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彬却很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这几天除了与律师不断开会商讨对策外,就是抓紧一切机会与利马的政府高层人员往来,杯觥交错,应酬不断。
这一天傍晚,他突然心血来潮,打电话给合资公司总经理艾尔兰,说自己在酒店里请他过来一叙,并邀请他与自己共进晚餐。
艾尔兰身上有着犹太人的血统,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的眼镜,眼窝深陷,是一个外表敦厚但内心十分精明的生意人。他的英文很好,在电话里,他谢绝了与康文彬共进晚餐的邀请,但表示自己很愿意到酒店里,听听康总裁的意见。
康文彬一改盛气凌人的架势,亲自为这位总经理端来一杯威斯忌苏打加冰。东拉西扯一阵以后,他对艾尔兰说道:“香港金富公司的吉景贤先生给合资公司发来的传真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因为香港金富与秘鲁金富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秘鲁的公司按照秘鲁的法律办,我是秘鲁金富公司的全权代表,秘鲁金富又是合资公司的股东,因此合资公司的股东大会我有权参加,公司的经营我有权过问。你以后要继续帮助我,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艾尔兰说:“我是维拉先生请的,我的工作向维拉先生和香港金富公司负责,不能单为某个人服务。”
艾尔兰这句不软不硬的话,把康文彬顶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艾尔兰走后,康文彬怎么也不明白一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艾尔兰今天怎么像吃错药似的敢与自己挺腰子顶撞起来。从这个转变中他马上意识到维拉集团的立场可能有所改变,面对这种不祥的预兆,他考虑再三,决定再行一招险棋。
由于周启荣已经在五天之内第二次接到移民局的传票,按照规定,第三次传票发出再不应讯,周启荣就可能被捕。为了减少麻烦,周启荣与费南多见面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公司的宿舍。于成龙他们也不断商讨对策,征求律师意见。律师认为,不论怎样,就是有张小宝的否认指控的证明,但周启荣找警务人员帮忙却是事实,如果对方一定要在这上头做文章,律师不敢保证能够顺利过关。律师还说,传票发得这样急,一定是有人搞鬼。他提醒于成龙注意。
有人建议再花多点钱,找关系摆平这件事。但于成龙不同意,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眼下双方这种对立,很可能因此让对方抓住更大的把柄,届时,问题的牵涉面更广,更难以收拾。
这天下午,于成龙把周启荣叫到自己的房间,很认真地对他说:“启荣,这件事发生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你吃这个官司,你准备一下,明天就走,经智利,或者哪条途径,先离开,再转道回去。”
周启荣沉重地点了点头,问道:“于总,我走了,那康文彬不就更有机可乘了?”
“他现在今非昔比了。从这两天维拉方面跟我们私底下的接触来看,维拉很可能要放弃康文彬,只是还有点犹豫,毕竟我们还没有把他从总裁的位置上撤下来。但经过工作,我感觉,他康文彬再有三头六臂,想窃取这些财产,已经胜算极低。我们反对、抵制,维拉也不会袖手旁观,在利马这个地界里,他康文彬的势力再大,怕也玩不过维拉吧?所以你还是放心走吧!”
于成龙的话,一半是对周启荣说,一半是对自己说的。他有这种感觉是这两天的事,加上吉景贤告诉他,程副省长要亲自打电话给康文彬,不管电话的效果怎样,康文彬在这种强大压力下,要想从中方手里取走一丝一毫,怕也不是先头想的那么简单了。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尤冰开门后,康文彬、陈福旺以及其他三名大汉,共五个人经院子走进客厅。于成龙等也从各自的房间出来,一时几个人全集中在客厅里,分成两边各自站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时候说周启荣视康文彬为仇人,一点都不过分。他早已血脉贲张,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恨不得冲上前去叫康文彬饱受自己一顿老拳。
于成龙乍一见面还有点吃惊,但马上示意自己这边的人安定下来。他开口说道:“康先生,想不到您不请自来,有什么见教?”
“我为什么不来?我是金富公司的总裁,陈先生是金富秘鲁公司的法人代表,这里是金富公司的宿舍,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一天走上十遍八遍那也是我们的权利。既然今天相关人员都在这里,也不需要另外通知,我现在重申,金富秘鲁公司是根据秘鲁法律成立的公司,与香港金富没有任何的上下级关系,这完全是一家地地道道的秘鲁公司。我宣布,取消旧的董事会,成立新的董事会,由陈福旺、邓守仁、邓守德、邓守仁的太太邓林萍秀以及归泓业组成,陈福旺为董事长,归泓业为总经理。周启荣已被公司除名,限期搬出公司宿舍;刘进益已经回国,我有权打开刘进益的桌柜,接管其公司文件。”说完,将一摞资料扔在茶几上,说道:“这是刘进益玩女人,周启荣搞勒索,行贿政府公务员的证据,铁证如山。为了金富公司的名誉,我只能这样做。”
归泓业的反应十分敏捷,他立即声明:“我是中国政府派来执行公务的,不参加你们所谓的董事会。”
康文彬没想到归泓业会头一个当众顶撞自己,冷笑道:“归泓业,当官提拔不正是你的梦想吗?你是谭捷时的人,跟别人不一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合作,没你的好果子吃。”说完就要带人上楼。
周启荣一声大叫,就要冲上去与康文彬拼命,于成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周启荣的手大叫:“住手,你给我回来。”两人扭在一起。于成龙使出当兵时学的绝招,一个背摔,把周启荣狠狠地摔进沙发里,然后喘着粗气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坐下,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周启荣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
康文彬狞笑着走到楼上,强行砸开刘进益的抽屉,又撬开柜子,从中选择性地取走一些材料并顺手交给陈福旺。陈福旺想了想,把它们塞进提包里。
于成龙怒火万丈地指着康文彬说道:“康文彬,你一定要为今天的行为负责,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放心,这里我来过,刘进益的房间错不了。福旺,咱们走。”康文彬并不计较于成龙的态度,领着其他人离开了宿舍。
康文彬领着人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车影,于成龙唬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康文彬机关算尽太聪明,他一定是等不及,赤膊上阵了。无非是想逼启荣走,想证明他们仍然控制金富秘鲁公司,控制局面。但他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强盗行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反击机会。启荣,立即将这里的情况与维拉方面作一通报,我们马上报案,要求他们配合,楼上的作案现场要保护好。一会儿警察来了,需要对外联系的,小尤你负责;我和启荣到使馆报告,启荣也可以顺便回避一下;泓业你留在家中,有事与使馆方面联系,大家分头行动。”
于成龙和周启荣开车前往使馆。大使和参赞听了于成龙的汇报,几个人一合计,大使先生立即指示使馆的顾领事陪同于成龙去秘鲁外交部领事司,将事件的经过书面做了详细的说明。顾领事口头照会秘鲁外交部领事司,要求秘鲁政府督促有关部门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保护中国侨民的利益并立即展开调查,使馆方面将等待秘鲁方面的调查结果。
与此同时,维拉派来律师,与尤冰在区警察局汇合,一起就康文彬等人强行进入刘进益房间、撬开刘进益桌柜、攫取有关物品一事进行报案。警察局见维拉的律师在场,立即立案,派人到住宅拍照取证并于当晚下令传讯康文彬、陈福旺等人。区警察局的头头向维拉的律师保证,二十四小时内一定将他们传讯到。
晚上,大使先生和顾领事一同来到宿舍看望大家。
大使先生逐个问候,并对大家说道:“不要被康文彬的气势汹汹吓倒,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事,及时向使馆报告,使馆会全力支持你们的。”又说:“要尽快撤掉康文彬的职务,以你们一省之力,难道就对付不了一个康文彬?”
顾领事也说:“我会随时与秘鲁外交部联系,表达我们对事件的关注,不能便宜了康文彬。”
大使先生走后,于成龙对大家道:“康文彬自以为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联合维拉报案,有大使馆的全力支持,也让他尝尝被警察传讯的滋味。”
周启荣说道:“此人做事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确实很难相信这是他的所为,他做事很少这样鲁莽的。”
“这并不鲁莽。这只能说明,他已经看到形势的发展对他开始不利了,时间对他来说也所剩无几了,要不然不会这样来宣布什么决定。实际上他知道我们并不会听他的,他这样做,目的还是要震慑我们,威胁我们,一则可以向维拉表明,金富公司的一切还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我们垮了,维拉就不会放弃他;二则拉上陈福旺,无非想证明陈还是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还是跟他站在一起,为他的行为披上合法的外衣。此人切实够狡猾够聪明的,这样歹毒的伎俩怎么就能一个个地从他的脑子里炮制出来?”于成龙慨叹地说道。
归泓业点头道:“我算是真正认识他了。此人确实拥有一个天才的商业头脑和一颗恶毒的枭獍之心,加上不时吹嘘自己身后的背景,让人觉得是一位很有办法的红顶商人,也不知道蒙骗了多少人、多少合作者。”
“中行关于他的那份个人诚信报告,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冤枉他,只是认识他的真正面目需要一个过程,现在好了,一切都清楚了,一个狡诈、凶悍、有着特殊背景的奸商就在我们面前,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现在更没有退路了。”
于成龙的话音未落,只听尤冰从楼梯上走下。“于总,大家快来看!”原来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的时候,尤冰无意间从楼上窗户看到户外不知何时来了七八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夸张的举动,只是围着公司的住宅,或立或走,或察或看。尤冰眼尖,借着路灯,看到人群中夏云逸在那里指指点点。
屋外一阵哨风吹过,帘动帏摇,天象示警,屋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于总,他们不会冲进来吧?”尤冰声音有点颤抖地问道。
“不会,他们不敢。”于成龙两眼盯着外面的动静,嘴里轻声地说着,但心中实在没数。看到屋外那些打扮怪异的人,鬼鬼祟祟,影影绰绰,似乎有中国人也有当地人。他想,莫非对手已经丧失一切理智,要上门索命?
正当于成龙在那儿紧张思考的时候,突然接二连三的玻璃瓶、石块一股脑儿地从屋外飞了进来。一时楼上楼下玻璃、家具被打中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人惊叫起来,纷纷在屋子里找安全的地方躲避。
于成龙大叫:“把灯关掉,离窗台远点。”
室内顿时变得黑魆魆的,点亮了沙发边上的台灯以后,才转为一片橘黄色的光亮。
归泓业叫道:“于总,我们报警吧!”
“不行,启荣在这儿。”于成龙不假思索地否定。
“那怎么办?”归泓业说道。
“是啊,怎么办?难道等着挨打?”尤冰跟着说道。
“于总,不行就报警吧,我的传票是移民局的,应该不要紧。”周启荣道。
“不行,万一出事了,我怎么交代?”于成龙坚持道。
话音刚落,又一块石头飞来,穿过窗户,直砸在沙发上。灯光之下,只见石头后拖着一小塑料袋,袋内装有一张纸片,取出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用中文写道:“滚出利马,滚出秘鲁,滚回老家去,否则死路一条。”
于成龙异常严肃地对大家说道:“看来对方是动真格了,这次不是警告,大家要有精神准备,奶奶的。”边说边将墙角上柜子里横放的一根棒球棍拿了出来,双手执棒,做了个劈杀的动作,灯光将其身影放大几倍投映在墙面上,一时气氛显得非常紧张。
几位部下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个个悚息屏营,有些惊慌失措。
于成龙一见大家这个模样,心里知道,此刻自己如果先乱了阵脚,局面将难以控制。因此,他镇静地对大家说:“启荣、泓业,你们也抄起家伙,以防万一,小尤你跟在我的身后,不是要大家拼命,是要你们懂得保护自己。”
可勇敢归勇敢,真要近身肉搏,明显不占优势,但又不能报警,又如何化解眼前这场危机呢?于成龙叫过大家,问道:“这会儿能否联系到赛萨尔?只有请他帮忙了。”
一句话提醒了尤冰,她说道:“赛萨尔这时怕是难找,但我有他律师的电话,下午我与他一起到警察局报案,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有什么情况可随时与他联系,这个电话号码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找到他,他还说,这是他老板交代的,老维拉非常关注这件事情。”
“那好,咱们也借借他们的威风,煞一煞眼前这帮王八蛋的戾气。你马上打电话给他,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并说我想直接找赛萨尔谈话,快。”
归泓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电话线路可不要出问题。”
大家顾不得笑。尤冰拿起电话筒,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她哇啦哇啦地对着话筒大说一通,放下电话后,告诉于成龙:“律师先生还以为警察局已经传讯到康文彬,不想是这个消息,他马上与赛萨尔联系,叫我们等他的电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闹事者虽不大声鼓噪,但不断投掷东西。屋内焦虑的人们,仿佛觉得时间像静止了一样,不再向前,所有的目光都紧盯在平时不起眼的电话上。好不容易电话铃响了,尤冰抓起电话,听见对方说自己是赛萨尔,赶紧把电话筒交给于成龙,于成龙接过电话,这才想到自己不会说西班牙语,就将电话递给周启荣,说道:“你跟他熟,你问他,就说是我说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为我们做些什么?”
所有的眼光都盯在周启荣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周启荣放下电话,转身告诉于成龙:“老维拉将亲自给警察头子打电话,要不了几分钟,警察就会到,有一位警察还会被派到我们房子周围站岗,直到天明。”
“好是好,”于成龙还是皱着眉头说,“派警员来,一会儿再进来折腾半天,岂不是……”于成龙的话未说完,周启荣答道:“我们并未报警,维拉派来的警察只负责站岗,并不会进来,这点赛萨尔刚才说得清清楚楚。”
于成龙点点头。
“于总,他们开始打门了!”尤冰尖叫道。
“没错,带头的正是夏云逸。”周启荣从楼上跑下来说。
于成龙紧抿着双唇,两眼一瞪,说:“启荣,你不是认识他吗?走,跟我去会会他。泓业你们,呆在屋里,注意安全。”
两个人一人手持棒球棍,一人拿着擀面杖,来到院子里。
周启荣对着外面几个人喊道:“夏云逸,我可是看到你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干了坏事,懂得收手,我不计较,再继续胡作非为,我饶不了你,中国政府也饶不了你。”
“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不想坐牢的话,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于成龙也大声说道。
这时附近邻居有人打开庭院的灯,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外面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云逸被点名后,一脸的惶惑,他深知继续干下去,后果有多严重。底下人见领头的犹豫、慌张,早已心旌摇曳,六神无主,个个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夏云逸一看众人失去斗志,想到自己临行前康文彬恶狠狠的表情,一狠心,挥舞着手里的手枪,冲上前去,狠劲拍打着木门。院子的小木门本来就不太结实,在他的大力推撞下,已经摇摇欲坠。周启荣忍无可忍,将门一下子打开,把正撞门的夏云逸逼得后退几步,在距于周二人相距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夏云逸也不说话,双手执枪,将枪口交替地瞄准于周两人,于成龙向前一步,扔掉手里的棒球棍,展开双手,成十字形状,将周启荣挡在自己的身后,嘴里一字一句地厉声说道:“夏云逸,你不要乱来!”两颗眼睛充满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方。
正在这紧急关头,前面传来警车的笛声。于成龙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警察到了。
周围那伙人见势不好,叫一声“跑”,趁着夜色,如鸟兽散。
夏云逸执枪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两腿开始抖动,脚下虚虚实实地不断往后探行,末了一个转身,也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于周二人拣起木棍,马上退回到自己的住处。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警车刹车的刺耳声音,从车上跳下几位警察,围着房子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疑之处,留下其中一位站岗值班,其余人员收队回营。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了。
“把大灯打亮吧,刚才可真险啊。”于成龙打趣地问道,“你们刚才谁裤子湿了没有?要湿了,赶快去换。”
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
“虽然秘鲁有枪证就可以有枪,但没想到夏云逸居然对我们动起了真家伙。刚才真是千钧一发,生死一线,如果对方真扣了扳机,后果不堪设想。于总,你现在还有心情说笑话,真服了你。”周启荣心有余悸地说。
归泓业一边清理着破碎的玻璃,一边惋惜道:“瞧把窗子砸成这样,这帮土匪。我们不能报警,太便宜了他们。”
“于总,您刚才真是指挥有方,有大将风度。”尤冰赞叹道。
“还大将风度呢,我的心跳得跟你们一样快。”于成龙道。
“这不算什么,茨威格说,我的神经像钢缆,可钢缆也有断的时候。要不是刚才您那么镇定,我们早慌作一团,六神无主了。”尤冰由衷地说。
“于总,您是什么时候当的兵,当了多久?”周启荣问道。
于成龙笑着说道:“要说这个,七月里冻杀一只活绵羊——说来话长啊。”话音一落,大家都不禁笑出声来。
于成龙接着说道:“我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你说我什么时候当的兵?告诉你们,当时参加战斗的,我们全市,连我在内,只有三名。”
尤冰道:“我知道您当过兵,但不知道您打过仗,您是真刀真枪上前线干过?”
“这种事能吹牛吗?”于成龙说着,将左半边衬衫脱了,露出整个肩膀,指着三角肌上的疤痕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枪伤。打谅山的时候,也就是双方僵持的时候,我靠在一棵大树,面对自己的祖国,口里渴得要命,正准备偷空喝口水,叭的一声,一发子弹射中我的左臂,阿弥陀佛,再往里一点,这条胳膊就报废了,再进来半尺,咱当时就光荣了。”于成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虽然语带调侃,但其他人听了都似乎看到了当时的场面。
一见他们三人一本正经、津津有味地听着,于成龙兴致勃勃地往下说道:“从前线凯旋回来不久,有一天,我们营地来了一小队内地文工团,说是来慰问、参观、学习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按照上头的布置,临时安排了一个射击表演,说是要表现表现我们参战部队强大的战斗力。慰问团由一个漂亮的小姐带队,当我们连长上前向她介绍部队情况时,脚下的机枪、冲锋枪响成一片,把个漂亮的小姐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扑到我们连长身上。枪声过后,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地跟我们连长说,对不起。我们连长幽默地答道,不要紧,小姐,还想看大炮射击表演吗?”
于成龙的话音未落,三位听众一齐笑出声来,个个前仰后合,笑弯了身子。尤冰指着于成龙道:“瞎编,肯定瞎编,我不相信。”
于成龙答道:“能把你们说得笑出来就行啦,管它瞎编呢。看到你们这会儿笑,怎么想得到,几分钟前,想哭都哭不出来。”
众人又是一片笑声。
尤冰道:“现在想想刚才的事,说不怕是假的。我原想今晚正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还不知会怎么血淋淋的。谁想最后这枪不冒烟刀不染血,对方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退了,看来井也有掉到桶里的时候。”
“经此一役,其他问题尚难断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维拉已经彻底放弃康文彬,否则不会轻易这样做。如此说来,他康文彬要想打响如意算盘,胜算实在是太低了。”于成龙转头对周启荣道,“不过,启荣,为了防止万一,你还是要走,明天天一亮就走,到机场,从智利转道回去。”
周启荣点点头,表示服从。
天边云层里终于漏出一点月光,静谧的庭院依旧是那样的平常,丝丝夜风,淡淡花香,景致依然。但此刻在这四个中国人看来,这平平淡淡的景致就是无酒也让他们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