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的口味果然和酒楼的气派程度成正比呀。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和沈离聊着些京中的趣事。突然想起一桩疑问,从怀中掏出那枚困扰我许久的制钱,缓缓推至沈离眼前:
“三哥,那日……这是你出的罢?”
“你回去找了?”沈离目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你!是你在我与杜威打架的时候出手助我的,对不对?我丢掉的镜子也是你放回来的,对不对?”我激动道。
“阿九……”
“你常来梁城的,是么?为何你每次都不愿现身见我?”握住沈离的手,我使劲摇晃着嚷道。
“佳木,三哥想你适应现在的生活,有个安定的家,有个疼你的爹,比起江湖的飘泊不定,这些要好太多了。”沈离正色道。
“那些都好得很,但我真的适应不了,否则也不会毒发到差点失掉性命!”
“你说什么?”沈离震惊道。
缓缓将毒发的始末道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样隐晦的情节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无所顾忌地说出。
“佳木,你不打算将原委告诉你爹与大哥么?”
“不了,西亭父亲是当今的兵部尚书,安庆又贵为公主,她们的身分都非比寻常,爹爹他们若是知晓了,帮我出气定会树敌无数,隐忍不发,难免郁结气闷。再则,此番彻底解了蛊毒,也算因祸得福,我只想离得这些龌龊之人远远的。”
“她们与你有如此深的心结,躲开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沈离沉吟道。
“西亭性子偏激,做此恶行倒算不得奇怪。可是我搞不懂的是安庆,她贵为公主,与大哥一贯相敬如宾,现在又有了身孕,为何偏要置我于死地?难不曾她还疑心大哥与我的兄妹之情有什么逾距的地方?”我气愤道。
“大哥他……或许是公主多想了,佳木,下步你做何打算?”提起大哥,沈离欲言又止的神情,颇令人疑惑。
“不管了,开心一天是一天。年前我是不会回京城了,我要去老家绍兴,然后托人带信给爹爹,待他料理完朝中事务回乡过年,正好与三哥同路,顺道回四展堂探望师父、七姐他们。”我振振有词道。
“丫头,你可想好了,相爷那么疼你,此刻定巴巴地盼着你痊愈早日与他团聚,你一声不吭跑到绍兴,未免太说不过去。”
“好啦,三哥,别逼我想了,想多了就什么想做的事都做不成了,只有呆在屋里叹气的份。”转悠着手中一杯梨花白,我愁容满面道。
正与沈离说着话,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其中有两个声音竟是有些耳熟。
“唉,大帅也真是的!这归云阵不是破了嘛,好好一顿庆功酒给搅和了。”
“亏你跟了大帅这么些年,大帅的脾气还不清楚?犯了军规,天皇老子都躲不过罚的。”
“大帅的脾气俺们当然熟透,只是副帅不过迟归几日,这二十军棍也打得忒狠了。”
“好了,快些买些熟食回去罢,也不知张蛟药抓好了没有。”
“咣啷”一声,手中的杯盏已在失神中坠地,满杯的梨花白尽数倾洒在裥裙之上。两个声音我辨出来了,正是今日同在山巅的孙、刘二位将军。
我又连累你了么?林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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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恍惚间回到营帐,兀自坐在凳子上发愣,脑海中一片混沌,沈离的轻唤将我杂乱的思绪从飘忽中唤回……
“佳木,一道去看看罢。”
“不!明天就动身,我要早些歇息了!”神经质地从凳上跃起,我大声嚷道。
“佳木……”沈离语气中夹着一丝无奈。
“三哥你替我告个别罢,那边准是人多,此事又因我而起,倘我贸然前去,定会有人迁怒于我。”我无力地为自己的冷漠辩解着。
“早些休息。”沈离简单嘱咐过掀帘而出。
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头便睡,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心中恐慌自己为何会如此在乎!不是我冷血无情不想去探望他的伤势,也不是担心会有人站出来对我责备发难,真的不想自己在很多人面前为他流泪,尤其是在沈离面前!不可以去,去了或许就会心软,心软或许就会内疚,内疚换来的或许就是一辈子的逃不掉!是啊,我该与他告个别的,为了曾经有过的生死于共,也为了将来各自的海阔天空……
默默守在帐外,看军士进进出出,不知不觉值夜已巡过二更。待林默从帐中退出,我知道里面只剩他了。贴近帐篷,直到有低沉平稳的鼾声传入耳内,方才鼓起勇气闪身而入。
帐内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扑鼻,立在门边许久,终于适应了这漆黑一团的氛围,眼睛也能看清帐中摆设,东角一张行军床,林锐赫然伏于其上熟睡。蹑手蹑脚上前,屏息蹲在床边,听到他匀速的呼吸声,心中一块大石渐渐落了地,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
缓缓退至门边,我喃喃自语道:“林锐,明**便与三哥离开了,也许我们以后再不会见面。抛下重伤的你不辞而别,我知道是我残忍,如果能够,你一定不要原谅我。只是我必须这么做……林锐,你已经拥有很多,高贵不凡的身分,关爱你的家人,光明辉宏的前途,即便缺了我一个,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失色多少。而沈离,打襁褓之中,他便疼我护我,这么多年我与他已经习惯相互陪伴在彼此身边……有一种感情是不可以辜负的,否则,活着便不会心安……真的不可以留下,我怕有一天……会忍不住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