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按照唯物主义的说法,世间万物又是运动的、变化的、发展的,昨天张浚有恩于秦桧,今天两人就会因政见不合而分道扬镳,明天两人就有可能剑拔弩张厮杀一番。
恩怨,恩怨,往往是先有恩后又怨!
绍兴三十七年(1137年),张浚因大将郦琼投降伪齐一事引咎辞职,高宗就继任人选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第一把秦桧给否决了。
这笔帐,秦桧记得最清楚!
不过当时的秦桧翅膀还没硬,说话办事还没底气,纵有一颗仇恨的心,也没有一身报仇的本领,还是规规矩矩的把官坐稳,把账本记好要紧。
算账的事儿,得从长计议!
再说张浚,自从罢相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善于落井下石的台谏官们对他弹劾起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罪状五花八门,唾沫满天飞,批斗大会蔚为壮观。
眼看这张浚遭到狂轰滥炸,处境不妙,作为张浚的好友,赵鼎等人急忙救场,到高宗那里先打业绩牌,说张浚为了大宋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接着打出亲情牌,说张浚家有老母,若把他贬走了,就无人赡养了。
任凭赵鼎等人怎么说,秦桧在一旁片言不发,袖手旁观。
这个热闹真好看!一想到张浚挨贬,秦桧就乐不笼嘴。
赵鼎等人的卖力救场,终究是没有奏效,盛怒之下的高宗,还是把张浚贬到了永州。
但张浚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没过多久,到了绍兴九年(1139年),他就被重新启用,任命为提举临安洞宵宫,旋即又被任命为资政殿学士、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到了绍兴十二年(1142年)又被封为和国公。
看这架势,有东山再起,重登相位的趋势。
面对张浚的步步高升,秦桧心里很担心,这要是让张浚杀个回马枪,自己还有的混吗?当务之急,是想尽一切手段把张浚黑下去!
怎么个黑法?还得看万俟卨的!
这万俟卨因诬告岳飞而成名,迅速成为秦桧眼里的红人,只要有人跟秦桧不过去,他就会出面弹劾,而且成功率极高,可以称得上是弹劾专家了!
万俟卨接了这个任务后,或许是骄傲自大,没认真对待;或许是低估了高宗的智商,把问题简单化了。总之,他拿出的弹劾理由很雷人,说什么张浚在长沙的房子很奢华,甚至超过了皇宫。
高宗一听,心想,还有比我皇宫还奢华的房子?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奢华法?,就派屯田员外郎吴秉信去实地调查。
秦桧心底一沉,感觉不好,坏了,这一枪放得太失误,扯到了房子上,是真是假,到那一看就知道了,太没有水平了,这个万俟卨,真是笨死了!你就不能找一个跟房子无关的借口啊!
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弹劾专家也得有失手的时候呀!
秦桧没辙了,就硬着头皮去收买吴秉信。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区区一个吴秉信,我还摆不平你!秦桧自信有十分的把握。
设想总是虚的,现实才是真的,二者不能简单画等号。秦桧的设想被现实击碎了,这个吴秉信是个难啃的骨头,给钱不要,给官不做,就是要实事求是。
这天底下还有我秦桧办不成事儿?秦桧扪心自问。
结果可想而知了,张浚逃过一劫。
计划受挫的秦桧,更加憎恨张浚了。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跟你没完!秦桧反反复复用笔写张浚的名字。
绍兴十六年(1146年),西方天空经常出现彗星。尽管秦桧等人一再解释这是祥瑞之象,但高宗始终心里有个结,于是下诏要求直言。
张浚早就看不惯秦桧在朝廷的所作所为了,一直想找机会上书抨击时政,但又有所顾虑,担心年迈的母亲受到牵连。
孝字当先啊!
令人感动的是,张浚的母亲非常开明,她知道情况后,就引用张浚父亲曾经对皇上说的话:“我宁可说出来,死于斧钺之下,也不想忍着不说辜负陛下。”以此来鼓励张浚上书直言。
有了母亲的支持,更加坚定了张浚上书的决心,他就趁高宗下诏征求直言的机会,上书道:“当前的形势,就好比心中长了一个大疽,不把它手术切除了,这病就不能痊愈。希望陛下头脑要清醒,能够辨别忠奸,使自己不受蒙蔽,国家才有安全的希望。”
话说的很明白,在当今朝廷里面有奸臣,皇上你要当心,别让奸臣当道,弄权误国啊!
高宗虽不谙政事,但他并不傻,心里面比谁都明白,只不过不表露而已,接到这个上书后,他心里面已经很清楚了,但他不直接说,而是把它交给三省来讨论。
高宗这么做,基于两点:第一,用张浚这话来敲击朝廷里的百官,让他们明白,现在朝廷里面有了奸臣,我要加以辨别了。第二,把张浚暴露出来,表面看是重视张浚,实际上是把他推到了箭靶的位置,让对他不满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作为百官之长的秦桧,看到张浚的这个上书,愤怒不已,立即命令台谏官弹劾张浚,并罗列出两条罪状:一个指控他建造超标住房,强占民田;另一个是指控他经常抱怨议和,希望看到混乱多事的局面,使自己侥幸的东山再起,居心叵测,危害甚大。
有了台谏官的指控和秦桧的附和,高宗就把张浚贬到了连州,后来又到了永州。
对张浚,秦桧戒心很重,时刻提防他发表攻击自己的言论。
为了把张浚置于死地,秦桧要求所有台谏官,只有提出弹劾,不管与张浚有没有关系,都要牵扯到张浚,目的就是把他搞臭、搞死!
同时,为了监控张浚的一举一动,掌握他的犯罪证据,秦桧又任命张柄知潭州、汪召锡出使湖南,共同对付张浚。
张浚的境地很危险啦!
更危险的是,秦桧的手下张常先出使江西,审理张宗元的案子,借题发挥,株连到了张浚,捕捉到赵鼎的儿子赵汾,让他招认与张浚一道图谋不轨。
怎么越看越像当年对付岳飞的办法,秦桧又故伎重演?
张浚还有得救吗?
答案先不说,留个悬念!
43、铲除异己之洪皓
再说说洪皓,这个人类似汉代的苏武,很有民族气节,建炎三年(1129年)奉高宗之命,出使金国,被扣留,金人威逼利诱,劝其投降,就是宁死不从。
河山只在我梦里,祖国已多年未清静,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大宋心!
只要有一颗忠于大宋的心,在哪都能报国!
洪皓坚定报国的信念,在金国做起情报工作,通过各种手段,收集有价值信息情况,想方设法报给大宋。
由于消息闭塞,大宋对形势判断总是出现错误,导致对金战争,本来占有主动权,由于不了解情况,往往却变成了被动。
真是急死个人!
有了洪皓这个007式人物,大宋开始掌握了一些金的内部信息,无论是打仗还是谈判,更有底了。
绍兴十一年(1141年)宋金议和成功,两国重归于好,使臣的遣返问题提上了日程。
终于可以回家喽!
想的容易,做起来难!
洪皓在金生活了十三年,对金的方方面面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如果把他放回去,那金国在大宋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金人一直不肯吐口放人。
机会,机会,一定要等待机会!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绍兴十三年(1143年)六月,金熙宗喜得贵子,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洪皓看准了这个时机,就向金熙宗请求返回宋国。
金熙宗正在兴头上,有了儿子,皇位后继有人了!这心啊,都放在正事上,听洪皓这么一说,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大意,绝对的大意!
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啊,还不快走!
洪皓就担心金人变卦,金熙宗一答应,就立刻动身,快马加鞭往南走。
不出所料,金熙宗真的后悔了,这脑子咋回事呢,咋就把洪皓给放走了呢?不行,马上派人给我追回来。
悔之晚矣!
当追兵赶到时候,洪皓已经登船南下。
别了,挽留我十五年的金国。洪皓向追兵挥了挥手。
绍兴十三年(1143年)八月,洪皓入朝觐见高宗,举国轰动,无不为他的忠贞气节所感动。
英雄啊!洪皓!
洪皓归来了,秦桧也没闲着,两个人都在金国生活过,有过相同的经历,没事的时候,就凑到一起闲谈。
洪皓就对秦桧说:“张浚这个人金人很害怕,可惜没有得到重用。现在朝廷暂住在钱塘,景灵宫和太庙都极尽豪华,难道是不打算恢复中原了吗?”
听了这话,秦桧能高兴吗?当然是很生气,张浚是他宿敌,被他排挤出朝廷的,为张浚不平,实际上就是在攻击秦桧。再者说,高宗已经明确定都临安了,议和已经成了,恢复中原那只是个蒙人的口号,为了调动官员的积极性,时不时喊上几嗓子!洪皓还想着恢复中原,还都汴京,那几乎是在做梦!
高宗不答应,秦桧也不能答应!
秦桧开始对洪皓有了反感!
更让秦桧感动恐惧的是,洪皓还向他转达了金帅室捻给他捎的信。
这个室捻什么来头?他是粘罕的心腹,秦桧当年在粘罕军中的时候,曾和秦桧有过交往,他亲眼看过秦桧经给粘罕草拟过檄文,对秦桧印象深刻,听说洪皓要南归,就让他捎信给秦桧,表达问候!
这秦桧在金国的人缘是相当的好啊!
在粘罕军中的所作所为,秦桧一直当做自己的绝密隐私,从来不告诉任何人!
本来不少人对他的归来就感到蹊跷,质疑他是奸细的声音不断,如果这事再传开了,自己不是身陷囹圄了吗!
纸是包不住火地!洪皓回来以后,就把这层纸给捅破了!
纯心跟我过不去啊!秦桧恼羞成怒。别看你以忠义闻名天下,皇帝对你十分眷宠!但要是得罪了我,一样照贬不误!
在秦桧的暗示下,侍御史李文上书弹劾洪皓没有探视自己的母亲,是为不孝!
高宗本来是很器重洪皓,但后来与洪皓交流中得知,洪皓反对议和,反对向金卑躬屈膝的顺从,建议恢复中原,还都汴京,这是高宗所忌讳的!
即便是忠义的人,犯了皇帝禁忌,同样是没好果子吃地!
高宗也有打发他的意思,就借着李文的弹劾,就把他贬到了饶州。
此时距洪皓归来仅仅一个月。
仕途多变啊!
贬走了洪皓,秦桧对他仍不放过,以他的性格,整人就要整到底!
绍兴十四年(1144年),福建、浙江发生了水灾,由于处置不力,给百姓生命财产造成了很大损失。
早就对朝政不满的左武大夫白锷就乘机四处说:“水灾处置调度不力,洪尚书名闻天下,为什么不用他?”
这话传到了秦桧耳里,他勃然大怒:好你个白锷,当面不说,背后乱说,造谣惑众,给我投入大理寺监狱,因为一句话就杀头,似乎说不过去,那就流放到岭南,让他活受罪!
白锷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自己送到了岭南。
哎,再把这事挖掘挖掘,白锷在赞扬洪皓,莫非两个是一伙的,相互吹捧。这事值得研究,可以趁机参洪皓一本!谏官詹大方来个借题发挥,牵强附会,弹劾洪皓和白锷是刎颈之交,相互吹捧。
高宗向来讨厌结党附会,就把洪皓又给贬了。
不久,洪皓的母亲去世了,他在家服丧,又有人为了讨好秦桧,拿他来说事,说他鄙视宰相!
不尊敬领导,该贬!高宗就又把他贬为饶州通判。
事还没完,又有人为了取悦秦桧,弹劾洪皓,说他散布欺世之言。结果是又被贬为濠州团练副使,在英州居住。
在金受了十五年的苦,一心忠于大宋,没想到回来了,却被一贬在贬!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