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应该是我4岁多的时候。那一年我得了一场大病,依稀记得病了好多天,每天都缩在被子里不能出门。爸爸大概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挺可怜,便把口袋里的硬币给了我,说那东西叫“钱”,攒起来可以买东西吃。我高兴坏了,让妈妈给我缝了一个钱口袋,爸爸回家之后我就向他要硬币,然后将进口袋攒着。
那个时候我并不识数,但妈妈还是不厌其烦地教我认钱。她把硬币从口袋里倒出来,一个个排在被子上,指着钱向我讲解:“这是一分,能买两块糖,这是二分,能买一包洋火(火柴),这是五分,能打一瓶醋,这堆钱全加起来能买什么呢?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妈妈也不识数,比我强的只是认识钱。
几天之后,我的钱袋里已经攒了一袋子钱。我盘算着,等我病好了,我就出去买东西吃买东西玩,什么米花、糖豆、槽子糕、摔炮、砸炮、二踢脚我都要买。可是,我的计划还没有实现,妈妈就先盯上了我的钱袋子。妈妈笑嘻嘻地冲我伸手:“小财神爷,先借妈几个五分的,妈出去打瓶酱油打瓶醋,一会儿给你贴小白菜馅的馅饽饽。”我把钱袋紧抱在怀里:“不行,这钱我还买糖豆呢。”妈妈掰着我的手拿过钱袋子,从里面拿出几个五分硬币:“妈是借你的,以后还还呢。”说着,便拿着钱走了。我坐在那里撅起了嘴,这哪里是借钱呢?分明就是抢吗?我冲妈妈喊,让她记着欠我好几个五分呢,也不知道妈妈听没听见。
妈妈向我借完钱,爸爸又打起了我的主意。爸爸不像妈妈那么拐弯抹角,以检查我攒了多少钱为名,把钱袋里的五分钱全都拿走了。我问爸爸拿钱去干什么,爸爸也不做声。我也就不敢问了,爸爸脾气不好,急了会瞪眼。
爸爸洗劫完我的钱袋,钱袋里已经没有多少硬币了。我数了数,个数和手指头脚趾头个数差不多。这个时候,如果孔乙己老先生在场,一定会说“多乎栽,不多也。”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便把钱袋藏了起来,不把钱藏起来,我买糖豆的计划永远都不会实现。
可是,我的钱袋才从中午藏到晚上,就不得不被迫又拿了出来。晚饭的时候,姐姐说要买作业本,哥哥说要买铅笔,爸爸掏了掏口袋,突然一指我:“跟他要,他那还不少钱呢。”于是,姐姐哥哥便包围了我,对我刑训逼供,钱袋最终落到了他们手中。
钱袋里的钱被姐姐哥哥瓜分之后,只剩下一枚一分硬币了。我拿着空空的钱袋哭了:“我好不容易攒了那么多钱,都让你们花了,这一分钱我也不要了!”我扔了钱袋在炕上打滚。妈妈抱起我,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五分钱塞到我手里:“再给你五分,这回再没人花你的钱了,别哭啊。”我不哭了,把五分钱紧紧地捏在手里。
后来,那两枚硬币我一直都没舍得花,直到过年时才拿出来买了一包摔炮。
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我钱袋里攒的那些钱,就是我们家一个月的积蓄,为了让得病的我高兴,爸爸戒了半个月的酒,妈妈一个月没洗头,就为省下那一点儿碱面儿。那袋钱给我带来了快乐,但那快乐的背后却是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
钱能给人带来快乐,也能给人带来痛苦。只有当钱被真情感化,钱才变得有灵性,让快乐的人快乐,让痛苦的人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