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池塘很多,离我家不远就散落着七八口池塘。我家两旁边,也各有一口两个标准游泳池那么大的池塘,据说是当年建房子时,为了挖土填高地基形成的。
池塘很美,岸边种着一圈荔枝树,长年郁郁葱葱,果实成熟时,绿荫中露出串串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池面上浮着一些菱叶,点缀着几簇恰好出水的花朵,与岸上的雄伟壮丽相互映衬,格外显出池里的典雅与秀丽。
池水很清,离岸几步望去,好像是一面明镜,照着蓝天、白云、房屋和树木的倒影;走近一看,又能够清晰地看到池底的沙土,看到洗菜时掉下去的碎叶,甚至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儿游来游去,看到河蚌与田螺在水底吐出的气泡……
池水和农家的生活紧密相连、息息相关。老祖宗建房时用石块砌起高高的墙基,顺着墙基又砌起一座扁担宽的石阶,这石阶一直延伸到水下,把池塘和房屋和谐地相连在一起,池塘也就成了房屋的附属部分。那年月没有自来水,河流也离得远,饮用水大都由池水供应,只要挑来倒进自家厨房的水缸,就是永不枯竭的水资源。洗米洗菜更方便,只要拎着走几步就到池边,要洗多干净就有多干净。洗衣服和桌椅之类自然不能直接到池塘,那会污染水质,但也不会太困难,只要走一段路挑两担池水也就够用了。因为有这等便利,打从上小学起,我就包揽了家里挑水的活,刚开头用小铁桶半桶半桶地挑,慢慢增加水量,以便少走几趟路;没几年,也就可以和大人一样使用木制的大桶了。
从学会挑水后,我还接受了一个任务——清洗桌椅。逢年过节,家里都要清洗一番,妈妈会把要洗的桌椅移到院子里,我就去池塘挑来清水,先把表面浇湿,再就近到池边捞来一些沙子撒上去,接着用老丝瓜瓤细细摩擦,最后浇水冲洗。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桌椅表面的油漆早就掉光了,用这种办法清洗后,就会白亮亮地显出木头的木色,让人看去觉得既干净又养眼。
池塘还有一个功能——休闲。雨天闲着没事,老老少少围坐在池塘边的阁楼上,打开通透的窗户,品着茉莉花茶,看着窗外屋檐的雨水潇潇洒洒地落进池塘,看着池水被雨点击打出朵朵浪花,再看看池塘外的田园连着远山,在雨雾中呈现一派轻纱飘裹的神秘与深远,任由轻风吹拂,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农家人永远聊不完的家常话,那是一种怎样的淡定与从容呀!
池塘还会给农家人送来礼物。每口池塘里,都有生产队放养的鲢鱼、草鱼,逢年过节,总会撒下渔网捕捞,然后分配给乡亲们。除了这些“公家”的鱼,池塘还有很多自然生长的鱼类,比如河鳗、甲鱼、鲶鱼、鲫鱼,甚至还有类似金鱼一样色彩斑斓的不知名的小鱼;当然,更少不了河蚌与田螺……这些产品不归“公家”管,都可以由各人凭本事随意取用。我从很小起,就学会了用岸边的树枝绑上石块,再系上草绳丢到水底,第二天去拉上来收获依附在树叶上的田螺;学会了光脚踩进水里,寻找河蚌冒出的气泡,然后弯腰伸手把它挖出来;学会了自制钓具,没有上学的日子常常坐在岸边的荔枝树下,期待着钓上几只上钩的鱼儿。
我最爱的,还是跳进池塘游泳。我的游泳技能就是在家旁的池塘学会的。大约快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周末回来开始教我学游泳。池塘的水不会流动,水深也是从池边向中间倾斜着逐渐加深的,很像城里的游泳池,是很适宜的游泳教练场所。父亲教我几个简单动作后,就任由我在水里自由折腾着、挣扎着,反正透不过气或者呛水时就站直身露出脸;就这么折腾到有点模样了,回家搬来一块床板扔到水里,让我先是两手抓着,双脚轮流“扑通、扑通”地游向池中间;几个来回后,再换成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划着游。两天过去,父亲离家上班去,我已经能够自己搬一块床板继续练习;没几天,就可以不用依托床板,自由自在地随意游动;再接着,便是从池塘转移到河里,再转到江里了。
不过,我最常游泳的地方,还是自家屋边的池塘,因为很近、很方便。夏季时节几乎每天都会下去泡上几回、游上几圈,就像现在有钱人家别墅旁专门修建的游泳池。福州地区炎热的时间比较长,一般每年的端午节就可以下水,直到秋收结束,一年大约有五个月的时间。那种泡在池水里的感觉,尽管已时隔几十年了,仍然难以忘怀,除了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享受到凉爽和惬意外,恍惚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类似婴儿依恋母乳般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