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若瑜一手抱紧心上人,一手主动导引,嘴里像刚刚吃了辣椒似的倒抽着“丝丝”凉气,梦幻般地说道:“哥哥呀,亲哥哥呀!慢点儿呢……”光慈接受导引。在经过一段紧缩、狭窄的探索路程之后,春潮涌动,如鱼得水。
蒋光慈和宋若瑜的幸福结合,表面看似乎蒋光慈的要求强烈些。实际上是宋若瑜本身潜藏的结核病菌,时时引发她的肾功能亢奋,不断触发性要求。对此,她常常采用中国传统女性的沉默、忍耐来违心地压抑。结婚了,身心结合了,两个人的蜜月开始了,犹如干柴碰上烈火,蓬蓬勃勃地燃烧。愉悦、幸福和不适,同时作用在若瑜的心头。为了彼此的满足,她豁出去了。多数时候她都是闭上了双眼,满脸流汗,呼吸急促,头脑里一片空灵……
光慈自从结婚后,不知怎的,身体也好了,精神更饱满了。虽然是白天上课,夜间写小说,但他脸上总挂着难以掩饰的欣悦。这连他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是的,若瑜的微笑,若瑜的歌声,若瑜的蜜吻,若瑜的安慰,若瑜为他抄的稿子,若瑜为他熨烫的衣服……都是使他愉快、振作、奋发的催化剂。有时到工厂调查,或去参加什么集会,回来又热又累,但一进家门,一吻若瑜的柔唇,即刻什么疲倦都消除了。
若瑜也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她现在觉得自己是开封省立一女师同学当中、东南大学教育系的同学中间、开封南坑沿大街的姊妹之中最幸福的人了!她以为,像光慈这样可爱、这般可敬的人,世界上是再也没有了;像光慈这样真诚、这般淳朴的人,找遍天涯海角再也找不着了!她的心里,除了光慈,除了光慈的事业,似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然而,突然地,若瑜生病了。她高烧不退,食宿失常,精神萎靡不振,一再出现头晕、休克现象。不诊自明,她的肺病又发作了。——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妇,被狂烈的爱情之火熔化了;爱情之箍包裹的灵魂,眼见就要迸散了!
蒋光慈慌了手脚,也乱了方寸。他向学校请了假,奔波在各大医院和一般诊所之间。
但是,肺病在当时被人们认为是凶险之绝症。跑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一家医院或诊所愿意接收这样的病人。
光慈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茫然四顾,一点办法也没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急得低头抹起了眼泪。一颗爱恋者的心在颤抖、在流血、在呻吟!巨大的不幸,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走过卡德路的街头,咫尺之遥就是他们温馨的居室了。他的瑜妹正睡在病榻上,等待着他带来福音呢。蒋光慈挺起了胸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走进家门。
宋若瑜从床上抬起头,向丈夫微笑了一下。光慈走到床边坐下,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笑着轻声问道:“若瑜,好些了吗?”
若瑜支撑着想坐起来,光慈帮了她一把,把枕头放在她背后,让她坐好。待妻子情绪稳定了,他继续说道:
“你别着急。医院我去看了几家。明天再出去一下,看哪家条件好些你就上哪家治。”
“侠生哥呀,我听你的。”若瑜细声答道。
蒋光慈自己怀疑自己怎么会编出这么一套宽慰爱妻的话来。梁山是被逼着上的!蒋光慈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软弱,抹去自己沉重的忧伤,要把信心、把希望、把力量显示在自己的脸上,送给病中的若瑜。
蒋光慈给若瑜下了一碗葱花面,又打了两个她爱吃的荷包蛋,端到妻子的面前。若瑜吃了,吃得好香,好像来不及细细品尝丈夫的深情,就吃了个精光,还打了一个饱嗝。若瑜接过光慈递上来的小毛巾,擦了擦嘴,将散乱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拢了拢,艰涩地笑了。光慈凝视着重病在身的爱妻,也笑了,眉宇都舒展开了,眸子里滚出了两颗苦苦、咸咸的泪花,像是笑出来的,又像是哭出来的。
若瑜依偎在光慈的臂弯里,同枕共被进入了比现实美好十倍的梦乡。至少在梦乡中,他们心里是轻快的,心灵是自由的。若瑜像一只可爱的小鸟,在爱情的园林里飞呀飞呀,楼阁亭台任她栖息,水榭飞檐任她着落,百花争艳,翠竹婆娑,溪流淙淙,彩云片片,岚烟缕缕,时而阳光和煦,春风送暖,时而月华如水,夜色沉醉。她和心爱的伴侣追逐着,嬉戏着,叽叽喳喳地歌唱着,你追我赶地跳跃着……
如果我是一只小鸟,
你就是我绿色的山林;
如果我是一条游鱼,
你就是我明净的小溪;
如果我是一粒种子,
你就是我温柔的土地;
如果我是一朵浪花,
你就是我吻着的船舷;
如果我是一片白云,
你就是我依恋的蓝天;
如果我是一个快乐的音符,
你就是我发音的琴弦。
宋若瑜迷迷蒙蒙中做起诗来……她生活在诗园里,那里变幻莫测,扑朔迷离,魅力无穷,是一个五光十色、万紫千红的境界。走入那个境界,她就乐而忘返了。等她从酣梦中醒来,发觉蒋光慈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大早就出门了吗?是去医院,还是去菜场了?唉,真的难为他了。一个男人家,要教书,要写作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好,赶快治好自己的病,等我康复了,加倍报答他吧……
“若瑜,若瑜!”宋若瑜被这熟悉、温暖的声音叫醒。睁开眼,但见光慈风尘仆仆地来到她的床前。
“侠生哥!”
“我们赶快收拾,到庐山去吧!”
“上庐山?”
“是的,江西牯岭医院坐落在庐山。那里医疗条件好,疗养环境优美。在目前,是治疗你这种病的最好的地方。我们赶快去吧!”蒋光慈急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希望。
1926年8月初,蒋光慈、宋若瑜由上海吴淞口乘船,逆水行舟,行速迟缓,经过四天的航程,才到达江西庐山脚下的九江。蒋光慈怕汽车颠簸厉害,若瑜承受不了,就雇了一顶青布小轿让若瑜乘坐,自己则坐了一副滑竿,两个人随着轿夫和苦力的脚步,晃晃悠悠地上了云中山城牯岭。这是云雾的家乡,仙人的处所,山石松涛,瀑布紫烟,充满古迹名胜的世界。
当天,宋若瑜便顺利地住进了牯岭医院的内科病房。这是一间只有两个床位的女病室,墙壁粉刷得雪白,南北两面四扇窗,挂着鹅黄色的窗帘。窗帘拉开时,若瑜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庐山那重峦叠嶂、林木阴翳、怪石悬空、神秘莫测的壮阔身影。朦胧间,似乎有召唤她飘飘欲去的感觉……
医院的规矩很严,不准陪客;就是探视,也只有礼拜天才给一个完整的时间。若瑜看着光慈在这里闲得着急,就劝他返回上海,去教书,去写作,去做自己的工作。蒋光慈在牯岭住了一个星期,就匆匆返回上海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治疗,宋若瑜的病居然好多了。1926年8月29日,她在牯岭医院给蒋光慈写信说:
亲爱的侠哥:
十七日信及大洋八十元收到,勿念。
我在此还好,这几天也不烧了,也能吃些饭了。只是精神有点苦闷,我想过些时就好些了。……
我打算在此住三个月或四个月就回去,因此地到十一月或十二月太冷,我怕冷必须早下山。我的衣服暂不必寄来,我已在此做了几件。等很冷了再说。
你说你的身体好,我心中很高兴。我希望你此后将一些麻烦事能推脱就推脱了。事情可以少做些为要。没事时多去空气清新处玩一玩。
找房子要找空气清新的地方,必须有客房厨房的。过了暑期可以不必用娘姨,你可以随便包饭吃。过两三个月我回上海再讲。
有空拍一小照寄给我!
情切切,词殷殷,病势大减使她对生活更增加了信心。她是多么渴望能早日共临西窗啊!
若瑜可以出来散步了。她远睹近观,满目葱翠,兴奋不已。遥望那五老峰,巍峨雄浑,逶迤绵延,上顶莽莽苍穹,下压鄱阳湖水;白云依依,天风飒飒,湖光山色,相映成画。她被这屹立在天地之间的五峰大山吸引了感染了,脱口吟诵诗仙李白的诗作:“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去金芙蓉。九江秀色可览结,吾将此地巢云松。”接着,她又在心里叹息道:“诗仙在这里修筑‘李太白读书堂’隐居,而我,特别是侠生,面对今日悲哀的中国,岂能享此清福!”
在回医院的路上,她无意中见一轮欲圆的明月,高悬于户牗楼房之旁、碧海青天之上,是那么清亮,清亮得像水晶宫;是那么迷人,迷人得像神女。……哦,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月亮快圆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快要到了!她的心像被什么抓了似地隐隐疼痛,那是亲人之手,那是丈夫之手,那是从遥远的东方海边伸过来的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结婚以后的第一个中秋,这千家万户欢聚团圆的日子,怎么能让侠生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度过呢?不行,那温馨的小家在等着她,等着女主人的回归;那熨贴的床铺在等着她,等着她的躯体的亲近;那宽广的胸怀在等着她,那里有丈夫的期盼和温情。若瑜恨不得两胁生翅,当即飞回上海。
第二天早晨,若瑜不顾医生的反对,果断地向医院请了假。当即下了庐山,从九江登上大轮,一路同江鸥相伴,顺风顺水,终于在中秋节的早晨,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
蒋光慈刚刚洗漱罢,忽见爱妻从天而降,扑进房间,一时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站在那里。若瑜把手提的小包一丢,扑进丈夫的怀里。光慈这才搂住妻子,惊讶地问道:“天呀!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呀,侠生哥!”若瑜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迹,“我前天看到月快圆了,就想到同你一起过中秋节。这一想起你,就怎么也丢不开、撇不掉,想你想得饭不思、茶不饮,想得六神无主、坐卧不安。心想就是死在侠生哥怀里,我也心满意足了。……唔唔,哥呀!你不会笑我没出息吧?”
光慈没有言声,眼睛湿润了。他把若瑜搂得更紧。
“此夜中秋月,清光十万家。”当天晚上,光慈和若瑜带着月饼和冰水,相挽着手从卡德路来到法国公园(今复兴公园)。两人坐在水边,迎着扑面的清凉晚风,紧紧地偎依着,向那圆满而晶莹的明月望去。“八月十五夜,月色随处好”。天高气清,月轮慢转。那些享受过中餐丰盛酒席的人家,在庭院、门前或楼台上,备齐月饼、水果和茶水,边吃边叙,亲情融融。而光慈和若瑜正沉醉在两人世界,面对皓皓明月,尽吐相思之情,绵绵地享受着夫妻之乐,收纳着嫦娥播撒的清辉。
中秋节过后,蒋光慈陪若瑜重返牯岭。也许是旅途的奔波,也许是节日迎来送往的操劳,宋若瑜刚到病房就发烧了。经医师检查后,她被转到了传染科病房隔离起来了。光慈平时探视,只能在隔离室玻璃窗外看上几眼,不准入内。
一扇明亮的玻璃窗,隔开了两人。这让蒋光慈实在受不了!
每天上午十点钟,不论是阳光朗照,或是雨雾弥漫,蒋光慈总是准时地出现在玻璃窗前,向着隔离病房张望:呵,他的爱妻正睡在病床上呢,安静得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羊,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红晕,她正在梦中向她的侠生哥微笑呢:侠生哥呀,看你那纷乱的头发,瘦削的面庞,发红的眼睛,干裂的嘴唇,都是因为你的瑜妹才造成的呵,哥呀,你多么辛苦啊。
若瑜的病情恶化了,光慈只有等待,等待,等待冥冥中的奇迹出现。他无奈地在旅馆里铺开稿纸,像春蚕吐丝一样,编结着他的作品,这一来可以压抑心头的焦躁和烦恼;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他得写出作品换稿费呵,以使爱妻得到最好的治疗。
1926年7月4日,他写出了一万二千余字的短篇:《弟兄夜话》。
1926年8月22日,他写出了五千余字的短篇:《一封未寄的信》。
1926年9月3日,他写出了八千余字的短篇:《徐州旅馆之一夜》。
1926年10月10日,他在牯岭的旅社写完了一万字的短篇:《橄榄》。
1926年10月17日,他在牯岭的旅社写完了八千余字的短篇:《逃兵》。
1926年10月24日,他完成了八千余字的短篇:《寻爱》。
蒋光慈刚写罢《逃兵》,接到上海大学拍来的电报。他一看便知,不是有关学校的工作,而是上海党组织的通知,让他速回去完成一件紧要的任务。党有党的纪律,一丝一毫都不能含糊。临下庐山前,他去隔离室的玻璃窗前,强笑着向爱妻挥手告别,并给若瑜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组织上要我速回上海。你的一切有我承担着,胜利属于我们,希望就在眼前!好好治病,我不日即回。吻你!
1926年10月底,牯岭医院的加急电报飞到上海,飞到蒋光慈的手上:瑜病危急,速来医院。
蒋光慈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奔上庐山。
这一次,他可以直接进入危重病房探视爱妻了。若瑜持续高烧四十度,伴随着昏迷。光慈看着似醒非醒的若瑜,头脑轰然一声似乎响起了炸雷。他忽然想起去年若瑜翻译《英文选》上那首《紫兰花下》:
她的手凉了:面孔儿白了,
她的血脉已不流动了;
她的眼睛闭了——已经失去了生命——
着了十分洁白的衣服,与雪一样的洁净,
躺在这紫兰花下,阵阵被风儿飘零。
唉呀,若瑜当时就说这首诗“描写一个可爱的女郎死后的情景,我很爱读它,我随便把它翻一下好玩。”若瑜呵,这难道就是你的谶语吗?这鬼诗难道就预示着你不祥的命运吗……光慈想着这些,两腿一软,跌坐在床上,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一会儿,他又硬撑着站了起来。他对着床上的若瑜,默默地为她祈祷;眼泪,一滴一滴地洒在她的胸前……
11月5日下午,一直神志不清的宋若瑜,突然变得十分清醒,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又重新恢复了光芒,说话声音洪亮,条理清楚,使光慈异常愉快、惊喜。她向光慈要开水喝,喝罢便朗诵蒋光慈写给她的情诗:“昨夜月儿圆,倩心忆河南;关山虽远隔,两心梦魂连。”
光慈把她扶着坐在床头,从怀中掏出她送给自己的那本《千家诗》,书的扉页上有她以兰花粘贴的“心”的图案。光慈将图案展示给她看,若瑜顿时双眼放光,旋即又黯淡了。她两手紧紧搂抱着光慈的脖颈,泪如雨下,哀哀哭道:
“侠哥,我的侠生哥!我才二十三岁,我真不想死呀,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了头呢。可是……看来我与庐山有缘,庐山要永远留下你的瑜妹了!”
“若瑜,你别胡说,”光慈两手搂着她的背,一边吻她,一边安慰道,“你今天不是好多了吗?”
“别瞒我了,侠生哥!我啥都清楚。能以庐山为家,能以青松、白云为伴,这是我的造化,是我的幸运!只是,我不该这么早、这么快就离开你。我要支持你写作,支持你一生追求的事业,跟着你奔波、漂泊、同甘共苦……可是,侠生哥呀,我……”她说着,吃力得浑身冒汗,头发湿漉漉的犹如墨绿的春草。
光慈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想起结婚初夜夫妻对唐诗的情景,恍然就在昨天,不禁也热泪盈眶:“若瑜,看你累的,不要再背诵了……”
宋若瑜把自己瘦削的脸和蒋光慈胡髭满腮的脸紧贴在一起,来回磨蹭着、体味着:
“侠生!你要爱惜身体,一定要少喝酒!咱俩原定春节回安徽老家看望父母,现在不行了。你自己回家看看亲人吧,也别忘了我开封的那个家……”
“若瑜,若瑜!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的病会好的……”
“侠生!你一定要从事革命文学事业,不要变,要坚持到底……”
“听你的,瑜妹!我就是漂泊流浪、贫穷饥饿,直至被仇敌砍头,我都不会变!”
“那好,这我就放心了!”若瑜抬起头,喘着气,搂紧光慈说。顿了一下,她又说道:“还有,我死后你要找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做个陪伴,做个帮手,还有……”她上气不接下气,把光慈的脖子搂得紧了又紧,似乎是拼着全身气力,殷殷叮嘱道:“我听医生说,这肺病传染。我死后,你要去查查身体,要打抗痨针……”
光慈已悲哀得说不出话。听了爱妻这个要紧的叮嘱,使劲地点了点头,呜呜地哭了……
1926年11月6日,这天早晨,光慈从旅馆来到医院,依旧向若瑜所在的危重病房走来。推开门,病榻上是空的!新换的一套衣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空空荡荡的床上。他心惊胆战地来到值班室,办公桌上放着一张未发的《死亡通知单》,单上赫然写着“病患:宋若瑜”……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昨天她已经好转了,不可能!光慈顿时只感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仿佛沉入无底的深渊……
几名医护人员把他搀扶到太平房里,替他掀开了白布单,呀!他看到了,他看到了爱妻正平静地躺在钢丝床上,紧闭着眼,像沉醉在梦中。天窗上的一缕阳光,温暖、明亮地洒在她的半边脸上,像是一尊女神的雕塑,圣洁而安详。
蒋光慈一下子瘫倒在太平间……
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暮云四合,残月西挂,山峦隐形,人迹杳杳,蒋光慈一直瘫坐在宋若瑜的坟前。他多么想化作一尊雕像,永久地依傍在若瑜的身旁,为她消除寂寞,为她驱赶烦恼,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排忧解闷。都说佛门心诚的人都能够坐化而终,为什么我蒋光慈就不能在爱妻坟前坐化终古?
蒋光慈环顾四周黑魆魆的山影,和那些在晚风中轻轻摇动的树木,心里陡然对庐山产生一种恨意:庐山呀,你这无情无义的庐山……
丧魂落魄地回到了上海,蒋光慈步履艰难地来到卡德路的寓所。房间里的一切依然如旧,新婚照还原样子悬在墙壁上。可是,没有那甜甜如蜜的话语,消失了那河南豫剧音调的爽朗的笑声。书桌上还依旧摆放着若瑜抄写的《弟兄夜话》的文稿……光慈看着这无声的一切,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了。他感到眼冒金花,连忙用手扶住了桌子,才没有跌倒。
上海大学的同事来了,瞿秋白来了,钱杏邨来了,孟超也来了。同志的温暖,朋友的情谊,为光慈排忧,为光慈解难。为了改变他与若瑜蜜月生活的环境,减少他的忧伤,大家建议他重新租间房子,使他在新的环境里生活。但是,这个建议却被光慈拒绝了。他不愿离开与若瑜共建的这个爱巢,也就是不愿在感情上离开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