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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情定“苏维娅”

这年,蒋光慈应组织要求转到塞北的张家口工作。

工作、生活安定后,蒋光慈便给远方的宋若瑜写信。

那一封封信,都写得热情似火,情意绵绵:“说起来寂寞,我真寂寞得要命!寂寞时,把你的玉照从袋中掏出看一看,假设与你谈笑一番,顿时就觉得快活些……”宋若瑜真切体味到爱情的新鲜、温馨和甜蜜,这个温顺、善良的姑娘在给蒋光慈复信时,适度地回应着:“……我现在……感情已经战胜了意志!撕心的苦念……”

然而两情缱绻,天各一方,仅情书往返怎么能解除多年未见一面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蒋光慈在北京、在张家口、在军校的讲堂上,他都把宋若瑜的玉照揣在自己的怀里;宋若瑜在信阳省立二女师,也大胆地、放肆地把蒋光慈的照片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不时向着照片呆问:“你为什么老对着我望、对着我笑?你想和我说话吗?那么我对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的哥哥”;“我向来好看不起一些恋爱狂的人们!我现在却蹈了人家的故辙”!

宋若瑜多次想离开信阳,解聘北上。学校师生们获悉后,洒泪挽留这位深孚众望的好老师。宋若瑜面对师生们的泪眼,自己也哭了,她也不忍心离开可爱的学生们。她写信告诉蒋光慈说:“我很爱二女师的学生。”

可爱的学生们害怕自己的宋老师离开学校,就绞尽脑汁,写一封快信寄给开封的宋母秦氏,骗说:“宋老师因为想念您老人家,现在病得厉害,请速来信,切切!”秦氏接到学生来信时,正害病吃药。她想女儿心切,就带药坐快车赶到信阳。学生们神通广大,居然搞到了蒋光慈的通讯地址,同时发了一封快信到张家口,痛骂蒋光慈,“不该天天写信”勾引她们的宋老师,唆使她去什么北京,上什么张家口,妄图割断她们师生之间的骨肉之情。面对这真挚直白的师生之情,素以“中国拜伦”自居的蒋光慈不得不低头认输。他一面向宋若瑜作着解释:“教员是什么时候都可找得到的,而我的爱人却只有你一个,比较起来,到底哪一方面严重些呢?”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赔礼道歉:“我向她们道歉,请她们原谅我。”

若瑜当着老母亲的面,看着那一群天真可爱的女学生,真是左右为难,哭笑不得。

毕竟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独生的女儿在感情里所受的煎熬,老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经不住女儿的眼泪,母亲终于默许了和女儿去北京与光慈会一面。

夏日的北京,掩映在万木竞秀的葱茏之中。从郑州开往北京的火车,缓缓地抵达北京站。一个身穿玫瑰色旗袍、罩白色钩花对襟背心的时髦姑娘,轻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侧身汇入了鱼贯而下的乘客人流。走到车厢门口,姑娘双目顾盼生辉,迅速地浏览着站台上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寻找自己要找的人。

蒋光慈一见那照片中见过的标志性的刘海,情不自禁地跳跃起来,挥舞着双手高声喊道:“若瑜,瑜妹!我,我在这儿呢!”说着,急速地挤过人流,向姑娘靠近。

循着呼声,若瑜眼前一亮。啊,这不是在梦中魂牵梦绕、在书桌前时时用笔对话的那位侠生哥吗,梳着分头,戴着眼镜,英姿飒爽,满面焦灼。若瑜不好意思迎面喊他,只是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靠拢。

人们被这对青年推挤得莫名其妙,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依然是急速地走着,依然是急速地靠近。啊,两星终于碰撞到一起,宋若瑜把行李卷往地上一扔,期许地看着对方。

“我是侠生!”

“我是瑜妹呀!”

说完,彼此望着,一时语塞,好久,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蒋光慈拾起她的行李卷,叫来黄包车,两人穿街过巷,直奔东西牌楼大兴公寓。

为了迎接宋若瑜母女的到来,蒋光慈提前在公寓为她们准备了一间清洁雅静的房间。四周墙壁张贴着装饰纸,又特地搬来一张华丽的梳妆台,椭圆形镜面一尘不染,左右摆上两盆雍容华贵的芍药和飘逸潇洒的金丝菊。

若瑜拿出一个布质的小红匣,打开,递给蒋光慈说:“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侠生哥!这是送给你的!”

蒋光慈郑重地接过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本装饰精致的《千家诗》。

“你翻开书看。”宋若瑜说着,不觉红了脸。

蒋光慈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但见扉页上用嫩黄的兰花叶子粘贴着一个桃形的“心”的图案,“桃子”的外围还绕着一圈红丝线。他看着,心头不禁“通通”地急跳起来,脸也刷地红了。

宋若瑜见蒋光慈看着兰花图案的脸忽地红了,便笑道:“这兰花花片有的是你从上海寄到信阳的,有的是我从自种兰花上摘下的。侠生哥!你是诗人,送你一部《千家诗》,送你咱两人栽的兰花结下的一颗心,不好吗!”

这充溢着诗情画意的话语,激得蒋光慈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上午,蒋光慈陪着宋若瑜,来到坐落在北京城西南的“陶然亭”。光慈指着那飞向蓝空的亭翼的翘角,和亭下小道旁茂密的丛林荒草,娓娓地说道:

“‘陶然亭’这个名字的来历,出自清代康熙年间担任窑厂监督工部郎中的江藻。当时,他在慈悲庵正殿建了三间西厅,用于自己平时休息。这位工部郎中从白居易的诗‘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中,截取‘陶然’两个字,亲笔题写,并命名为‘陶然亭’。这里过去是文人墨客把酒邀明月的地方。你看,现在这里芦苇荒草,四野萧瑟,富人、权贵们不来了。可是,戊戌变法的英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来过,辛亥革命后的鉴湖女侠秋瑾也来过!”

提起秋瑾,宋若瑜怦然心动:“秋瑾来过,那我的老师丁明德是秋瑾的同乡、同学,她可能也来过!”宋若瑜说着,眼睛湿润了。

“她——你的那位丁老师来过没有我没有依据,但是这里留下了多少英雄豪杰的足迹呀!”

他们边走边讲,不知不觉来到陶然亭边的临湖屋,两人选了一处有靠背的石凳坐下了。

这时,光慈把若瑜拉得更靠近自己一点,将自己的两只手和若瑜的两只手握在一起。若瑜在情意绵绵中,不知不觉地将身子歪倒在光慈的怀里,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光慈的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背,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拍,他低声说道:“若瑜!你知道我是共产党吗?”

若瑜吃了一惊,随即又平静下来。她慢慢地抬起身来,恢复了两人刚才并坐的姿势,低声说道:“一直以来,我不敢确定,但从你的诗歌里,我早就有所感觉……侠生哥,今天能听到你自己亲口对我说,我真为你自豪!”

“啊!我的苏维娅呀!”蒋光慈松口气,庆幸地紧紧搂住宋若瑜。

“什么苏维娅呀?”宋若瑜在他怀中吐着气,不解地问道。

蒋光慈扶正了宋若瑜的身子,说起了“苏维娅”的来龙去脉,把自己多年来中外追寻、人海搜觅苏维娅的痛苦经历说得格外动人。如今,终于找到自己的苏维娅了。说着,又握住若瑜的手:

“若瑜!现在世道如此动荡黑暗,到处是刀兵,到处是屠杀,我们共产党人是提着脑袋在拼杀,我怕将来会连累了你……”

宋若瑜默默地看着他,细细品味着刚才苏维娅的故事,品味让侠生哥把自己当做苏维娅来追求的幸福,不由又骄傲又感动:

“侠生哥!我求的就是为中华民族有个好的未来而奋斗的人,我爱的就是有理想、有志气的共产党人!……我不怕连累,我甘愿受连累……”

一阵静默,四只手握得更紧。

在将近一个星期的日子里,他们在西山的林荫处,北海的水榭中,景山的石径上偎依漫步、流连忘返。他们的轻声柔语,他们的促膝谈心,有对中华民族命运的分析,有对革命文学的研究,有对妇女解放事业的探讨,有对未来小家庭的构想。他们完全从原来的孤独、苦闷的躯骸中解脱出来了。

晚上,他们仍然分房而卧。有时长时间在一起拥抱,蒋光慈感觉有些奇怪,便问若瑜:

“瑜妹!你的身上怎么有些烫呀?”

这是肺病病态的一种反应,宋若瑜也感觉到了,但是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说:“侠生哥,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或者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浑身像喷火似的……”

蒋光慈听着这话,把她搂得更紧:“瑜妹,咱们结婚吧!”

“侠生哥!我以前总认为,精神上的爱要比结婚后的爱高尚而有趣得多。人一结婚,就产生了许多损失。最大的损失,就是阻碍两人的学业和事业。因此,我打算待我东南大学毕业后,学业告一段落再和你结婚。”说到这里,她睁着一对大眼,凝视着蒋光慈;又伸出一只纤指,在蒋光慈的脸上调皮地轻轻刮着,继续说道:

“这几天我看你这么爱我,说实话,我也想结婚呵。但是,人的婚姻为人生中最重要、最富尊严的一件事,怎么能马马虎虎地对待呢?我反反复复地想过了,我们必须到今秋或明春才能结婚。我的理由是:一来我们两方都没有预备组织家庭必须有的家具和用度;二来我们时下都很忙,你在张家口没有闲空,我在河南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三来现在天气炎热如焚,等秋天或春天凉爽了,还可作一次平生最愉快、最有趣的结婚旅行……”

“我还有一桩事,一直想跟你说,”蒋光慈沉吟片刻,“瑜妹!我去年从苏俄回国,当即就回大别山的老家了……可是,回家后就……不得不与家里的童养媳拜堂成亲了。”

“侠生哥呀!……”宋若瑜睁着大眼,惊恐地喊了一声。

“你听我说……”蒋光慈赶紧抓住若瑜的手:“……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给我订了‘箩窝亲’。那姑娘姓王,我们在一个街坊长大;作为童养媳,她已在我家住了六七年。她人很漂亮,心灵手巧,我们之间也有感情……”

宋若瑜激动得直摇头,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你听我说……”蒋光慈握紧宋若瑜的手,“她就是再好,可不是我的苏维娅呀!一来我担心以她的情况,对外面的世界懵懂不知,把她带出来,有一天我一定会连累她。二来,我也需要一个人在我身边照顾我,同时能分担些忧愁,可我能再娶三妻四妾吗?所以……”蒋光慈叹口气,“我已请家里征求她的意见,把她作为蒋家的女儿再找一个婆家。想必现在,她一定是找到一个比我要好得多的归宿了吧……”

宋若瑜睁大着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直到听完。

平静了好久,她轻轻地嘘了一口气,低声说:“侠生哥……我相信你……”

在大兴公寓,这天一大早,蒋光慈就喊开了宋若瑜的房门,把自己昨晚才脱稿的中篇小说《少年飘泊者》,郑重地交给了自己的心上人。他要若瑜花一天时间从头到尾细细读完。然后,再听她的批评。

蒋光慈写作有个习惯,就是手稿很整洁,一处涂改都没有。如果需要涂改,他一定重换一张稿纸抄好。若瑜只用了一个上午,就阅读完全篇。

下午,光慈让若瑜朗读书稿的最后一节《维嘉的附语》。若瑜操着柔和、响亮的中原姑娘特有的音调,一字一句地高声念着。这时,光慈得意地躺在若瑜的床上,静心地听。听心上人朗读自己的作品,乃是一种极其美妙、难以言喻的享乐啊!读完了这一节,光慈从床上欠起身,问道:

“瑜妹!你说,你的侠生哥为什么要写这部小说?”

宋若瑜略加思索,朗声答道:“我们都参加过‘五四’运动。那时,情绪激昂,热血沸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运动的浪潮降下来了,加之国内军阀连年混战,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包括我在内的一般青年都徬徨了,迷惑了,犹豫了;再加上个人经济的困窘、爱情的苦闷、失业的痛苦,一时觉得没有出路。”

蒋光慈细听着、思考着,盯着若瑜的眼睛:“你,继续说——”

“侠生!你是在给我们这一代青年指路啊!小说主人公汪中所走的路,是革命的路,是斗争的路!”

“讲得好!若瑜,你再继续讲——”

“我读汪中的经历,我是流着眼泪读的……侠哥!你也是咱中华民族的青年人啊!你的这部小说,一定会引起全中国青年人的共鸣!”

蒋光慈听着听着,走到若瑜面前,用双手捧起若瑜的下巴:“知我者,瑜妹也!你真正是我司文艺的女神!”两人久久拥抱在一起。

蒋光慈这次来北京,是请了假才走得掉的。当时,形势千变万化,他又公务、党务缠身,因此在陪若瑜一个多礼拜后,不得不忍痛回张家口。两人在西直门京绥火车站,作见面后的第一次挥手告别。宋若瑜看着远去的火车,流泪痛哭起来……

不久,宋若瑜的母亲秦氏,冒着炎热由开封乘火车来到北京。

宋若瑜安顿好老人,到邮局给蒋光慈发了一封快信,让他快请假赶到北京来,见见自己的母亲。她在信中向蒋光慈透露,自己的父亲刚刚听信流言,说蒋光慈已有妻室,现在是在玩弄他的女儿。尽管自己已向老人作了解释,但看来非得他亲口解释才行,希望快来“为伊解说明白”。

蒋光慈接到快信,怀着一腔喜悦,马不停蹄地赶来北京,首先拜见了秦氏:“大娘!你为我们辛苦了!”

秦氏坐在椅子上,一面喝着茶,一面上下打量着未来的女婿。她见蒋光慈年轻英俊,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心里有一点喜欢了。第一印象就获得了好感。蒋光慈和宋若瑜在背后互相眨了眨眼,会心地笑了。

两个年轻人一再劝说老人家在北京多走走、多看看,来一趟不容易;在这个古都赏赏风景,开开眼界,机会难得。可喜欢归喜欢,老人心中仍是百般心事,无意观瞻,即使是在蒋光慈这位“导游”的指引下去看大钟寺时,也是一有机会,就避开光慈,一个劲地规劝女儿:

“他讲自己的童养媳作为蒋家姑娘出嫁,出嫁了吗?有什么证据?鬼才相信呢!”

见女儿闭口不言,老人又说道:“天上飞的野鸭,不能算碗菜。孩子!娘对你说一千道一万,归总起来只有两个字:慎重。”老人家所说的“慎重”内涵有几层:一是看蒋光慈的言行是否一致,表里是不是如一;二是看蒋光慈是不是一个见花爱花、见柳贪柳的轻浮男人;三是女儿家最珍贵的贞操切勿轻易丢失。一层含意也好,两层、三层也好,都是做娘的一片苦心。但女儿对光慈却信任有加。

“娘,我相信侠生!有苦有罪我自己受,不怨您!”

女儿的话,如同枪弹一般,射在母亲的心上。老人沉默了,流泪了,脚步像灌上铅一样地沉重。

他们在大钟寺内坐下休息。

老人坐在石椅上,伸手摸着女儿的头,不知为什么,眼泪流得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也难怪,她一生总共养了九个儿女,那八个都相继夭折了,只留下这么一个若瑜。为了这个宝贝,她熬了多少心血,淌了多少眼泪,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今女儿要与蒋侠生恋爱订婚,为了不使她上当受骗,自己不得不拖着老弱病躯,千里迢迢奔到这里……可女儿迷了心窍,什么话也听不进。万一蒋侠生在家娶了老婆,那她的千金小姐、掌上明珠,不就成了人家的“二房”了吗?唉呀呀!万一到了那一步,后悔莫及,哭也没有眼泪呀。

蒋光慈看到秦氏流泪,也就自觉地回避到另一个院子去了。

秦氏继续规劝女儿:“孩子!俺不管蒋侠生说得多么好听,讲得比鳖蛋还圆,不到黄河不死心,咱们宋家一定要到他蒋家实地调查!”

宋若瑜为了不使母亲过于伤心,只好违心地同意了母亲的意见。

蒋光慈在北京陪了两天,把自己与王书英解除婚姻关系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可若瑜的母亲总是半信半疑,使得他又气又急,结果连喉咙也发炎了,话都讲不出来。他原先设想三个人在北京好好谈谈、玩玩,把与若瑜的关系确定下来以后,请她们母女到塞外张家口一游,让她们领略“一望西风烟草寂,驼鸣旃幕夕阳斜”的壮观景色。可现在他这副尴尬样子,怎么能在北京待下去呢?忍着悲痛,压抑着愤懑,他向母女俩告别了,提前返回了张家口。

宋若瑜母女的北京之行,在开封、在信阳引起了不少传说。“十里无真信”。一些人还无中生有,添油加酣,编造了不少谣言,进行了种种非议,多方面的压力都簇拥在宋若瑜一家人的身上。一些人把蒋光慈称为危险的“黑杀党”“过激派”,把宋若瑜称为“宋秋瑾”;“同居”“小妾”“轧姘头”……善意的规劝,恶意的挖苦,促狭的嘲笑,婉转的戏谑……浊浪排空一样压来。

宋若瑜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写信给蒋光慈说,“数日来心绪缭乱,悲苦已极!妹此次北上实为爱情所支使,本无足怪,不意竟为开封、信阳一般人所注意,并加以许多望风捕影之谣言,实一恨事。此种谣言对我个人无关紧要,然我母亲对之甚为愤恨,并对我加以许多责斥”;“最近几天我总希望接着你的信,使我于最烦闷中得到一些快乐!最近几天是我最烦恼的时候!除了你,谁还可以安慰我呢”?并说她想“到深山无人的地方去修心养性去,永远不到有人的地方来”……

针对宋若瑜的烦恼,蒋光慈复信说,“吾妹为爱我故,而备受许多之谣言与痛苦,实令我深感不安”;“扪心自问,我实负其咎”。星月当空,他一个人站在塞北张垣的城头,迎着热风,遥望南天:“近来每一想及我俩身事,辄唏嘘而不知所措。”他鼓励宋若瑜说:“吾妹若真健者,请千万勿为一般无稽谣言及父母指责所痛苦,置之不问可耳。我深不忍吾妹因我而受苦痛!吾妹若爱我,则斩钉截铁爱我可耳,遑问其他……”

最让宋若瑜伤心的要数她的父亲宋殿卿了。老人是一条中原汉子,为人刚烈,最讲信义,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有浓重的“大男子主义”和“重男轻女”思想,不支持女儿到外面去读书,更不喜欢女儿避着父母同人谈婚论嫁。当听到若瑜同蒋侠生谈恋爱时,老人不止一次地数落老伴和女儿:

“任你们把蒋侠生吹成神仙、吹成活龙,俺都承认。俺就是不信,像他老蒋家那样的人家,像他蒋侠生那样的人才,人都二十四五岁了,还不娶妻子?”

老汉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也影响了若瑜的妈妈秦氏的态度。因此,老俩口在对此问题的认识上很有些“顽固不化”。现在,面对一波又一波谣言、诽谤的压力,老人出门都觉得抬不起头,在家又觉事事看不顺眼,不是摔摔掼掼,就是骂骂咧咧。他对着女儿说道:

“怎么样!小孩不听老人言,吃苦就在眼面前。按古人说,这叫‘众口铄金’;按俗话说,这叫‘唾沫都能淹死人’。怎么样?现在尝到这滋味了吧?”

对老伴,老汉更是横看竖看都来火:“小孩子不懂事,你老东西也是吃屎长大的吗?看你调教出多好的女儿呀!你愧对咱宋家列祖列宗!”

秦氏和若瑜又急又气又恨又恼,憋得说不出话,娘儿俩唯有互相埋怨落泪的份儿。

“哭,哭,就哭!”宋殿卿更不耐烦,“咱要派人到大别山去,任蒋家躲在哪个鳖窝都要把他抠出来,俺要看看蒋侠生那小子有没有说真话!”

他说的并不是空话。开封距大别山虽远,可他的老家汝南县位于豫南,距大别山就很近了,其间贩山货的行脚商人很多,只要做点工作、费点唇舌,还是能打听到蒋家的真情实况的。

秦氏看若瑜在开封的日子难挨,于是便拿出自己的最后一笔私蓄,送女儿去南京东南大学复学去了。

临离开封,宋若瑜窝着一肚子的火,在大坑沿自家大门口,对着左右邻居高声喊叫:“我宋若瑜就是爱蒋侠生,爱定了!谁都管不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嫁给他,嫁定了!”

邻里却笑她疯了,而宋若瑜清醒得很,在那样的年代,她也很清楚,她要追求的是什么,她的幸福在哪里。她是大坑沿一带第一个打破封建樊篱、打破吃人礼教的女性。

这年深秋,宋殿卿派出的“探马”来报:已经去大别山蒋家翔实打探过了。蒋侠生为蒋家的三儿子,自小与姓王的女子订亲不假,但现在两人已分道扬镳。王姓女子已经嫁人了,婆家姓潘。

秦氏在一旁听了,又欣慰,又委屈,不禁抹起眼泪痛哭起来。

脸色刚刚平和的宋殿卿,见老伴抹泪,又蹙起眉毛来:“哭啥?他蒋侠生还得办‘订婚酒’,俺‘大老宋’的女儿,他是好娶的吗?”说着,终于憋不住喜悦,“呵呵”地笑了起来。

若瑜得知父母的态度,高兴极了。在和蒋光慈的通信中,将在《英文选》上看的一首自认极其凄美动人的英文诗Under the Violets翻译成汉语,寄给光慈,以示庆贺:

紫兰花下

她的手凉了:面孔儿白了,

她的血脉已不流动了;

她的眼睛闭了——已经失去了生命——

着了十分洁白的衣服,与雪一样的洁净,

躺在这紫兰花下,阵阵被风儿飘零。

并没有用墓碑表明她的来历,

去引起人们的热泪与同情;

只有一些微嫩的树枝,

好似在说:此地有一位可爱的女郎,

躺在这里十分凄凉,十分寂静。

一些老树的树枝儿,

密重重地环绕着,阴沉沉地遮蔽着,

太阳的光线不能射在深处闪灼,

吸收了树叶的绿素,

凋残的叶儿一片一片的,向着它的坟墓飘落。

松鼠在树林中跳跃,

知更鸟儿隐在树叶中间狂叫,

深秋的时光一切的果儿熟了,

橡果和栗子一个个地坠落了,

这些秋天情况,她却观察得清楚。

晨乐队为她唱了,

从树林高处为她合奏着自然的乐歌,

春天的各种奥妙的歌奏者,

都来为她唱歌,

个个用它清新的声调为她祝贺。

光慈读了,美则美矣,但总觉得过于凄凉,不像若瑜一向的个性和爱好,想到一定是若瑜那段时间所受压抑太过,所以偏好这些哀婉的诗歌,他感叹女孩毕竟是女孩。

上海大学秋季开学的时候,蒋光慈回到了上海。

那时节,“五卅”惨案发生了,蒋光慈任教的上海大学,被洗劫一空;蒋光慈的学生,被强盗砍死;蒋光慈的朋友,被暗杀后投进了黄浦江。他震惊了,但震惊、愤怒有什么用,他要回到“五卅”惨案发生的地方去,他要回到上海去,化作巨响的霹雳,召唤中华民族的子孙,以反抗之火,点燃革命的火;让烈焰烧得更旺,怒潮掀得更高。

蒋光慈来到上海大学,找到了社会学系主任瞿秋白。经瞿同意,他仍然留在上海大学任教,同时让他发挥文学才能,为革命呐喊助威。

回上海战斗的愿望实现了,与若瑜妹培植了六年之久的爱情之树开花了,蒋光慈心情舒畅地笑了。

蒋光慈希望在寒假与宋若瑜结婚。对此,宋若瑜复信说:“结婚的事等我母亲来信再说,我是不愿做事使我母亲不安的,因为我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她是极爱我的……我也是很爱她的”;“她知道我爱你,她并不反对我同你结婚,不过她也是受了旧社会的影响,对于婚事太过于小心”。

可是春节,带给蒋光慈的是焦躁和不安。春节之前,他接到了若瑜写给他的信,其中说:“一切事安置好了,就动身到上海去!我刻下有点小病,头很疼,不能再写下去。最后希望你珍重身体,千万保重你的身体!……”

大年初一,蒋光慈孤独地闷在房间里,神思惘然。他在惨淡的灯光下,就着两碟小菜,捧着一杯酒,祝福过父母康健、家人平安后,又把杯子举向开封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祷告:“亲爱的若瑜妹!祝你早日康复,早日来到上海……”

喜庆的爆竹,依然在街头巷尾零零星星地“嘭——啪”炸响。正月初三下午,绿衣邮差给他送来了电报:“哥:妹病重,盼来开封。瑜。”蒋光慈手捧电报,心急如焚,涌起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去开封!

蒋光慈向正在住院的上海大学教务长瞿秋白打了招呼,稍作一点准备,于2月16日踏上早春的旅途。从上海到浦口,再转乘至徐州的列车。透过破烂的车窗,只见凋残的山河树木、破败的城镇村寨缓缓地向后闪去。车到云龙山麓,山头的残雪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刺目的冷光。火车一声又一声长啸,驶进了拥挤不堪的徐州站。

蒋光慈手里提着一只小皮包下了车,走进车站,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祷告:“上帝保佑!顶好我就能转乘到车。”

来到车站办事处,问有没有到开封的车。办事处的人,在小窗口内直是摇头,牢骚满腹地说:“唉,现在是兵事时,火车不是乘旅客的,是专门乘兵大爷们的。什么时候有车,只有兵大爷知道,或许连兵大爷自己也不知道。……大约明天上午总有车从开封开来罢,可也说不准!”

蒋光慈听了此话,急得直跺脚,在心里连声喊道:“若瑜,若瑜,我这该怎么办?”

他怀着对军阀混战闹得民不聊生的怒火,两眉紧锁,心里充满了牢骚愤恨,无从发泄,只好住进靠近车站的一家小客栈,面对着昏暗的煤油灯,心中百感交集,无聊得不可名状,最后竟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正待光慈要解衣睡觉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头戴便帽、身穿蓝洋布长袍的账房先生,望着他笑眯眯地说:“先生就要睡觉么?天还早呢。”

“是的,我现在要睡了。”蒋光慈说,“我有急事要到开封。车站上的人说明天或许有车,请你们好好地替我打听打听。”

“先生”,账房先生仍是笑眯眯地说,“徐州当然不能同上海比了。自从打仗以来,俺们徐州闹得更糟。你先生在车站上没有看见么?那些逃荒的可怜的穷人……”

“听说山东现在闹得更糟呢。”光慈皱着眉头说。

“可不是呢,山东的老百姓现在简直不能过日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论斤卖,饿死的饿死,被军队杀死的杀死,说起来真是不忍听呐!”账房先生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客人:穿着一套笔挺的浅灰色西服,修长的身材,和蔼的面容,金丝眼镜后面闪着一双敏锐的眼睛。讲话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使人感到这是一位外表斯文、内心刚强的有学问的人。看着客人,账房先生不知道怎么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先生!一个人睡觉是很寂寞的,找一个姑娘来陪伴吧?……”

蒋光慈听了这话,抬眼瞅瞅账房先生,心想这老东西刚才还是人模狗样,怎么转眼间竟要我干这种事,简直不是人!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用不着!谢谢你。”

“不要紧啦,出门在外嘛!”账房先生说,“这姑娘是‘私门头’,乡下姑娘,清爽干净,包管你中意……”

“不要不要!去!去!”

账房先生走了,蒋光慈气得半天才平息下来:什么“不要紧啦”,这种事情,也是不要紧的么?我如何能做这种事呢?我自己的爱人在病床上等我呢!

他越想越觉得账房先生对自己莫大的侮辱,可恼,可恨!他将床铺整理好,解开上衣,就势往床上一躺。谁知刚眯上眼睛,一位姑娘推门走进房间。这时,光慈坐在床沿上,两眼一愣,不知如何是好:把她推出去?向她说“不要”?或者请她坐下,怎么对付呢?

姑娘年约二十,身穿蓝布没有加滚的很长很长的外衣,完全是一种朴实的北方的风味。她长着一副诚实的、白净的面孔,脖子旁的外衣襟襻没有扣上,露出雪白胸脯的一角,两只乳房小山样地突兀着。她关上门,羞赧地垂着头坐下,一声不响。看来她的确与上海街头那些蓝眉毛、绿眼睛、红嘴唇的当街拉客的妓女迥然不同。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使得光慈对她起了无限的同情。他想叫她出去,但张开口,忽然溜出一句话来:

“你是哪里的人?”

“俺是山东人。”

“你什么时候来徐州的?”

“才来三、四天。”

“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没有……法……子……”姑娘说着,很悲伤地哭了。

蒋光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姑娘!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的爱人在开封生病住医院,我急着要去看她。我给你几个钱,你可以回了!”

姑娘面对光慈“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边磕头边哀求道:“老爷行行好吧!俺若是现在回去了,俺的婆婆一定会说俺得罪了客人,不会……,俺一定要挨打!”

“你的婆婆?你的婆婆逼你做这种事情?”光慈很是诧异。

“也是因为没有法子,没有饭吃……”

“你已经结婚了么?你的男人呢?”

“俺是童养媳,丈夫还没有跟俺成亲……五年前,他被抓壮丁抓走了,一直没有消息。”姑娘说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俺也不知他是……死……还……还是活……”

原来姑娘姓张,是山东济南府东乡的人。十岁的时候她娘死了,家又穷,于是她爹把她送到婆婆家当童养媳。婆家的家道起初还过得去,不想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公公被县里的军队捉去了,说他通什么匪,要枪毙他。婆婆为救公公,变卖了家产,花钱活动。结果公公还是被枪毙了,家里也落得一贫如洗。接着,她的未婚夫又被抓了壮丁,家里只有孤苦伶仃的婆媳俩,苦挣苦磨熬了四五年。不料山东闹军阀,军队奸淫焚掠,实在比土匪还要凶。婆媳俩在山东蹲不住了,逃难到徐州,几个零钱又被小偷偷了去。眼看就活不下去,才奔了她公公的故交,也就是这里的账房先生。茫茫人海,艰难世道。婆媳俩无路可走,在婆婆的痛打逼迫下,在账房先生的劝说开导下,她才走了卖肉体换钱这一途,以养活婆婆和自己。姑娘哭着说了这些,最后悲痛地叹了口气,哭道:“俺的命……真苦……”

一股无法控制的怒火,在蒋光慈的心头燃烧。他直起腰,慢声地对姑娘说:“你留下吧。”两人只得在床两头和衣而眠。姑娘望望光慈,感到有些奇怪:两头穿着衣服睡觉,他叫我来干什么呢?哟,这位“客人”真是一位好人啊!

一觉睡到大天明。光慈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钟。他将还沉在梦乡的姑娘推醒,让她洗了脸,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七块大洋,郑重地递给姑娘,说道:

“你现在可以走了!”

“怎好拿你的钱呢?”

“不拿钱,你回去又挨打了。”

姑娘双手接过钱,呆呆望着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出门去。

也许是好心终得好报吧,去开封的火车终于来了。蒋光慈挤在三等车厢中,摇摇晃晃,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到达开封。下了车就直奔南关医院了。

冬日天短。蒋光慈坐的黄包车到达南关医院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光慈提着皮包刚下车,就听医院中有人惊喜地喊道:“呀,来了,来了!”

看护若瑜的张女士,迎着光慈微微鞠了一躬,白团脸上满是笑色:“你是蒋侠生先生吧?”蒋光慈点头称是。张女士领着光慈转身就走,像一股清风一样旋向宋若瑜的病房:“密司宋,密司宋!蒋先生来了!你的蒋先生来了!”

两人走进病房。宋若瑜刚从病榻上坐起来,脸上漾起淡淡的红晕,满面春风,笑得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张看护望着若瑜,充满爱意,向着蒋光慈笑道:

“蒋先生!宋小姐哭了好几回了,盼着你来呀!你看,简直像一个小姑娘似的……”说着,转身走了。

蒋光慈示意若瑜不要下床,他自己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笑着从皮包中拿出一个硕大的苹果。那稀罕的苹果,红红的,宛如若瑜此时的笑脸。若瑜拿着苹果,放到枕边,两手猛地搂住光慈的脖子,嘤嘤地哭了。

光慈松开若瑜,为她擦泪,一边伸一只手指轻刮她的脸,笑道:“大姑娘还哭鼻子,羞不羞呀?”

宋若瑜“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说道:“侠生哥,我曾对你说过,我是一个小孩子,总好胡思乱想。我昨天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汝南老家的乡下。我看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骑在一条黄牛的背上,一边吹着短笛,一边唱着很好听的豫剧,很是有趣呢。她那种逍遥自在、快乐无比的生活,真是令人爱慕!我忽然联想到卢梭的返于自然的学说,悔恨自己不该来繁华社会读书,不该与繁华社会的人们接触。生在乡间,活在田野,多快乐呀!无论社会坏到什么地方,我也不必去过问。”

“这也不对。这不是逃避现实吗?”光慈笑着批评道,“这不是咱们敢说敢干、敢打敢拼的‘中州女杰’说的话呵!”

初五早上,蒋光慈在宋若瑜的陪同下,备了一份厚礼,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大坑沿宋家。若瑜脸上没有一点病态,走路精神抖擞,离家门老远,就亮起嗓子喊道:“俺娘呀——”

宋殿卿和秦氏早有准备,听到女儿喊叫,赶忙出门迎接。

“好,好,”宋殿卿荷荷笑着,见光慈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非常高兴,两眼差点溢出泪来,只是一个劲地招呼道,“家里坐!家里坐!”

左邻右舍的人见宋家接待个这么有派头的“准女婿”,都涌出门来瞧稀奇、看热闹。宋殿卿顿觉得意洋洋,扬眉吐气。他一个劲地向邻里们抛散过年才吸的烟卷,一面呵呵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大老宋回到家里,见桌上已摆上了片糕、白切、寸金、金枣等四碟茶点,“准女婿”和女儿已坐在桌边笑着喝茶,觉得十分妥贴,便在桌上沿坐下。光慈见老人坐下,站起来微躬着腰说:“大伯!我和若瑜商量好了,决定中午在酒楼里办一桌宴席,算是我们的‘订婚酒’……”

一向对儿女婚姻的仪式、仪规非常在意讲究的宋殿卿,今天却突然非常开通,连连摇着手说:“蒋侠生呀!你也算是咱家的稀客了。大过年的到外面去吃饭,多见外呀。今天俺当家,这‘订婚酒’就在家喝吧。以后你们咋办,俺和你娘就不管了!”

中午,秦氏烧了满满的一桌菜;宋殿卿还拿出一瓶开封产的“杜康”。在家宴开始前,宋殿卿特叫光慈拿出了一挂准备在元宵节燃放的鞭炮,用长竹竿挑起点燃了。那又脆又响的爆竹声,宣泄了老人心头所积聚的人们对女儿婚事造谣、诽谤的恶气!

就这样幸福着,若瑜的高烧、咳嗽仿佛好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地,火热的酷夏将要更替温暖的春光,蒋光慈和宋若瑜两人早就提前进入到感情的盛夏。由于生病,若瑜只好休学来到上海。本来还想对准女婿继续观察、考验的秦氏,看到光慈和女儿情投意合、卿卿我我的,算是彻底放了心。

就在两人紧锣密鼓地筹办婚宴的时候,蒋光慈父母从小儿子给家的信中,知道他要在最近结婚,特地托回乡的亲朋,给他们带来一些结婚必用品。光慈和若瑜打开一看,是两套男女穿的家织细布生褂裤;一双男式厚底布鞋和一双绣花软底鞋;一对绣有红鲤、荷花的“鱼水和合”枕面。光慈一看那熟悉的图案,熟悉的绣技,就知道是谁的作品了,眼睛霎时湿润起来。

1926年6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的晚上,蒋光慈、宋若瑜在卡德路(今石门一路)一家名“万福楼”的酒家,设了一桌宴席,请了瞿秋白、钱杏邨等人。蒋光慈的老乡、同学李宗邺,也从远道赶来了。除了父母亲人,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到了,蒋光慈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端起酒杯,高声宣布:“今天,我跟若瑜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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