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对沉寂之后，1998年祖国大陆与台湾地区的交流又热络起来。从全国来说，在大陆举行了汪辜会谈；从厦门大学高教所来说，承办了“两岸大学教育学术研讨会”；从我本人来说，则是两度赴台参加“两岸青年学者论坛”。
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有言：山脉一般阻隔人们的交往，而水势则会将人们连通起来。但多年来台湾海峡两岸的历史现实却与此“山势使人隔，水势使人合”的规律相反，虽有海水相通，然而咫尺天涯。从我家的阳台东望，便可看到海面几公里外台湾管辖的大担和二担岛，但以往若想从厦门往来于大担、二担岛或金门岛，却是难于上青天，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而今，两岸的学术交流渐趋频繁，我也得有机缘踏上台湾亲眼看见庐山真面目，与对岸学者进行直接对话了。
第一次赴台是1998年5月21日至28日，应台湾中华青年交流协会的邀请，参加“两青年学者论坛——跨世纪两岸青年教科文研讨会”。由中国高校校友海外联谊会组团，大陆10位著名大学或研究机构的40岁以下（后放宽至40岁左右）具有高级职称的博士应邀前往，其中包括教育、科学、文化研究诸方面的青年学者。教育方面的议题为“社会、家庭与学校伦理道德教育问题”，科技方面的议题为“网际网路资源共享与社会责任问题”，文化方面的议题为“差异性、多元价值的包容与整合”。第二次赴台是在11月28日至12月6日，应台湾比较教育学会和暨南国际大学比较教育研究所的邀请，参加第二次两岸青年学者论坛，主题为“二十一世纪大学的管理与发展”。邀请对象要求与第一次论坛相同，大陆也是10位博士、教授应邀前往，台湾则有20位青年学者参加。受会议组织者的邀请委托和教育部港澳台办及国台办的指派，本人忝为此次论坛大陆代表团团长。由于参加第二次两岸青年学者论坛的学者皆为教育研究界的同行，且议题更为集中，因而讨论更为热烈。研讨会不仅有正式代表30人，而且还有列席代表数十人，每场论文报告和讲座皆由资深学者或校院长主持，可谓少长咸集，群贤毕至。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虽然现在长江两岸生态环境已大不如前，猿声是听不到了，但人们还是常引用李白这首《早发白帝城》的诗句来形容海峡两岸交流的迅速发展。过去，由于互为隔绝，两岸学者颇为隔膜。现在，两岸学者坐在一起交流切磋，才发觉两岸面临许多相同或十分相似的问题，而大学教育又是容易取得共识和默契的一个研究领域，共同语言很多，也经常发生思想的碰撞。围绕“21世纪大学的管理与发展”的主题，研讨的具体论题有10个：大学教育的理念、政策与实践，大学的自主与责任，大学的决策、管理与领导，大学教育经费的筹凑与财务管理，大学教育的素质与效能，大学教育的教学与评鉴，大学的国际学术交流，大学与政治、经济、社会的发展，大学教育的危机与转机，21世纪大学发展的前瞻。大家围绕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同时，论坛组织者还邀请台湾著名教育学专家杨国赐教授和杨深坑教授分别就“大学教育改革与国家发展”以及“两岸大学教育发展的共同趋势、问题与展望”等问题作了专题演讲。两岸学者共襄盛举，使论坛取得了圆满成功。
作为论坛的延伸，我们大陆青年学者还参访了台湾师范大学、台湾大学、交通大学、暨南国际大学、彰化师范大学、中正大学、台南师范学院、成功大学，连同我首次赴台时参访的政治大学、清华大学、义守大学等，算是将台湾最主要的大学都走马观花看了一下。每到一校，一般都为我们放映介绍学校发展概况的录影带，由校（院）长带领我们参观校园和学校设施，并就大学管理、发展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进行交流和讨论。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台湾的师资培养已不再局限于师范院校，许多综合大学或理工大学都逐渐设立了教育学程中心或教育研究所，有的综合大学还建立了教育学系，甚至准备创建教育学院。由于一些名牌综合大学有其他学科的雄厚基础作依托，其教育系或教育学程中心毕业的学生在向来由师范院校毕业生占优势的中小学教职申请中，具有相当强的竞争力。因此，台湾各大学之间的竞争也相当激烈。
大学之间的竞争从台湾的清华大学和交通大学的“梅竹之争”可见一斑。台湾的清华大学秉承过去清华的一贯办学传统，也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校训。由于过去梅贻琦曾长期担任清华大学校长，因此在台湾复办清华后以“梅”为象征。而与清华大学毗邻、同是坐落于新竹市的交通大学，校园内颇多竹树，故以“竹”为代表。清华大学与交通大学是台湾理工科类最强的两所大学，又是仅一墙之隔的兄弟院校，人们很自然地经常会将这两所名牌大学加以比较，于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两校互竞现象”。1993年留英归来之后，我曾写过《牛津剑桥之争与“两校互竞现象”》一文（载《华人之声》1997年第5期），谈到在国内外高等教育界普遍存在两校互竞现象，尤其是在同一城市，人们常能找到一对或几对同类型及水平层次相当的高校以对方作为竞争参照系。这种两校之间的竞争只要适度，在一定程度上能互相促进，提高双方的办学水平和知名度。台湾的清华大学和交通大学便是台湾的两校互竞典型。与牛津剑桥之间每年举行划艇赛等类似，清华和交大每年都要举行“梅竹赛”，即两校的体育对抗赛。考虑到交通大学学术实力逐渐上升并慢慢接近清华大学，我曾开玩笑地建议交大校方今后可以争取将“梅竹赛”改称为“竹梅赛”，或轮流称“梅竹赛”与“竹梅赛”。竞争既是一种压力，也会变成一种动力。确实，从美国应聘到台湾来的清华大学刘炯朗校长的言谈中能感受到该校追求卓越的精神，而交通大学的校园和师生则体现出一种“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空处总虚心”的氛围和气节。
尽管两岸在政治经济方面存在不少差异，但在文化方面却是相同的。民族认同感很重要的便是文化的认同，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文化是两岸人民共同的基础。台湾也相当重视保存中国传统文化，首次访台时下榻的台北圆山大饭店便是典型的民族风格建筑，两度参观的台北故宫博物院则是庋藏、展示中国历史文化精品之所在，院长秦孝仪先生对民族文物如数家珍的举止流露出儒者的气质，台南的孔庙、府学、赤崁楼遗址和各地皆有的关公庙、妈祖庙更显出与大陆尤其是闽南一带的文化联系。过去，我们常唱“我站在海岸上，把祖国的台湾岛遥望，日月潭碧波在我心中荡漾，阿里山林涛在我耳边回响……”而当我于黄昏时分站在台南海滨西望台湾海峡，但见烟波浩渺，浮光耀金，不禁会生出“日暮乡关何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感慨来，我想，两岸分离的状况终有一天会结束，正如中华青年交流协会理事长李钟桂博士所说的：“台湾和大陆血浓于水，情同手足，我们只有携起手来，加强交流与合作，才能创造中国人的辉煌。”
家就在海峡西岸不远处，但还是得曲折绕道香港回来。所幸同行者皆为青年同行，正所谓：路有良伴不觉远，青春作伴好还乡。
（原刊《华人之声》1999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