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的曲解
如果你说,“从今天起,我要控制自己的思想,静坐冥想,均匀呼吸。”这样的话,你其实是掉进了自我欺骗的陷阱。
——《静谧之心》
冥想这个词在东方和西方都被彻底扭曲了。默观冥想有各种不同的派别、方法和系统,有些系统要求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脚拇指上,看着它、看着它、看着它”;另一个系统则主张某种坐姿、调息或观心;还有些派别则教给我们一些咒语,要我们不停的持咒,同时保证这能够使我们得到某种超觉的经验。这些都是纯然机械化的方法,都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不外是自我催眠罢了。冥想绝不是这些简单行为的重复或叠加,或者冥想就是进入一种完全的自我、什么都不想的状态。关于冥想,没有任何定义或概念,它是一种需要高度专注的体验。冥想乃是对人生的一种彻底的领悟,从其中自然能汇聚巨大的能量并产生正确的行动。
冥想不是逃离这个世界,也不是离群索居的自我封闭。它不是什么神秘的事,而是试图理解世界及其运行方式,意在探求除了衣食住行和悲欢离合外,这个世界还能给予我们什么。
冥想不是重复诵读经文,也不是体验某种幻觉或培养静默的能力。念珠和经文的确能够让我们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但这只是自我麻痹的手段,它就跟吃安眠药来催眠一样。如同爱,冥想是无可追寻的。
冥想没有任何方法,也没有目的。冥想没有源起,因此也没有终点。它不是追寻一条特殊的小径,到达某种想象中的狂喜。我们不能够强制自己去冥想,我们不能说“我正在冥想”或“我刚刚进行了一次很成功的冥想”,或说“这次冥想使我觉悟了”,冥想是不可控制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刻意留出特定的时间来进行冥想。如果我们说,“从今天起,我要控制自己的思想,静坐冥想,均匀呼吸。”这样的话,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冥想不是专注于某个宏大的概念或意象里。这样做只能让人在内心短暂平静,就像小孩子一样,他只是暂时对某个玩具感兴趣,然后安静一会儿,一旦玩具失去了诱惑力,他又会变得淘气调皮。
冥想并非获得成就,也不是捕捉某种幻想,更不是获得感官刺激。如果可以冥想,进入的就不是冥想。如果为了进入冥想,我们故意持有某种态度或采取某种姿势,那我们是将冥想看成一件玩物,看成可在内心消遣的某件事了,那不是冥想。如果我们下决心让自己摆脱困惑和生活的苦恼,那是我们内心的体验,也不是冥想。在冥想中,意识和潜意识都不起任何作用,冥想者甚至没有探知冥想广度和美妙的意识
冥想不是简单地遵守、模仿、服从,把自己包裹于某种思想模式中,也不是追求快乐和刺激,迷醉在享乐里。相反的,冥想需要时刻都保持清醒的意识,并关注身体内在和外在的变化。冥想不是只体验日常思想和感觉之外的事物,亦不是追求幻觉和欢愉。冥想是心中没有任何概念或方程式,因此是彻底自由的。
冥想不是对过去事物的再现,也不是思想的方式。冥想来自于充实的内心,并非源自于才智和能力。每次冥想都会有全新的感受。这种新不是指它与前一次冥想不同,而是指它完全没有受到前一次冥想的影响,同时冥想还会呈现多样性,但又能在变化中保持不变。
知道了这些所有的不是,我们也就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冥想。真正的冥想是一颗完全寂静的心,冥想的头脑只认识现状,不用语言描述,不发表评论和观点,只是观察、聆听。
不敏感和抵制噪音
每种形式的抵制都会加强冲突,冲突造成不敏感,抵制任何东西都会造成头脑的不敏感。如果不再谴责噪音,我们就会发现它不再干扰我们的头脑。
——《生命的注释——单纯的品质》
2010年南非世界杯最令人难忘的一大特色是呜呜祖拉,那种赶狒狒的乐器发出来的声音,混沌、嘈杂、不着调、难以名状,它出现在世界杯的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比赛场上。除了南非本国,绝大多数世界各国的观众和世界杯的参赛队员对呜呜祖拉发出的声音都异常不习惯甚至反感和讨厌。所以参赛队员和球迷们不得不在比赛时戴上耳塞以抵制那蜜蜂般的嗡嗡声的干扰。在古老的非洲,呜呜祖拉在祖鲁语中就是“制造噪音“的意思,用于召集部族成员集会。南非人民却对呜呜祖拉情有独钟,它们认为在比赛场有了那种嗡嗡的声音,就像充满了激情、舞蹈和祝贺,完全是一种享受。
为什么人们对声音有不同的感受和偏好?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种各样或美妙或怪异的声音,人们也正在制造越来越多新的声音,音乐声固然让我们的一饱耳福,但是更多的噪音也正在充斥着耳朵和大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心变得如此迟钝和不敏感的原因之一。
城市中有着许多噪音,它们常常让人感到烦躁、狂躁、易怒。城市的喧嚣,包括公共汽车、汽车和电车、修建新建筑物的持续敲打声、邻居们播放CD的音乐声、街道上人流的涌动声,所有的这些不协调的噪音都是具有破坏性的、可怕的,它们折磨着我们的头脑和身体,让人疲惫不堪、神经衰弱、躁动不安、心烦气躁,近乎让人发疯。
噪音搅扰着我们,因此我们很自然地会去抵制噪音,就像我们抵制所有的痛苦和不快乐的东西一样自然。然而,你是否想过:为什么有些人需要抵制噪音,是因为他们敏感吗?有些人不需要刻意地去抵制噪音,是因为他们不敏感吗?你是否更深入地想过:你是真的听到噪音,还是你只是意识到它在你心中所产生的烦恼,以及抵制?当你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你就会发现一个扭曲的现象:我们一方面抵制狗吠声、汽笛声等让我们不愉快的、丑陋的、烦恼的噪音,另一方面又在培养让我们愉快的和优美的声音。判断一件事物让我们感到愉快还是不愉快,是建立在“我”的基础上,这种判断标准正确吗?无数事实证明:这种只接受愉快的、抵制不愉快的二元过程使得头脑在它的感觉和活动中以自我为中心,从而产生持续性的冲突。
当你认清了以上事实,你就会发现:抵制噪音,就是在培养不敏感。因为每一种形式的抵制都会加强冲突,冲突造成不敏感,当头脑不敏感时,爱和美就从丑陋当中逃走了。如果优美仅仅是丑陋的反面,那它就不是优美。爱也不是恨的反面。恨、抵制、冲突不会造成爱。如果我们不去谴责和抵制噪音,我们就会发现它不再干扰我们的头脑。正如我们不去谴责痛苦、恐惧、嫉妒、愤怒一样,只要全心全意地观察它们、正视它们,在每一次它们出现的时候都不刻意抵制,这样我们的心智就会变得自由而敏感起来。
祈祷和禅定的区别
祈祷不是禅定,作为排斥的专心也不是禅定。禅定是自我了解,没有自我了解,就没有禅定。自知是禅定的开始。
——《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有人说,祈祷是心灵与上帝直接对话的一种方式,是对上帝的尊敬、信赖、感激和祈求等情感的自然流露。作为一个个体,我们在向那个被称作上帝的事物要求、祈求、乞讨、寻求引导,所以我们的方法是寻求回报、寻求满意。当我们身处国家的或者个人的苦难当中,我们会为了得到引导而进行祈祷;当我们感到困惑,我们会祈求清明,我们向那个被称为上帝的人那儿寻找帮助。人类本身制造了混乱、痛苦、专制、暴力、冲突、无情、寂寞、孤独,而我们又想要通过上帝来替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祈求别人给我们带来光明和幸福,这终究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当我们祈祷时,我们处在一种还算安静的状态里,我们的无意识还带来了暂时的清明。但这种清明并非真正的安静,一个人通过祈求、请求、期盼等祈祷形式,可以找到他所寻找的东西,但这个东西不会是真相,而是他自己头脑无意识层面的反应。也就是说,对大部分人来说,祈祷其实只是一个专心排他的过程。我们通过努力、强迫、指引、模仿而得到头脑暂时的清净。在祈祷的过程中,我们将头脑锁定在一幅画、一个形象或者一个念头上,而将其他的思想、意念、情绪全部排斥出去。比如,我们知道嫉妒的心理会给我们带来负面的影响,所以我们想通过祈祷来消除它,我们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排斥、赶跑嫉妒上,其实我们是在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能够激发我们嫉妒情绪的事物上,这些事物绝对不能为我们的头脑带来安静。而头脑只有在绝对安静和停止欲望的时候,真实才会出现。
既然祈祷不能为我们带来安静和真相,那么禅定能吗?它和祈祷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在克里希那穆提的眼里,“禅定是了解——心的禅定是了解”。如果首先就去排斥某样东西,那么我们怎么能够了解它呢?心的了解,是和平、自由的解脱。我们了解什么,就能从那里得到解脱。只是专心或者祈祷是不会带来了解的。如果我们非常仔细地、深入地考察祈祷和专心,我们就会发现这两样东西都不会导向了解,而只会导向固执、固定、幻觉。相反,如果在静坐、冥想里有了解,那么它们就会带来自由、明白和整合,这就是禅定的真义。
禅定是自我了解的开始,如果我们没有觉知到自己的所有反应,没有完全意识到、完全了解我们每天的活动,那么,祈祷也只是将自己锁在房内,在我们的上帝、大师的画像前坐下以修习禅定,那其实是一种逃避。因为没有自我了解,就没有正确的思考,而没有正确的思考,我们所做的一切,不管我们的意图如何高尚,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且,如果思想者只是请求、祈祷、或者排斥,而不了解自己,那么他一定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和幻觉当中。而当存在自我了解的时候,就会有正确的思考,这样也就会有正确的行动,就没有混乱。
总之,通过祈祷、通过控制、通过重复和所有其他的东西,我们可以带来一种特定的安静,但是这只是沉闷,它将头脑和心灵减弱到一种疲倦的状态。一个完全觉知的人就是禅定,他不祈祷,因为他不想要任何东西。
远离娱乐,回归朴素
娱乐是一种自我逃避的形式。只有在没有曲解、没有偏见、不抵触自己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理解我们是什么的本质,才是朴素的开始。
——《最后的日记》
《庄子·天道》篇云:“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朴素就是最自然的美,任何其他形式的美都是经过包装的,虚假的,即使表面再吸引人,也不过是一种庸俗的假象,终究会被遗忘,只有最自然的美,才会永不褪色,别种形式的美都无法与之相比,因此说“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为什么朴素有那么大的魅力?因为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观点:朴素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纯洁本质,它与矫情、虚假、浮夸和浓妆粉饰无关,它是一种自然美,像空谷里的幽兰那样清香淡雅,像淤泥里的莲花那样亭亭玉立,像墙角里的梅花那样香远袭人。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不包装雕琢、不矫情做作、不搔首弄姿、不追求豪华、不浓妆艳抹、不张扬卖弄,自然、淳朴、平淡,就是朴素的真性情。
然而,在当今灯红酒绿的社会,我们大部分人都丢失了朴素的本性,陷入到那种贪图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靡之中。娱乐本是我们放松自己的一种途径,仅仅只是帮助我们从工作、生活的压力中暂时解脱出来的一种逃避方式罢了。可是有些人终日纵情歌舞,把娱乐当成了生活必不可少的消遣,在无休止的娱乐中消耗着能量。有的人从早晨到深夜,没完没了地看着娱乐性的电视节目,那些节目都很简短,而且不太严肃。人们从中获得了短暂的快乐,而电视台则得到了经济利益,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各取所需的“双赢”局面,因此驱使更多的利益团体制造出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形式来刺激我们的感官。
在年轻人、学生、儿童长期纵情于欢愉、幻想、浪漫的情色以后,律己、朴素这些词就会被抛置脑后,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有综艺节目,主持人邀请一些演员歌手作为嘉宾来吸引观众的眼球;有体育节目,四五万人围坐在竞技场观看着几个人竞技,呐喊到嗓音沙哑;有些人还会去看一些在大礼堂举办的典礼;宗教仪式也是一种娱乐形式。我们的头脑逐渐被这些所谓的盛宴、运动所占据,无暇顾及自己的内心世界。
当我们从小就接触到各种娱乐花样,我们就已经学会了借助娱乐、宗教或其他什么来逃避自己。很多心理学家说我们应该表达自己的感受,任何形式的隐瞒或压抑都是有害的,它会导致各种各样的神经过敏,所以我们更自然而然地陷入体育、娱乐、歌舞、交际的世界中,因为它们可以帮助我们逃避自己,逃避我们内心的空虚、寂寞、孤独和恐惧。然而奇怪的是,人们从未意识到,无论我们多么努力地逃避自己,有意或无意,冲突、快乐、痛苦、恐惧等依然存在。也就是说,无论是多么声情并茂的娱乐形式和内容,它都只是暂时麻醉我们的神经,并不能让我们从孤独、寂寞和不安全中真正的解脱。
这个世界沉沦在追求欢愉之中。我们无法逃避那种深不可测的骚乱,除非我们认真思考、认真观察,远离娱乐,回归朴素。在没有曲解、没有偏见、不抵触自己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理解我们是什么的本质,这才是朴素的开始。从现在开始,观察、感悟每一个想法、每一种感觉,不要压抑、不要控制,只是非常纯真地观察,就像注视飞翔的小鸟,不加入自己的偏见与曲解,这样的注视会带来极端朴素的感觉。在这样的注视中,我们就会获得极大的自由,在这种自由之中,会产生朴素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