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本书,我一手拿只针灸用的小铜人,一手拿根银针,一只伤脚跷在若兰膝上,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她的按摩。
“哇,好痛!七姐你不能轻一点啊!”脚踝处一阵吃痛,我尖叫出声。
“你现在知道痛啦?早点干什么去了?越来越不让人省心!”若兰嗔怪道。
“我也不想这样啊,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呢!七姐,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拜拜神啊?”闷了三天了,真想找个借口溜出去转转。
“拜神?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有点像个神婆!别打什么鬼主意,师父教我看好你,脚没完全好哪也不许去!”若兰看穿我的心思喝斥道。
“你说我像……像什么?”我一脸的不可置信道。
“神婆!你看你一手拿个小人,一手拿根针又是戳又是扎,可不就像个神婆。”
“你你你……气死我了。”手指颤抖着指向若兰,被她呕得话也说不连贯。人家可以抱着一颗发扬传统医学的火热的心才立志学医的,居然这么埋汰我!
虽然从我的脚受伤到现在不过三天,但喝了师父配的药,加上若兰天天帮我施针按摩,我每天仍是坚持两个时辰练习沈离教我的内功心法,倒是恢复得很快。正是感同身受到中华医学的博大精深,才下决心跟师父学医的。想不到还没入门就被阿七迎头泼了盆冷水!
“你啊!脚筋都伤到了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有些内功底子,师父又给你用了百香断续膏,换做普通人,伤愈必成跛子无疑!”
“那还要多谢金针渡穴手法天下第一的七姐天天帮我施针艾灸,要不然我哪有好这么快!”这句感谢话听来肉麻,但却发自肺腑。若兰认穴比我认人都准,我都有些怀疑她不是大长今穿来的。
“好了,别和我来这一套,这半月给我好生在家歇着,哪也不许去!”若兰口气仍是凶巴巴的,但眼底已露出一丝笑意。
“七姐,睡穴在哪里啊?”
“哪有什么睡穴?”若兰娇笑出声道:“只是百会、太阳、风池、翳风、合谷、神门、内外关、足三里、三阴交、涌泉这十处经穴依次按压容易入睡而已。”
“七姐,点下去人就站那不能动,最多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的穴位是哪个?”我继续不耻下问。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哪有这样的穴位?倒是经穴膻中是任脉之会。气会膻中心包募穴。膻中穴被击中后,会内力涣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你说的可是这个?”若兰翘起兰花指在我额际戳了一下道。
“啊,又没有啊?”我失望道。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我和若兰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石远气喘吁吁道:“七姐、阿九,你们都在啊?三哥被师父派去梁城了,五哥也去了西津,师父真偏心,哪也不让我去!”
心头好像被一把小槌重重敲了一记,他去京城干什么?为什么不辞而别?难怪从竹林回来三天了,都没再见到他!
“八弟,师父不让你去是为你着想,江湖险恶,他们又要事在身,你武功火候还不够,万一遇到打斗,三哥、五哥还要分心照顾你,你跟去岂不是给他们添乱。”若兰缓缓说道,我分明从她看向窗外的眼睛里发现一丝不舍和无奈。她一定满心挂念着那个送她梅花簪的痴心男子吧。
“三哥说我功夫最近长进不少呢!”石远仍是有些不服,但话音底气已没刚才那么足了。
想起他的不辞而别;想起这三天来的不闻不见,竹林里一幕幕情景电光火石般闪过眼前,他竟是这样不愿见我!心头一丝抽痛。转念又自嘲地想,他为何要见我,为何要向我辞行?自从落水后,我在他眼中定已不在是从前的阿九,只是个举止不端,思想怪异的女子罢!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心存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辰时就见他们向师父辞行了,三哥竟没和你说过吗?”石远一脸的不可置信。
“好了,八弟,他们此行机密,又怕阿九伤没好会担心才没声张的。”若兰看我一愣,帮我解围道。
最后一丝幻念被老八和阿七的对话风般吹散,如灰飞,如烟灭,不留一丝痕迹。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本就应该这样,不是吗?陈佳木你终究不是阿九,沈离仍是沈离,两个时空的人难道有必要苦苦纠缠吗?
是夜,练完心法,我和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看到床边的竹杖更觉心中烦闷。不禁坐起拄杖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将进来。
六月江南梅雨天,酉时刚下过一场急雨,约莫半个时辰就停了,仍是闷热无边。只听到屋檐流下的水滴答滴答地敲打着天井的青石。偌大的院子只剩我一人,下雨前师父和石远就到二十里外的五里坡出诊了,若兰去了医馆整理东西,沈离和云飞想是已在去梁城和西津的路上了罢。想到穿越后已不知身处何处的家人朋友,刻骨的思念向灵魂深处袭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竟是这样的无依无靠。
拄着竹杖,缓缓下楼,准备到屋外走走。闻到丝丝竹叶清香随风而至,远远看见那片竹林,我鬼使神差地向竹林深处走去。又到了那条溪边,小溪仍是那样的温柔平静,潺潺地流淌着。今夜是不会再有什么人在这里吹箫了,林子里很安静,连蛙鸣都听不见。心里不由得更加烦闷,无声的寂寞是那么残忍,如一把钝刀在割柔软的心。
我终于忍受不了,把竹杖用力向前掷去,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为什么不理我!”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泥块奋力向溪中扔去,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突然觉得好象被一个影子罩住,我有些疑惑地掉头向后看去……沈离竟立在我面前!我大窘,小声嘟哝了一句说完就恨不得去撞墙的话:“你是人是鬼?”
“你看呢?”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我无法继续装空气。
“那个……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我小心翼翼道。
“你指哪一句?”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看来装不了空气,只好装小乌龟。
对方不吱声了,我有点心虚地抬头,只见沈离猿臂一伸,一只手已经揽住我的腰腾空而起,“啊!”我一声惊呼,人已经被挂在了一根竹子上,沈离居然松手回到地面。我坐着一根竹枝,双手紧握住另一根,在空中瑟瑟发抖。
“你这家伙,小鸡肚肠!你想摔死我啊!”我朝他大叫。
“这是对你不听话到处乱跑的惩罚。”沈离语气轻松愉快。
“你好过分!”真恨不得跳下去砸到他头上才解气。话音刚落,发现自己已被沈离稳稳地带回地面,坐在地上,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起一只没受伤的脚向他踹去,沈离很轻巧地闪开了,说了一句事后我很多天想起都忍不住想掐他脖子的话,“驴不胜怒,蹄之。”
穿到古代,我发现我的抗打击能力显著增强,被刺激到现在居然还没晕倒!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很多钱没还,才被招到这来受罪的?硬的不行来软的,我竭力忍住怒色道:“三哥,你不是今早就出发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夜晚行人稀少,不易发现,我赶夜路。”沈离略作沉吟道。
“为什么怕被人发现?你是不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听了他的话,联想起白天若兰的神情,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
“别胡思乱想,傻丫头!”沈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轻轻道。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说完沈离蹲下身道,“快点上来,我背你回去。”
静静地伏在沈离背上,我把头靠在他的双肩之间,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百转千回过,终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