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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王二

顾小情吃了三天月盈草后,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挑食的人。

外面的光透过窗子洒在了书案上,鼎炉里青烟也从未断绝。

顾小情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屋顶,过了许久才起身坐起。这几天来,秦衍知道顾小情关心唐不归伤势,是故每天上午都会来一次。每次对顾小情伙食也是十分关注,每次必问“可吃饱了”,顾小情虽没吃饱,可总不能愁眉苦脸说“现下我能吃掉一头牛”,只能苦笑说“仙草于我这凡俗之人吃可是浪费了”,秦衍却不怕浪费,每当这时总要恭维上顾小情两句,顾小情自然不敢苟同,口上谦逊一番,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洗漱之后,顾小情又在院子四周转了转,也不敢怎么走远,自己被安置在这里也有软禁之意,只要唐不归一日不醒,自己便难离山一步。顾小情心中早已想通,是故也十分豁达,这两日来屋内书架上不少书都被翻了翻,可无非是一些筑基炼丹,吉凶卜算之类,自己也没多大兴趣,也就随手丢回原处。

屋外转了一圈,叹了口气便又回转,顾小情看自己居所在山腰附近,上山下山虽都有路,可也不敢乱走,只能无奈进了屋子,又随手拿了本书,坐到院里石凳上去看。

顾小情也没看书名,大致一翻,忽见书中似是夹着一小纸条,顾小情又小心翻到那页,寻到了那纸条,只见那纸条已然发黄,想来年岁不短,纸条上写着“巨祸将起,君子避之”八个蝇头楷字。顾小情见这八个字写的端正,又觉得有相识之感,不免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可着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想来也是仿的哪位名家。至于这八个字字义不难解释,可其中所言‘巨祸’却是指的那般就不得而知了。顾小情转念一想,这周回山仙家圣地,高人这么多,能有什么祸患?便把纸条又夹回了书去。

如此看了半个时辰,顾小情便觉得昏昏欲睡,此处若是家里,自然书袋子一丢,转身便可去睡,可这里毕竟是人家地盘,若被来往的仙人看到自己如此惫懒,不免要嘲笑自己。顾小情长长叹了口气,道:“人人都说神仙好,闲来无事伸懒腰。”说着便伸了伸腰,这时忽听有人轻轻一笑,笑声清脆可人,顾小情一时满面通红,暗道:“这里的神仙都喜欢偷听人发牢骚么?”想着便转身去看,只见篱笆原来俏生生的立着一美貌女子,女子大概二十一二的年纪,身着淡绿衫子,双手提着一木盒垂到了膝间,正满面带笑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顾小情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便知这人是唐不归日思夜念的王二小姐了。这人虽美却并非绝色,只是身上似有一股独特气质,让人能生出亲近之感,却又不敢有所羁越,顾小情忽然想起娘亲曾说过:世间美貌女子何其之多,然气华质真之人万中无一,你看那人人称颂的美人不过是皮囊生的好罢了,实则是草包一个,便同我傻女儿一个样子。

顾小情站起身来,看着那女子竟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二人一时相对不语。稀稀落落的篱笆把二人隔开,顾小情看着那女子不知说些什么,那女子看着顾小情微微笑着也不说话。过了良久,顾小情咬了咬嘴唇,朝那女子道:“姐姐不进来坐坐么?”

那女子嫣然一笑,入了院子来到顾小情身边,道:“妹妹还没吃饭吧?”

顾小情不知她何意,只“嗯”了一声,那女子把木盒放到石桌上,拿开了盖子,只见何种放着几样精致小菜,兀自冒着热气。

那女子一边把菜摆道石桌上,一边道:“我叫王二,看年纪我要长你几岁,也就贸然叫你声妹子了。”

顾小情此时已知她有备而来,不动声色把桌上书卷收到手里,心里忽的生出些悲苦,过了一会才应声道:“我叫顾小情,王姐姐能叫我声妹子,小情求之不得。”

王二转眼把菜摆好,顾小情见是四菜一汤俱都是平素吃的家常菜,不由得会心一笑,又见王二自饭盒中拿出两碗米饭,迷离晶莹,一看便知是上等好米。顾小情这半个月来都未曾吃过米食,此时咋见,欢喜有之,伤感有之,欢喜自是能大快朵颐,伤感却是生出了浓浓乡愁。

王二见顾小情眉间带着愁意,笑道:“妹妹是不是在好奇我怎么叫王二呢?”

顾小情茫然道:“王姐姐不是家中行二么?”

王二笑道:“那倒不是,我是家中独女。爹爹给我取名字时,抬头看天上有两片白云,便起名叫了王二。也是我爹爹太过慵懒,妹妹你想,若是常人看到两片白云,至不济名字也该是‘王霄’或是‘王云’之流,也只有我爹才会起这么个名字。”

顾小情被逗笑了,道:“想是令尊大人大巧若拙,心性淡薄才会如此的。”

王二笑道:“我爹爹若听了妹子这话一定会把妹子引为知己!”

顾小情笑了笑,心道:“玩笑也开过了,这饭再不吃就凉了。”果然,王二又笑道:“妹妹还来了这里几天了,还没看看四处风景,咱们吃过了饭,一起去转转。”说着拿起筷子给顾小情碗里夹菜。

吃了一会,顾小情正自忘神见,王二忽的笑了起来。顾小情一时满面通红,不敢抬头,心道:“我吃的已是够慢了,难道还是被她看出我的饿死鬼模样?”

王二笑过,便放下筷子,道:“我听秦师兄说妹子是江州人氏。”

顾小情低头道:“江州青洛。”

王二笑道:“江州鱼米之乡,富余之地,美食甲于天下,不知是也不是?”

顾小情又点了点头,心道:“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又放下了筷子,道:“青洛镇三面环山,称不上富余,美食却也不少。日后姐姐若是偶至江州,还望姐姐能让小妹一尽地主之谊。”

王二笑道:“那是自然。昨晚我刚刚回山,便听张师姐说这几日来每日给你吃月盈草.。”王二忍住了笑,道:“月盈草可还吃的惯?”

顾小情想起这几日来吃的月盈草,脸一红,无奈道:“又哭又涩,难吃之极!”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二笑道:“张师姐醉心炼丹,不通时务。秦师兄看似精明,脑子里总是装些不相干的,这山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榆木疙瘩。”

顾小情见王二谈笑潇洒,面色见都是笑意,心道:“唐大哥一定不是呆子。”想着也跟着微微一笑。

这时王二忽伸过手拉住了顾小情,柔声道:“我初见妹子便觉得亲切,便如老早相识一般,是故这矜持做作的功夫也省了,说话随意大胆了点,妹妹莫要见笑。”

顾小情见她说的真挚,不由得心下生出感动,道:“姐姐不把我当外人,小情怎还会取笑姐姐。”

顾小情松开顾小情的手,微笑道:“快些吃饭,吃过饭带你去看些好玩的。”

不一会,饭毕。顾小情轻轻摸了摸肚子,暗道:“七成饱。”随即又看王二碗碟汤勺小心收到饭盒,顾小情看她一副专注模样,睫毛长长,极是动人,心道:“可能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唐大哥!”

转眼王二已收拾完毕,不一会忽从天际飞来两只仙鹤落在了院里。其中一只顾小情倒是熟识,只因每日给自己送饭,也混了个脸熟,曾记得秦衍唤它“亦线”,另一只却比亦线高出两尺有余,神态倨傲,在院中来回度着步子,斜眼打量着顾小情。

王二微微一笑,上前轻抚着亦线脖颈,轻声道:“有劳线儿了。”说着把饭盒递出,那仙鹤亦线伸出长喙衔住,转身振翅飞去。

王二看着亦线远去,回头拉着顾小情手,道:“这只鹤儿叫做墨将军,喜女厌南,唐不归刚来山上时刻没少吃它苦头。”

顾小情点了点头,这时王二第一次提唐不归。

王二拍了拍墨将军的阔背,道:“好妹妹可愿与我踏鹤巡山?”

这几日来顾小情早闷出了病,一听要乘鹤观景,心下大是兴奋,嘻嘻一笑,拍手道:“好啊!这几日来闷也闷死了!”

王二拉着顾小情轻轻一跃,便已上了鹤背,墨将军身材高大,背部也极宽阔,二女站定还余上好些地方。

身在鹤背,王二一手牵着顾小情,一手指着远处天空,正色道:“,墨将军!兵发仙回锋去也!”墨将军盘旋几圈已在百丈高空之上。顾小情平时在山腰居处难窥仙山全貌,此时俯瞰之下,才知仙山不凡。只见云雾缭绕中,亭台楼阁,雕廊画栋不时隐现,顾小情看的出神,道:“仙山原来是这般模样。”

王二一笑,道:“周回山又六脉山峰,其中已仙回峰居首,咱们回望峰是其一脉,只是山势不高,人丁不旺!你看,那是木秀峰,木秀峰的道藏阁闻名天下,妹子以后可以去那里看看。”

顾小情顺着王二所指看去,只见一处山峰挺拔高直,峰顶之处有一平台,平台上百多名弟子正自练剑,又见山腰云雾中似是有不少阁楼立着,想来便是王二说的道藏阁了。

仙鹤舒翅,往前飞去。这时王二指着左边一处山峰道:“妹子你看,天水峰!”顾小情转头一看,只见一道水瀑自云雾间倾泻而下,瀑长怕不下百丈,远处望来便似是自九天而来,顾小情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景!这水瀑当真是从天上来的么?”

王二摇头一笑,道:“天水峰顶蓄有水池,每年三月到九月都会有水瀑奇观。”

不一会二人又一次看过厚德峰、归云峰。顾小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如此畅游畅游诸山之间,当真如梦似幻。

不一会到了一处巨峰前,墨将军振翅拔高,只见一巨大广场现于眼前峰顶,几占去了峰顶七八成地方,眼光越过广场,一华丽殿宇高大耸立,殿宇前又立着数道玉柱,望来庄严之至。顾小情愕然道:“这.。这怎么建造出这般恢弘的殿宇广场?”

王二淡淡一笑,道:“仙回锋乃是主峰,自然要气派些。这问天台历百年简称,可纳万人观礼。”王二接着又道:“看着好看,却都是些没用的。”

顾小情见王二言语间似是对仙回锋并无如何敬意,心中虽讶异,也不说话。

这时忽见一人自远处御风而来,那人到得跟前,笑道:“我道是谁这么有雅兴,原来是王师妹。咦,这位姑娘是谁?”

顾小情握着王二手也不说话,王二却抽回朝那人拱手道:“刘师兄巡山辛苦了。这位是师妹新近认的妹子,初来山上,便带她看看山上风光,不想却惊动了刘师兄大驾。”说完又拉住了顾小情手。

那刘姓师兄哈哈一笑,道:“前几日赤发鬼和冷岩老道来这里一闹,师父便下了严令,让我等小心戒备。既然如此也就不打扰师妹雅兴了,我还要道山下巡视,日后得空到回望锋与王师叔喝酒。”说完又是一笑,便径直飞走了。

顾小情这时才知那是碰到的红发道人和黑发道人原来一个叫赤发鬼一个叫什么冷岩,顾小情苦笑一声,没话找话,道:“这位师兄是巡山弟子么?”

王二点头道:“掌教师伯的亲传弟子,想来最近他轮值巡山。”王二说完一顿,道:“别看他话说的漂亮,其实草包一个。”

二人一番观景,返回回望锋时已近晌午。王二又携着顾小情到了回望锋顶去看,回望锋并不如何挺拔,峰顶自也不算如何宽阔,难望仙回锋项背,比之木秀峰,厚德峰还要差上许多。

地方虽小,可毕竟是仙家福地。峰顶乱石中竟生这一株桃树,树上果实累累,树干却比常人腰宽,不由得让人咂舌。

顾小情见树上桃子鲜红硕大,不由得有些饿了,心道:“古人说‘望梅止渴’,我是望桃肚饿,着也算有古人遗风了。”

王二牵着顾小情手,绕着桃树走了一圈,道:“听爹爹说,这株桃树是海外异种,自千叶祖师种下,现今已有四百多年了。”

顾小情闻言生出敬畏之心,出神道:“我看书上说,天上仙人有蟠桃宴,吃一颗蟠桃能长生不死。”

王二一笑忽把顾小情双手握在了一起,嫣然道:“妹妹也是仙人一般的人儿,单凭这容貌,这个周回山怕只有林师妹能有一较。”

顾小情向来不看重容貌,便笑道:“便只姐姐就把小情比了下去。”心中却道:“可唐大哥喜欢的却是你,临死死想的也是你。”

王二嘻嘻一笑,松开手朝桃树盈盈一拜,摘了颗桃子送到顾小情手里,又轻轻拂着顾小情秀发,柔声道:“玲珑美人,我见犹怜。”

不知为何,顾小情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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