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手中神奇地变出一盏花灯来,用火折点了,柔柔的光亮透过桔色的纱面,洇得小小的船舱也有了一丝暖意。定睛细瞧,竟是方才我在打斗中失落的那盏谜灯。虽然有些变形,纱面上也烧坏了好几个窟窿,但篾笼却是好的,极有韧性的竹丝顽强地撑起了这盏备受蹂躏的小灯。
林锐将那柄长不过三分,刀刃纤薄如纸的小刀置于火上炙烤,看着刀尖被薰染出一圈奇异的蓝色,心里不由阵阵起毛。
“能不能问个问题呀?”我小心翼翼道。
“你说。”林锐头也不抬,心思全神贯注在手中缓缓转动的那柄刀上。
“你这把刀平时是用来干什么的?”我鼓足勇气道。心中默念,千万别告诉我这把刀杀过人、打过猎什么的,那可太恶心了。
“用来修箭簇的,怎么了?”林锐探询地看向我道。
“没,没……什么。”刀看似已烤得差不多了,我倒抽一口冷气道。
“佳木,伏在舱壁上。”林锐沉声下令,尾音带着少许颤抖。
咬咬牙,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埋头扑在舱壁一侧,紧阖双目,等了许久,仍是没觉到剜肉之痛。下意识地回过头,却见林锐额际已渗出层层细密的汗珠,持刀的手青筋迭爆,苦笑着对我道:“佳木,很难下得去手。”
“你……不,不要紧的,我这边肩头已经……麻木掉了,应该……大概不会有多痛罢。”我嗑巴着,紧张得牙齿都在打架,更为不幸的是,居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安慰他。
“那……好罢,佳木,痛的话就喊出来。”林锐深吸一口气道。
冰冷的刀锋没入皮肉,无声无息,这是一种只能体验,无法形容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千万根针齐齐刺入,向全身发散,隐约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脑中似有一团在火焰在燃烧,炙烤得人头痛欲裂,这便是所谓的切肤之痛罢。只觉我的头重重地撞在舱壁上,发出“呯”的闷响,身体在抽搐中不由自主紧贴上泛着潮意的木制舱板,冰凉的触感让人觉着寒意刻骨,与脑中的炙热反激,交汇成一股奇异的感受挑战人的痛楚极限。想叫出声,奈何疼得似脱了力一般,虚软的身子沿着舱壁斜斜地向甲板滑落,紧扣的指甲划过木板,留下深深的印迹……
“佳木!”林锐痛呼出声。
“唔。”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神智已痛得不太清明的我不自觉地应着,随后便被拥入一温暖怀抱之中。
侧首伏在林锐肩上,仿佛寻到了一丝依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心头稍安。双臂自然地缠上他的腰,倦倦地趴着不想动弹。
衣帛撕裂的的声音响起,感觉有布条绕上我的右肩,林锐轻柔地为我包扎着,“没事了,芒针已经取出。”
“谢谢。”强打精神坐起,着力不匀的情况下,又一头栽倒,狠狠撞上了林锐的下巴。
“哎哟。”二人不禁都轻呼出声。
“对不起。”我苦着脸道。这硬碰硬,下巴显然要比脑门吃亏得多。
“早习惯了,碰到你就没安磴过。”林锐一手揉着下巴,一手扶我坐起。
“这样啊。”听他这么一说,没来由地丧气。
“为何穿成这样出门?”林锐看我一身小厮打扮不禁皱眉,卸下外袍搭在我身上。
“逛灯会方便呀,谁料碰到晦气……”不客气地套起林锐的衣服,忽然鼻子嗅到不对劲的味儿,置疑地看向林锐道:“好大股子酒气,还有……脂粉香?你今晚去哪儿了?”神经兮兮地莫名有些紧张。
“脂粉香?方才你蹭在我衣服上的罢?”林锐笑得邪邪的。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脂粉。”我理直气壮道。转而又脸红起来,也不知是为先前的暧昧举止还是为脱口而出的过于阳刚的答话。
“与林铿哥俩在醉仙楼喝酒的。”林锐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瞧。
狡猾,我问东,他答西,肯定有问题!“长乐坊的醉仙楼?旁边就是翠屏院罢?是不是喝花酒去了?”
“胡说些什么呢?带着烨儿,如何能去那种地方?”林锐摇头道。
“那就是说,没有林烨,就可以去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林锐一脸的无可奈何。
“没话说了罢?以你的身分,怎么能这样!”我气势汹汹道。
“你是在教训本王?”林锐朝我身侧挪了挪,弯下腰仰起一张俊脸目光危险地看着我,“还是在吃我的醋?嗯?”
“你一边凉快去罢!就是整座翠屏院被你买去,又与我何干?”轻踹他一脚,我着恼道。
“逗你呢,这么容易上当。闻闻,是不是这味道?”林锐扬手抛来一细瓷瓶。
疑惑着接过,凑到鼻前细闻,淡淡的花草香,有股子清凉的气息沁人心脾。
“这是……”
“三七赤雪膏,上好的伤药。”林锐笑答。
“哦。”只觉耳根发烧,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叫悔不迭。
“不用还我了,还有一多半,正巧够你用的。”林锐眉开眼笑,真怀疑将才下不去手剔刺的人到底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