所熟悉的生活,讲述了我不能理解的生活。可是,她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晕倒,刹那间我感到惊慌失措,想喊,想求援,但立刻想到我熟悉的小说中品德高尚的英雄,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我就解开她的裙带、短上衣和衣领绦子。
这时,我看到了她的胸脯,好像两个小银环,凝聚着明月的清辉,倒覆在她的心上。我贪婪地看着,脑子里嗡的一下,如火燎一般,想去吻她。可是,我立即打消了这个愿望,拼命地奔到河边去取水,因为按照圣书上写的,在类似的情况下,万一出事地点没有小溪,这是小说的聪明作者事先设置的,英雄总是跑去找水的。
我捧着盛满水的帽子,像烈马一样,在草地上跳着跑了回来。这时,害病的姑娘已经倚着草垛站了起来,被我弄乱的衣服也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了。“不要。”——姑娘用手推开我的湿帽子,疲乏地说。
她离开我,朝篝火边走去,那里有两个大学生和统计员依然悲吟着那支令人厌烦的歌儿:“哎,为什么你背叛了?我没有给您带来痛苦吧?”——姑娘的沉默使我困惑,我问道。
她简短地答道:“没有。您——不是很敏捷。我,当然还要感谢您……”我觉得,她不是真诚地感谢。
我不是经常见到她,可是,打这以后,我们的会面更少了。很快地她就从城里完全消失了影踪。大约过了四年,我才在船上遇到了她。
她住在伏尔加河畔的农村别墅里,启程回城里丈夫那儿去。她已经怀孕,穿得漂亮而舒适。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长长的金项链,衣服上别着一枚大胸针,好像佩着勋章一样。她变得更美,更丰腴了,就像快活的格鲁吉亚人在梯比利斯炎热的广场上出售高加索浓葡萄酒的皮囊。“你看。”——我们亲切地交谈,回忆往事,她说,“你看我已经嫁人了,可还是……”夜来了,河面上泛映着霞光。船舷卷起水沫,呈红裙筛状的宽阔条纹,隐没在北方蔚蓝的天际。“我已有两个孩子,现在等着生第三个了。”——她用行家热爱自己事业的骄傲口吻说道。
她的双膝上放着一袋黄纸包的桔子。“呃,要我告诉您吗?”——她问道,黑眼睛里漾出温柔的笑意:“假如那时,在草垛那儿,您是知道的,您要是……勇敢一点……唔,吻我的话……那么我就是您的妻子了……我难道不——喜欢您吗?真是怪人,急着去打水……唉,您!”我告诉她,我的举止是书上指示的,那时我认为,遵照圣书去做神圣不可违反的,首先就得给昏迷的姑娘喝水,只有等她睁开眼睛,叹道:“啊,我在哪儿?”这之后才可以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