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自有林锐去打点,药性发作第二日便有人将绿意得怪疾毁容之事告知了大理段氏,不出意料,段氏当日就去教坊司退契走人。待到三日一过,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去了解药,绿意的情形慢慢有了好转,云三娘虽觉诡异,可大鱼已跑,也是没辄,唠叨了数日,见绿意并不影响继续做她的摇钱树,倒不再追究了。只是苦了绿意这几天受了皮肉之苦,我很佩服这个倔强的女子,在这个年代坚守这份身世悬殊的爱情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毅力,会有人笑其贪,有人笑其痴,而她为了心中所爱,依然如故。
夜深人静之时,我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换作自己面对这份难以开花结果的爱情是不是也有勇气这么做?我想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会痛恨夏惜朝的懦弱不为,我难以为一个羁绊顾虑太多的人付出全身心的爱,我内心期待的是一份海阔天空的潇洒,但是面对他们这段如同酒入愁肠愁更愁的苦苦纠缠,我还是忍不住动容想帮到他们。脑中不由闪过宝华寺那个老僧的临别谶语“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也许爱情执著如彼岸花开,即使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仍是相互记挂的吧?
石远歇了没几日,就去驻扎在城郊的虎威营报到了。东山虎威营和西山狮锐营、京都御林军分别是卫戍京畿的三支精锐之师,朝中的武官将领多半在这三处历练过,看来师父的打算是想让石远步大哥后尘,一人从文,一人从武。二哥自打我穿来是从未见过,也很少听四展堂的人提起,居说是一直在南边经商。五哥和若兰是天生一对,平常医馆的事情除了师父,数他俩打理得最多,师父的意思怕是以后会将医馆给他们继承吧。而沈离呢,按说他也是能文能武,师父也放心他做些重要的事情,可是他的身份似乎一直都隐匿,不轻易示与人前,好像有着莫大的秘密似的,不知道师父和他自己对今后是如何打算的,难道一直做个游侠浪迹江湖?联想起这些,心底竟浮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难解难结,这跨越时空的爱恋真的可以如神话般继续吗?自己会不会哪天梦醒了就发现又已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阿九姑娘,门口有人送来封信。”
小蝶不知何时近前出声,倒是把正坐着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给我的呀?”信封上并没有具名,奇了怪了,认识的人都在身边呀,沈离吗?不可能,他是行动大于语言的人,想想他要是写封信,再附上几句思念之语给我,那可真是让人恶寒呢。
“是门房的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姑娘。”
听小蝶这么一说,确认是给我的无疑,抽出信笺展开瞧去,寥寥两句瘦金体,“谁惜朝花景,但愁绿意空。”不禁哑然失笑,这夏惜朝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到我这大白丁面前卖弄风雅起来了,不过也真是想见见绿意怎么样了,既有人做这个东道,怎么可以不去吃霸王餐呢。
“小蝶,我出去一下,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和八哥去镇国寺了。”
“阿九姑娘,这……”小蝶一脸的为难之色。
“没事的小蝶,申时前我会回来。”大哥放了钦差,不到中秋是难回来,安庆大早就进宫去瞧她快出嫁的妹妹了,就算不留宿宫中,也必是进了晚膳才归。天天闷屋里,比上课还烦,难得的跷课好机会,可要好好活动下筋骨。
略修饰一下出门,果然看见驸马府斜对着的一间铺子前停着一辆马车,见我出来,那车夫对我招招手,定睛一瞧,竟是夏惜朝这活宝。
“嗨,真的是你。”我跳上车拍了下夏惜朝的肩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胆子倒大,居然敢一人跑上车。”小夏同学冲我咧嘴笑,又露出两个可爱之极的酒涡。
“你以为你谁啊?以我的身手,打翻你这样的三五个不成问题。”伸出拳头,示威性地在夏惜朝面前晃了晃。
“行,你厉害,坐稳了。”
随着“驾”的一声,马车已是疾速而出。
夏惜朝的驾车技术倒是不错,车速飞快却不颠簸,比起驸马府的车夫竟还要高出一筹,挑帘看车外景致,不再是青砖黛瓦,而是葱郁一片,像是城郊景色。干脆从车厢内出来,坐到车头的竹踏上。
“你赶车倒是个好把式嘛,唉,对了,你要不做大夫,可以改行做车夫。”我笑着调侃道。
“只要有人出得起银子请我,做车夫又有何不可?”夏惜朝大笑不已。
“你一月能挣多少银子?”谈钱,有共同语言,我迫不及待道。
“那要看出诊次数,高兴起来,有人请就出诊,一天跑两三处也是常有的,没心思的时候,十天半月出诊才一次。”
“一次诊金多少?”我屏住呼吸道。
“有时半千到一千,有时分文不取。”
额滴神,半千到一千,一千是一贯钱,一贯钱大约一两银子,一天出诊两次,一次一两,一月就是六十两!我手上掰着指头,心里打着算盘,一算下来,发现这是个惊人数字。在这里,就像南靖那么大的官,除去赏赐不谈,正俸也不过百把两的样子,看不出夏惜朝这小子还是一高级白领。待会见了绿意要和她好好说说,要把这小子钱看看紧,可别胡吃海喝掉了。
“算出来了没有?”夏惜朝看着我笑问。
“你要不要请人?我可以去你那打工。”我异想天开道。想起在临江和若兰也学过几招,人身上的穴位大致也认得个七七八八,习练习练做个护士还是够格的。
“打工?”夏惜朝一头雾水。
“哦,就是你一个人钱赚不过来,我可以帮你啊。”
“嘿嘿,行,你会赶车不?”我和夏惜朝相视而笑,皆是大乐不已。
“你到一边去,我来。”我满不在乎道。
接过缰绳和马鞭,心中偷乐不已,念大三的时候,暑假没事学过驾驶,没想到四个轮子的没开成,现在有机会驾这四条腿的马车。
“你抓缰绳的手劲松些,向左边行,你得拉左缰,松右缰。喂!我说有你这么赶车的吗?”
夏惜朝在一边大呼小叫,马车是苟急苟奏地一路颠簸前行。
马车行至京郊的一座别院停下,夏惜朝示意我下车。茅宅小院,绿树青篱,阵阵桂花的甜香传来,沁人心脾,倒是个别致所在。
跟着夏惜朝步入院内,已有两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是绿意,看到另一个我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暗恼,早就该想到少不了这狐狸,他也是出了大力的,和夏惜朝他们小俩口关系一直都好,既是请了我,岂有不请他的道理?
“阿九,见本王在此很不高兴?”眼前的白衣帅哥挑眉道。
“那哪能呢?阿九心里纵是这么想,也断不敢在殿下面前这么说的。”我故作夸张道。
身旁的夏惜朝已是忍不住满脸笑意道:“好了,我夏惜朝今日请的是朋友,林锐你别在我这摆什么王爷架子,惹恼了阿九,我和绿意都是不依的。”
绿意闻言,携着我的手向屋内走去,看着她面庞清丽如昨,笑靥如花,心内不禁极为高兴。见到满桌的酒菜,不禁又是一愣,百鸟朝凤、龙虎斗、西施舌,这不都是?
“这都是惜朝在梁城最大的酒楼太白居订的,他一贯吝啬,和他相交多年,也没见他这么大手笔,阿九,你的面子可是大。”林锐时刻不忘促狭小夏一把。
我嘿嘿干笑着,心思已被这一桌美食勾引了去。
绿意捧出一荆条的小篓,我心下疑惑,这盛酒的容器倒是特别,和一般的瓷坛陶缸是大大的不同,轻揭开泥封,一股清雅的蜜香味袭来,未饮已是醉人三分。
“这好酒可是剑南烧春?”我扭头看向夏惜朝笑着揶揄道。
夏惜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这是西凤酒,阿九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得理便不饶人。”
林锐和绿意皆是一脸疑惑地看向我俩,夏惜朝面露尴尬之色,我则继续为那天在川福楼的事偷笑。
“你们俩打什么谜语呢,神神秘秘的。”林锐忍不住出声。
“没,是关中的西凤酒罢,‘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说的可是这个?”我笑着岔开问题,总得给小夏同学留点面子不是?好歹人家也是东道。
惜朝谈起酒倒是头头是道,想不到他为了招待我和林锐把老家底都捣出来了,心底还真有些感动,他应该算得上我在这异时空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吧!
想到这里,我端起斟满的酒杯,向夏惜朝和绿意二人举起,由衷地说道:“夏大哥,绿意姐姐,阿九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扬脖一饮而尽,止不住轻咳起来,没喝过白酒,只觉辣口得紧。
“阿九,我和绿意谢谢你。”夏惜朝、绿意双双向我举杯,语气真诚。
坐下身,发现碗里已多了一块杏仁糕,我看向右首的林锐,听他小声说了一句:“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谢谢。”我边吃边笑,这个狐狸有时倒也不算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