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闽侯十三中创办时,在赤塘山上刨出一块平地,盖起一高一矮两栋砖木结构的教学楼,高的分为上、下两层,矮的只有一层,楼前整出一块操场,就匆匆忙忙招生开学了,需要住宿的学生和教师都租住在山下的村民家中。
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初生的学校随即夭折,直到时隔五年后复办,改名“上街中学”。复办时学校破败不堪,除了疯长的杂草外,桌椅门窗散失殆尽,两栋楼只剩下百孔千疮的外壳。新生入学后的首要任务不是读书,而是建校。
那时的新生累积了五年的生源,像我这样当年小学五年级就停学的经过五年后也十五岁了,上面还有高二届的学长,况且都是干过百般农活的农家子弟,在建校劳动中自然也算是行家里手。
最初阶段,我们每天随身携带的不是书包,而是锄头。学校以班级为单位划分区域,包干铲除杂草,挖土修路,平整操场,学校才算有了点样子;接着便是走村串户宣传动员,回收课桌、椅,才有了勉强上课的条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校舍了,老师仍然租住民房,办公、备课自行解决;没有学生宿舍,最远的同学每天清晨要走十余里的乡间小路赶来上学,傍晚放学后再原路回家;没有食堂,中午无法回家的同学只能自带一罐午饭;没有厕所,只好各自寻找校园边上的树林、菜地作为替代物……
建校任务注定紧迫而繁重!
那年月,不缺人,不缺力气,不缺精神,缺的是各种物资,连扯布做衣服、买油煮菜都得发布票、油票,何况建校物资?钱,当然也缺。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最可行的办法只有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靠自身的力量就地取材解决问题。于是,雨天路滑,同学们就得到几里外的闽江边挑回沙子铺路;没有围墙,就由各班级轮流用土办法挖土筑墙。但要想盖楼房毕竟需要砖头、木材、石块,单凭赤手空拳是万万“奋斗”不来的。不知道当年的校领导用了什么招数,居然去县里争取到了一个许可——把位于旗山脚下的旧“侨中”校舍搬迁来用。
于是,在这两校之间便有了一条洒满学生汗水的搬运之路。
“侨中”的校舍主要是土木结构,好在也有几座砖木结构的楼房。土木结构的只能拆下一些木梁、瓦片,利用率不高;砖木结构的就不一样了,几乎从上到下,从瓦片到基础的石块全部可以照搬。拆卸工作自然先从砖木的楼房开始。也就从开拆的那一天起,家乡的土地上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奇特景象:十余里的乡间小路上,几百名学生娃有的挑瓦片、有的挑砖头、有的扛木头、有的抬石块,前后相连,络绎不绝,形成了一支连绵不断的队伍,远远看去,简直就像蚂蚁搬运东西。
这种搬运,并非一天两天,而是历时一年,整整两个学期。正常情况下,上午上课,下午搬运。碰上拆卸进度快,积压的材料比较多的时候,干脆全天停课都去搬运。
这种搬运,当然艰苦,甚至可以说是严酷!不知有多少同学被沙土磨破了脚掌,被扁担压肿了肩膀;也不知道有多少同学被烈日烤蜕了几层皮;还有些同学不小心被砖头、石块碰伤了手脚,流出了鲜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走在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要洒下汗水!凡是干过体力劳动的都知道,肩负重担,走上几步路,那准会出汗。十余里负重走下来,那得洒下多少汗水呀!那种汗,是从身子里头像泉水一样“咕噜噜”一个劲地往外冒的汗,是擦不干抹不断的汗,是劈头盖脸刷刷刷直冲地面的汗……十里长路呀,就这样浸透了学子的热汗!
有劳动就会有收获。一年后,利用搬运回来的材料,加上公社调拨的石灰、水泥和建筑工人,办公楼建起来了,食堂建起来了,厕所建起来了,老师和学生宿舍也建起来了;在建房子的同时,同学们还夜以继日地挖出一块拥有百米跑道的运动场,上街中学终于有了配套比较齐全的校园。
我在这样的校园中只呆了几个月,告别母校远行前,曾经独自慢慢地绕着校园走了几圈,一遍遍看着和同学们共同劳动的成果,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慨,只是平静地想到——在这里,我学习了,劳动了,锻炼了;今后不管去到哪里,我的母校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