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纳中原之气。
洛阳城,大汉帝都,天子定鼎九州之龙台。
熹平三年,新皇登基第七个年头,继“九月政变”和“黑蛇案”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再次震惊了整个洛阳城。
渤海王刘悝谋反,下狱待审,其同党数十人,皆是朝中大员,一并打入死牢,抄家待斩。
谋反之罪,大逆不道,是诛九族的重罪,洛阳京官人人自危,唯恐受到牵连。
与那些战战兢兢的朝中大员相比,洛阳北部尉秦茂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谋反之罪怎么也不会牵连到这种小角色身上。
京官大不易,平时看惯了那些皇亲国戚羽相公卿的嚣张跋扈蝇营狗苟,为官清廉的秦茂早有一肚子气堵着,此时看见这些家伙因为害怕受到谋反之罪的牵连,而心惊胆战夹起尾巴走路的窘迫模样,就别提有多高兴了,当真是畅快无比啊。
秦家世代在朝为官,顺帝时秦家老太爷官至廷尉,掌司法之权,后因宦官干政,外戚弄权,老太爷辞官隐退,家道就此中落,到秦茂这里,只做了个小小的洛阳北部尉,食不过二百石,秦家祖宅,也在老太爷逝世之后,被朝廷收回,毕竟秦茂只是个北部尉,配不上偌大的廷尉府宅。
天蒙蒙亮,秦茂已经换号官服,准备去衙门坐职,如今的秦府宅院只是洛阳城北角落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紧邻闹市,此时虽然天色尚早,却已经能够听见外面的吆喝叫卖声,望见一片片从那些早点铺蒸笼里冒起的热雾直往天上冲。
秦茂接过妻子徐氏递过来的热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只道:“走了。”
徐氏点了点头,目送丈夫一脚踢开屋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人比秦茂起得更早,甚至比那些卖早点的还要起得早。
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还是一脸稚气的模样,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成熟睿智的光彩,在院里扎着稳健的马步,嘴里叼着一只还冒热气的大白馒头慢慢咀嚼,一只手居然捧着书,注意力全落在了书里。
扎马步时,也在读书!
秦茂一出屋门就看见这个孩子,不禁一笑带着几分欣慰,更多的是自豪,能有这么个勤奋懂事的儿子,的确值得自豪,这是做父母的最大的成就了。
见他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书本里,秦茂怕打扰到他,脚步便轻拿轻放,悄悄走向院门,开门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像个小毛贼一般。
打开院门,秦茂一只脚轻轻迈过门槛,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孩子的笑声。
“爹爹,早些回家。”
没想到,还是被那小子给发现了,秦茂摇头一笑,并未转身,另一只脚也直接迈过门槛,径直出门而去。
“小朗,怎么又是这么早起来,就不知道多睡一会儿,别累着了。”徐氏从屋里出来,手里还端了一盆热水,水里泡着毛巾,虽然嘴上说着儿子,却早就习惯了儿子早睡早起,每日勤奋用功的习性,从水里捞出热毛巾在儿子脸上细心擦拭。
孩子对她咧嘴,露出一张笑脸。
徐氏看见儿子的灿烂笑脸,便心满意足,拍拍他的脑袋,端着盆子离开了。
秦朗,字天明。
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个八岁小娃娃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一颗成年人的心。
母亲徐氏一走,秦朗的眼珠子立马又落进了书里,他捧着的是一部兵书《八阵总要》。
早就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适应了新的家人,而前世的一切仿佛成了一场梦,在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秦朗就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原本是一个在部队服役的老兵,一次新军训练当中,部队徒步进入藏区山脉,为救一个不慎失足跌落山崖的新兵,他一跃而出及时抓住了对方的手,却没有想到忽然间山体发生震动,崖角整个坍塌下去,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脚下已经悬空,坠向那风雪弥漫的无底深渊。
再睁开眼睛,便来到了这东汉末年,群雄逐鹿的世界,他已经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转眼过了八年,秦朗已经八岁了,因为注重身体锻炼,个头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一个脑袋,力气也是不小。
“三国乱世,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猛将如云啊!”太阳渐渐从东方冒出了头,秦朗结束了扎马站桩的训练,把书本一丢,开始打拳。
这扎马站桩的功夫是在部队的时候跟一个老兵学来的,拳法也是跟那个老兵学的,而除了这些之外,秦朗每天还会做一些在部队里经常做的体能训练,如跑步、俯卧撑……之类的。
这些虽然都是很简单的训练,看着没那么厉害,只是秦朗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秦家是文官世家,从未出过任何武将,连一个小兵也没有出过,家里藏书虽多,包罗万象,但就是找不出一本武功秘籍来。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有没有武功秘籍,不过我就这么练下去,肯定也不会差,部队里那些能抗起数百斤大石飞奔的人,能一拳锤死一头大水牛的兵王,不都是这么练的吗。”
秦朗打着无名的拳法,落脚如风,小身影围着小院打转,拳影似箭,挥拳速度很快呼呼风响,腰背如山,大脊挺直腰部肌肉紧绷。
每一拳打出去,整个人都随之一拧,是全身发力。
人随拳走,心思也跟着打转。
“也不知道父亲给我找的武师,什么时候来。”
一套拳打完,全身都在冒汗,头顶上更是腾腾热气,秦朗收拳而立,虽然大口喘着粗气,却仍然身体挺拔站的笔直。
“有人在吗?”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母亲徐氏从屋内走了出来,只道:“小朗,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好嘞!”秦朗跑向院门,心中很是期待,莫非是父亲找的武师来了。
打开门一看,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腰间配刀,穿着官吏的衣服,头上戴着高帽子。
“王伯伯。”这人秦朗认识,是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名叫王淳安。
父亲秦茂的职位是洛阳北部尉,平时负责管辖洛阳城北部的治安,也就相当于后世北京某区的公安局局长。
这个王淳安据说身手很是了得,不知道有多少穷凶极恶之徒都栽在了他的手上,他年轻时从过军,上过战场,因为在战场上伤了腿脚,才退下来做一个小吏,可就算是他腿脚不利,在整个洛阳城的衙门里头,他也是头号高手。
莫非父亲所说的武师,就是他?
可我要做的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而不是带着一帮衙役满街捉贼的捕头啊,虽说这王伯伯身手了得,可他能教我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吗?
秦朗心里有些打鼓。
“刚练过拳?”王淳安也不急着进门,就站在院门外,笑容醇厚。
“嗯。”秦朗点了点头。
“王大哥,快进来吧。”母亲徐氏走了过来。
“嫂夫人。”王淳安抱拳一拜,这才一脚迈入院门。
“我去给你倒水,以后小朗就要拜托你了。”徐氏说着向堂屋走去。
“嫂夫人客气了。”王淳安点了点头,转眼望向秦朗,笑道,“小公子,再打一次拳,给我看看如何?”
“好。”秦朗虽然心里有些怀疑王淳安的本事,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心腹爱将,就算教不了自己大本事,能教多少是多少吧,能学两招总比没有的好。
此时,母亲徐氏也端了茶水出来,秦朗喝了一大口水,体力也恢复了许多,就拉开架势,把那套无名拳法又打了一遍。
这一次,因为是在人前演练,秦朗打得更加卖力,拳拳竭力而出如锤如炮,双臂横斩斜劈大开大合,步伐虽快也是稳健如山,每一脚踩下去,都能在地上踏起烟尘。
这一套竭力而为的硬拳打下来,待秦朗收拳而立时,已再无半分力气,胸口起伏不定,头顶冒起腾腾热雾,汗水从额头上流入眼角,眼睛被汗水刺得都快睁不开了。
之所以这般拼尽全力,也是在告诉王淳安,我已经练成这般本事了,你要是教不了我,就识趣点,该干嘛干嘛去吧,可别耽误我的时间。
秦朗满脸笑容看着王淳安,心想,要是你真不干了,父亲肯定会找更厉害的武师来教我,虽说秦家家道中落,今时不同往日了,但要说找个厉害的武师来,还真不是个难事。
没想到,王淳安居然眉头也不皱一下,只道了一声好,说道:“看来这基本功我是不需要教你了,已经够扎实了,这拳脚功夫嘛,我本来也不是特别擅长,你还照这般练下去就行了。”
“小公子,我且问你,你这般费力习武,是为的什么?”
“当然是要上战场,当将军了。”秦朗也不隐瞒。
“好,那我再问你,战场杀敌,是赤手空拳去杀吗?”
“当然不是,一对铁拳练得再硬,也不如一把柴刀杀人来得省时省力。”
“嗯!”王淳安面带笑容,点头道“看来这诸般道理小公子都是知道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拳脚功夫我教不了你,这刀枪棍棒的兵器方面嘛,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刀枪棍棒!
这冷兵器的运用,秦朗的确欠缺。
前世在部队的时候,也就练过军刺,摸得最多的还是枪杆子,至于长枪大刀之类的,二十一世纪现代化军事战争,谁还练那玩意儿。
“小公子,你先想好了,你想用什么武器杀敌。”王淳安笑望着秦朗。
这个问题,秦朗其实早就想过了,他只想学一件容易上手的兵器,那些带钩带叉的首先就不考虑了,还有银枪长矛之类的利器,也是技术含量太大,不可能在短时间之类练好。
毕竟时不我待,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变得强大。
现在是熹平三年,灵帝在位。
汉灵帝刘宏,这位在后世人口中常常与桓帝联系在一起出现,并称为“桓灵二帝”的著名昏君,在位时共有四个年号。
建宁、熹平、光和、中平。
等这四个年号用完,也就是这个昏君的驾崩之日。
中平之末,灵帝驾崩,少帝即位,何太后专政。
宦官与外戚,两个利益集团的斗争,将在那时候做最后的决死之战。
那时,洛阳城迎来了一个加速东汉灭亡脚步的权臣,一个死后点天灯的暴徒,董卓!
而在这其间,还有一场席卷中原的黄巾祸乱。
这些事件都还未有触发的兆头,但是秦朗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另一个更加重量级的历史人物,一个能够开天辟地的雄主,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熹平三年,曹操举孝廉,入洛阳为朗。
“刀!我要练刀!”盯着王淳安腰上的佩刀,秦朗语气坚定。
“好!”王淳安目露异彩,一把抽出腰间佩刀,举刀说道:“刀本就为杀戮而生,这也是我最擅长的兵器,你要练刀,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