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成人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们的玩具是信仰、野心、某位大师、对权力的欲望、对神的崇拜和对国家权威的遵从,它们对我们有着深深的吸引力,因此它们掌握着我们的头脑。然而,我们有的是对它们的兴趣,而不是注意力,我们从未真正注意观察过它们的真实面目。虽然我们努力专注于那些东西,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和得到它们,但在吸引的过程中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学不到,所以我们变得困惑、迷失、无法安定。
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些玩具和困惑在分散注意力之后,我们就想使头脑固定在一个特殊的点上,以便排除其他的思想、其他的分散。于是我们头脑创造了一个培养注意力的动机,我们采取强制的行动,迫使自己去寻找分散的原因,逼迫自己的心智专注于被观察的对象。当我们以那样的方式接近任何东西时依旧难以注意,因为那只是头脑的思想动机在发挥作用,而不是我们的心智在用心地觉知。
没有玩具、没有动机、没有观察的对象、没有强迫、没有语言化,才是真正的注意。有注意的地方,才有真实。比如,当我们看着月亮的时候,我们不要带着任何鉴赏的标准和消遣的目的去看,也不要使用“月亮”这样语言化的词语,而只是纯然地去观察它,静静地觉知它的光和美,专心感受月光洒在窗台上的静谧,那样才能够发现最真实的月亮。
超越记忆的延续性
我们的记忆乃是过去的知识和经验不断延续的产物,它永远是历史的成果,而且不可能带来自由。当我们超越了记忆的延续性之后,真正的自由自然得以出现。
——《智慧的觉醒》
记忆是对某种经验的延续过程,它是持续不断的,从我们拥有生命的那一刻起,它就一直储存在我们的头脑当中延绵不绝,除非我们能够超越记忆。
大家都知道杯弓蛇影的故事:乐广有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分别很久不见再来,乐广便去问朋友为什么不再来做客,友人回答说:“前些日子来你家做客,承蒙你给我酒喝,当我正端起酒杯要喝酒的时候,看见杯中有一条蛇,虽然我心里十分厌恶它,但为了不辜负你的盛情,我还是忍着喝了下去。回去之后那条蛇蠕动的样子一直出现在我的脑子当中挥之不去,我感觉很难受,就身得重病。”
原来,乐广家的墙壁上挂着一张角弓,用漆在弓上画了蛇。乐广猜想杯中的蛇就是角弓的影子吧。于是他就在原来的地方再次请那位朋友饮酒,并告诉他其中的原因,它的朋友心情疑团便得以解开,心情也豁然开朗,久治不愈的老毛病顿时治好了。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乐广的朋友不仅被假象所迷惑,而且还活在记忆的印象当中,对过去所看到的事物耿耿于怀,不能从中释怀,痛苦和恐惧的记忆不断延续,使他最终积郁成疾。
我们的每一个经验都会留下记忆,并储存在显意识或无意识里。例如昨天傍晚我们看到落日的美景,火红的夕阳照射在水面上,自然界的万物都沐浴在这璀璨的霞光之中。我们看着它,享受着它,内心充满着喜悦、和平、静谧之感。当我们沉浸在这种美丽之中,感叹造物主的智慧:“真是太美了!”于是我们把这美景描述给某一个人听,或者用文字记录下来,我们很想再拥有它,想再拥有其中的美丽、享受及喜悦。或许我们明天又回到了原处,在同样的时刻、同样的地点再一次观赏落日,不过我们是带着昨日的记忆在看着它的,因此眼前崭新的景象已经受到昨日记忆的影响。同样的道理,别人可能羞辱或奉承我们,而那份羞辱或奉承就在我们的心中留下了苦与乐的痕迹。这些痕迹变成了事实上的和心理上的记忆。
我们不得不承认:不管在什么层面,我们的头脑都是记忆的产物,它是建立在过去之上的。我们就是用这个记忆去迎接新生活,去迎接新挑战的。但是生活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运动的,而用记忆去对生活作出反映则只能是陈旧的、迟钝的。因此记忆是痛苦的,虽然有些记忆可以带来快乐,但快乐也会慢慢消退,哀伤终究会占据上风。因为我们一直在藉由经验累积一些记忆,所以我们的心变得越来越粗劣、沉重、愚蠢、迟钝。
当我们意识到记忆这种对过去经验的延续正在对我们的生活造成负面的影响,正在阻碍我们自由地、完整地去认识当下的事物,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放下记忆,享受这全新的当下。当我们超越了记忆的延续性之后,真正的自由自然得以出现。
健全地活在不健全的世界
怎样活在这个世界,却不隶属于这个世界?怎样才能够活在不健全的世界当中,却又保持健全?
——《谋生之道》
这个世界很不健全、不健康、不平衡。在繁华、富裕以及政治、经济权力的后面,我们的社会正在经历着一种衰败及人性堕落的过程。
身为人类,我们应该接受教育,学会谋生,我们也许会结婚、也许不会,也许要负责养孩子,要有房子住,银行里面还要有一定的存款。我们可能一辈子都陷在这里面,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和各行各业的人建立关系,过着机械化的、可悲的生活。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都识字,有广播、电视、电话、网络,大多数人每天都有报纸和新闻可看。但是这些传播媒介并没有给我们传达自由和爱的东西,银幕上面并没有能够启迪心灵的节目,它们掩盖了事实,用缺乏真实感的低级趣味的东西和愚昧无知的幻想来充塞我们的心灵。
在工作上,我们已经将每日平均工作时间减少到一百年前的一半左右,我们现在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比我们的祖先敢于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但是,结果又能怎么样呢?许多人并不知道怎样使用新获得的自由的时间,只是想方设法消磨这些结余下来的时间,打发掉一天之后,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在经济上,虽然我们的经济发展很难令人振奋,但实际情况是,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种经济制度之中:一个特别好的收成常常意味着一场经济上的灾难,这场灾难将波及更多无辜的穷苦人民。因此,一些国家限制农业的生产,以便“稳定市场”。我们的经济制度运转良好,但其中恰恰潜藏了战争和暴力的可能性。因为经济能力的增强,我们就会每年花费数以十亿的金钱来制造武器,来招致危害自由、损伤个人创造力的战争。
为了谋生,无论是在日常生活、工作中,还是政治、经济活动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些人行动和感觉如同机器人一般,从来不会真正有自己的体验,完全自以为是地行事,他们用做作的职业般的微笑来代替真正的笑容,用无聊的饶舌来代替坦诚的交谈,用阴沉的失望代替真正的悲痛。然而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敢于声称自己没有什么毛病,因为我们的言行举止完全合乎常理。这个不健全的社会正是这样把我们的敏锐的洞察力和觉知能力麻痹掉,使我们习惯于活在不健全的混乱当中还自以为是。
要摆脱这个不健全的世界,我们首先要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健全,我们首先要把自己作为社会的一员,看到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个世界的关系,然后开始叩问自己:怎样活在这个世界,却不隶属于这个世界?怎样才能够活在不健全的世界当中,却又保持健全?
我们必须要对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感到敏锐,要有能力客观地看世界上的那些混乱、战争、毁灭、暴力、残酷,既知道自己必须谋生,还要知道自己所有的责任,知道其中所有的辛酸。在正确的谋生过程中,要使自己保持高度的清醒,不被外在的事物所麻痹,不被利益享受遮蔽神圣的心灵,用敏感的洞察力去观察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且,我们还必须同自然、同自己建立一种新的相关关系,不是机械化的过程中,而是在主动、负责的参与行动中,获得自由和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