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个字——清。池水很清,江水很清,溪水更清。那是一种达到无我境界的清,那是一种看去虚无空灵的清,那是让人洗心革面的清。
溪水在山谷间流动,两岸青峰逶迤,林木葱郁,已然一派幽静;溪边,又常有悬崖峭壁,形态万千,恍如庄严肃穆的塑像,更让人不忍心打破这种气氛。溪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溪水长年累月地不停冲刷,磨去了棱角,冲击成圆滚滚的模样。它们有时候是陪衬,顺从地沉在水底,让溪水从身上缓缓地流淌,映衬出溪水的透明;有时候又是主体,堆积成石滩,裸露的躯体阻挡着溪水的通道,只允许从几条缺口处奔涌而过,引领溪水溅起朵朵洁白的浪花;有时候又是相依相偎的好伙伴,不知是溪水割舍不下石滩,还是石滩深情挽留溪水,它们就那么无言地挨在一起,一汪溪水依着石滩,一片石滩偎着溪水,不用言表,无需遮掩,自然地呈现着款款深情,传递着难舍难分的心曲。
假如大块的岩石坐落溪中,溪水更会在石下徘徊、旋转,形成深邃的石潭。待在石潭的溪水应该是用全部生命展示着它的神韵和特质——清!站在岩石上看下去,潭底的石头,潭水中游动的鱼儿历历在目,仿佛就隔着一层浅浅的溪水,伸手就能抓得着;实际上它可能深不可测,把一栋小楼扔下去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样的清水很诱人,在它身旁凝神静思,或者把手脚放进水里感受它的清凉,都是一种诱人的享受。它会让人忘却烦恼,忘却忧愁,忘却名利和勾心斗角,自然而然地回归大自然的纯朴和率真。因此,很多人喜爱走进山溪、亲近溪水。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最盼望的就是学校组织同学们进山游玩。这种山游需要一天,中午就会安排在溪流的石滩上野炊。那时候,乡下人家都穷,同学们大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食物。学校就想了个好方法,让各班都养几只兔子,每个年级养两只羊。兔子和羊只需吃草,让同学们上学时都随手带些来就行。至于筹集粮食也简单,布置同学们在水稻收割时去捡稻穗,也就是夏秋两季都去收割后的稻田里拾捡个别遗落的稻穗。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可能收获不多,全班、全校集中起来就很可观。到了来年出游时节,兔子和羊都养大了,稻谷也集蓄够了,学校把稻谷换成大米、粉干,把羊换成猪肉,把兔子杀好,再让同学们从自家菜园子摘些瓜菜带上,食物也就既高档又多样,让野炊注定成为一次难得的“美餐”。
我参加的第一次山游和野炊,是在溪源“滚水坝”下端不远处的石滩上。时值金秋,雨水不多,“滚水坝”拦住了溪水,只有不太大的水流浅浅地溢过石砌的坝面,顺着斜斜的同样也是石砌的坝体滑下来,再从石滩中分成几股浅浅的溪流往下游流去。石滩很大,长着一丛丛灌木和茅草。老师把同学分成几个小组,每个老师带一个组。我们组的老师带着大家选了一块临近溪水又有灌木丛的地方。搬动石块垒成灶、放上锅,随后分配同学们有的去打水、有的去洗菜、更多的是去捡柴火。我摊上洗菜的活,从而第一次亲近溪水,被从未见过、想过的溪水猛烈地震撼并且深深地诱惑了,这就是溪水的特质——清!我没见过这么清的水,更没想过溪水原来这么清。洗菜时,总有些菜叶滑落水里,它们慢慢地沉下去,很快招来几只小鱼抢食,看着鱼吃菜叶,几乎就在手头,可一伸手,才知道它们离我的指尖还很远。野餐后,同学们就在石滩上散开来游玩。要在别的地方,这班调皮捣蛋鬼必定会玩得花样百出。可是在溪水边,我发现同学们几乎都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排排坐在石头上,赤脚浸入溪水,静静地看着溪水中的倒影,静静地感受溪水的流动,一个个都融入了幽静的山野和安详的溪流之中,都如醉如痴地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家乡的溪流发端于旗山,把千沟万壑的山涧水汇集起来,先是汇成两条一大一小的溪流,小的一条叫“可溪”,大的一条未见命名,大人们只管叫它“大溪”。它们从几百条山谷中舒舒缓缓、蹦蹦跳跳、徘徊旋转着走来,在“溪源”这地方碰面会合后,再流下去不远,就变成河流了,一直流入闽江和乌龙江。我自打成年后离开家乡,就再没见过它们熟悉的模样,再无缘亲近它们的神韵与情怀,不过从它们偶尔还会制造内涝的新闻考量,应该还不减当年的水势与风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