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奶奶的印象比较深刻。她是个瘦小的老太太,小脚丫就像一块白薯,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奶奶对我不大友好,经常一个人吃“独食”,而且是偷偷摸摸,趁我妈出门的时候。
大概是我四岁那年的一天下午,奶奶瞄着妈妈出门的背影,搬起小脚下了地,一步三挪来到屋外的鸡笼旁,伸手从鸡笼里拿出了一颗鸡蛋,得意得连脑后的纂都直颤。可回身时,奶奶却吓得差点跳了霹雳舞,因为我正鬼笑着站在她身后。我那时大概在想,“老太太上鸡笼——笨(奔)蛋”这句歇后语真是精僻。奶奶捧着差点扔出去的鸡蛋瞪我一眼,挪着小脚进了屋,我尾随在她身后,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屋里,奶奶把鸡蛋打到一个大勺子里在火上烧,不大一会儿,鸡蛋的香味就钻进了我的鼻孔,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勺子,“咕咚咕咚”地咽唾沫。我小的时候伙食很差,这种干烧的鸡蛋就相当于现在的烤鸭子呀!
奶奶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表情,烧熟鸡蛋,又往鸡蛋里拌了半个窝头,然后盘腿坐在炕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趴在炕沿上,目光随着奶奶的勺子移动,鸡蛋拌窝头,奶奶吧叽的嘴,我想,我这么可怜,奶奶应该分我一点吃。可奶奶一直吃到最后也没有高风亮节,害得我只好去吃完的碗。
妈妈回来的时候,奶奶抹了把嘴唇,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挪用着小脚走了。妈妈闻了闻我手里的碗,问奶奶给没给我鸡蛋吃。我顿时委屈得热泪盈眶,那表情分明在告诉妈妈,奶奶不但没给我吃,连个渣儿也没给我剩。妈妈擦了擦我的眼睛:“干烧鸡蛋不好吃,妈给你弄更好吃的。”说着,妈妈从养小鸡的笼子里找了三个打蔫儿的小鸡,三下五除二就把毛拣了。脑袋一揪,内脏一去,当当当当,把小鸡剁成肉酱,用萝卜沾去碎骨,放上调料把肉酱调成馅儿,又扫了扫面缸底,弄出一把白面来,和面擀皮儿包馅儿。时间不长,三个手心大小鸡肉饼就端到了我面前。妈妈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快吃,别让奶奶闻见味儿。”
我端着小鸡肉饼,奶奶的冷漠和妈妈的宠爱碰撞得我泪流满面。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吃下的小鸡肉饼,但那香浓的味道却令我一生难忘。
多少年以后,我一直怀念妈妈给我做的小鸡肉饼,我也曾试着自己做过几次,但怎么也吃不出妈妈做的味道。小鸡还是那个小鸡,肉饼还是那个肉饼,之所以味道不同,是因为那里面没有了妈妈的爱。妈妈的爱,是调味品中的极品,有了妈妈的爱,即使是再简单不过的饭菜,幼小的我们也会吃着香甜。
每当想起儿时那三个小鸡肉饼,我总禁不住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