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水开始讲起,将我近来的遭遇细细道于二哥听,只是略去了毒发的经过。二哥不由感叹道:“佳木,忘却从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可以过得更为轻松快乐些。”
“我爹对我很好,但是京城的环境毫无轻松可言。相比之下,在四展堂的日子,还自在些。”随手掊根冬青树的柔枝,在地面边划边道。
“傻丫头,一个人同时有着两重身分会很难的。你先要弄清自己的心究竟是要做阿九还是南佳木,定下了是佳木,便不要再想若是阿九会怎样,人背负得太多,到哪都不会开心。”
“我不要做阿九,也不想做南佳木,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我——自——己!”对着静谧的林子我放声高呼。
“那便做小仙女好了。”二哥笑得一双细目眯成了一道线。
“二哥,你说什么哪?”头上黑线重生,举起冬青枝朝他轻抽一记。
“噢,是二哥疏忽,小妹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宋浩山笑得神经兮兮的。
“很好笑么?你倒说与我听听!”止不住好奇心大起。
“你那时不过这么点高……”二哥笑着用手比划着,“成天跟在大哥后面,跟小尾巴似的,还不许我们唤你小妹,非要别人都叫你做小仙女……”
额滴神!这个阿九居然做过这么糗的事!
“不会罢?我脸皮有那么厚?”我难为情道。想不到小阿九还是个自恋狂,真替她感到脸红。
“当然了。你六岁时便嚷嚷着要与八弟成亲,后来因为时常与老八抢东西吃,抢他不过,气呼呼地说长大了要做老三的新娘子。老三一向疼你得紧,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你留着,倒没为吃的得罪过你,但在你七岁那年,老三奉师命教你武功,你总是躲懒不愿意学,又改主意了。打那之后便缠着大哥,一直念叨着要嫁给大哥来着。”二哥提起阿九的童年糗事,一副眉飞色舞,乐不可支的模样。
听着宋浩山揭发小阿九的花痴行径,我的嘴巴渐渐张成了O字型,且有难以合拢之势。阿九这正主实在是太强了,小小年纪就整日盘算着如何色遍美男呀!难怪沈离、石远和陆怀渊没一人跟我说过这茬,这仨都是当事人,必是不好意思提起。看眼前宋浩山一脸的幸灾乐祸,心中郁闷:乐呵啥哩,要不是你长得搭僵了点个,阿九也定会吵着要做你媳妇的罢?
“二哥莫要添油加醋了,不至于像你讲的那样玄乎罢?”替人背黑锅不好受呀,尤其是在不得不背的时候。我讪讪应道。
“还有更玄乎的。”宋浩山握拳捂嘴极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弄得我神经一阵紧张。
“还有什么?”禁不住好奇,面红耳赤追问道。
“你十二岁那年,大哥状元及第,出仕且做了驸马。你知晓大哥娶公主为妻后,气得三天都不肯吃饭,直说再不要理他……”二哥瞄了我一眼,继续津津乐道着。
“停!打住,打住!”头皮发麻,四肢抽搐,心底有恶寒升起……我跺着脚嗔怪道,“二哥,你坏死了!那些小孩子话不作数的!让你再取笑我!”手上的冬青枝已是没头没脑地向宋浩山身上招呼过去。
“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再讲下去,我们的小仙女要变狮子了。”二哥抬起胳膊边挡边笑。
“宋浩山!”我气极叉腰作狮子吼。
“到!”瘦子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无语望苍天,痴心怨念中!陈佳木今天算是遇上克星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我灰溜溜地转身便走。
“小妹?害羞了?还是生二哥气了?”宋浩山追在我身后嘀嘀不休。
“才——不——!”两个字音节拖得长长的,我回过头冲他龇牙一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我都不记得了,就当没说过。”
远处,伴着轻快的龙头三弦,白尼小伙和姑娘们娓婉动听的歌声踏夜而来。时而轻柔宛转如自在娇莺欢恰啼唱,时而激情迸发似万涓成水奔流汇聚。凝神细听,心思也被这悠扬的曲调所感染,一下变得欢快起来。
“二哥,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我由衷赞道。
“这是一首剑川调,白尼的三岁孩童都会唱的。”二哥笑答。
“真的啊?就是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二哥,你用临江话译给我听。”
“他们在唱情歌啊,白尼人从不谈情说爱,好姻缘都是唱出来的。”
“那你唱给我听听!”看着二哥一脸啼笑皆非,我扯住他袍袖边晃边道,“不许摇头!我知道你一定会,要不怎么能把二嫂骗到手呢?”
正为自己的小聪明呵呵傻乐着,却见二哥突然隐去笑容,陷入沉默之中。
“二哥?”见他神色不对,不禁有些心慌,忙低低唤了一声。
二哥并不答话,对着远处篝火旁载歌载舞的人儿凝视了半晌,低沉悠扬的歌声响起,带着一丝苍凉……
“石宝山上山茶香,
小妹你家住哪方?
卧蚕眉毛丹凤眼,
蓝花绿衣裳。
愿变你窗前明镜,
愿变你灶后水缸,
愿变十五三更月,
夜夜照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