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功夫,轿子便停了,原来伯弘文并没有将阿风带到五阳城去,把他关在了宜人的监牢里。
我被官兵带着去见伯弘文,他见到我一瞬间,也愣了愣。
“柴公子真是妙手无双。”他忍不住夸赞。
我客气地点了点头:“过奖。”我声音已在刻意变幻下,最接近小慈心中楼听雨的声音了,伯弘文听到后,又是一愣,“柴公子果然不负江湖盛名。”
他又反复交代了我此行的目的,不过就是要从阿风口中得到解毒之法。翻来覆去说个没完,看来他虽有好几个儿子,却也并不愿自己的儿子中有个傻子。
我点头答应后,他便叫人带我去了监牢,石南被留在了监牢入口。他还想跟随,我轻摇头,他便没说什么了。
监牢里昏暗潮湿,到处传来囚犯们的呻吟声,我被狱卒带到了最里的一个牢房里,狱卒头头吩咐将门打开,我便走了进去。
这间牢房更暗了,既没有天窗,也没有点灯。里面臭不可闻,到处是苍蝇蚊虫,还有一股馊了的味道,让人闻了直想吐。我定了定心神,朝里走去。见监牢角落里坐了个人,看不大清楚,只知他低着头,头发凌乱,衣服已成了布条,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
我喊了声:“阿风?”
他猛然抬头,见到我的一瞬间,立刻站起身来,想冲过来,却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我见他满脸血污,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好的,好些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皱眉道:“阿风,你受伤了。”
他听到我这话,疾步走了过来,留下点点血迹。
他在我身前两步远处站立,“你……”
“你快坐下,伤口都裂开了。”我走过去扶住他坐到了稻草堆里。他一直呆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我拿出丝帕来给他擦拭伤口,他才开口:“小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中满是期待,眸子灿如星辰。我忽然有些不忍,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他摇头:“你不是小姐。小姐早被那个畜生害死了。”他说完便不再言语,任由我将他的伤口清理了一遍。
“阿风。”我打算说些什么。
他突然笑了:“我不叫阿风,我叫秋风,是小姐起的。”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显然话匣子打开了,也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第一次遇到小姐时,我就快饿死了。我躺在路边草丛里,看着天,天真蓝啊,我连闭眼的力气都没了,只想着死了也好,死之前还能看到这么蓝的天,算是我赚到了。”他低声笑了笑,“可是那时小姐出现了,她就像仙女一样,那么纯洁,那么善良,不嫌弃我又脏又臭,是个小乞丐,亲自喂我吃的,照顾我,还给我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秋风。小姐说,观云听雨,闲步秋风。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她叫听雨,我就叫秋风吧。”
我静静地听着,并不干扰他。
他继续说:“小姐带我回了楼府,起初我因为嗓子受伤,一直没说话。小姐便以为我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她可怜我,便经常来看我,又以为我说不了话,便经常跟我说心事。我想多见见她,也喜欢她跟我说心事,便从此就不说话了。一装就装了十年。”
我这才知晓他不说话的原因,果然世间所有在他人看来匪夷所思之事,一牵扯到情字,便理所当然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女,皱着眉头跟假装不会说话的少年诉说心事的场景。
“我只愿小姐能一生幸福,她那样善良的姑娘,本就应该得到世上最好最好的东西。起初小姐也是不乐意嫁给他的,可敌不过家里人的逼迫。我曾想过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小姐跟着我走,但怕伤了她的名誉,又怕她不愿意。小姐最后跟我说,她愿意嫁给他,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他姑娘也都是这样的。她就这样嫁了,回门时小姐满脸幸福,我以为她的选择是对的,可是那个畜生!”他双手紧握,手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痛苦地说:“他如此不懂珍惜,硬生生毁了这一切!我要让他活着,却痛苦万分,让他时而清醒,看着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无法解脱!”
我这才知道伯咏志原来不是一直痴呆,而会时而清醒,他那样的人若是得知自己的痴呆之状,定会痛苦万分。
“楼家温汤是小姐一手布置的,里面的藤花都是她从找人从山上移植下来的,为了让这些藤花存活下来,小姐费劲了心思。可是,没想到就是这个她倾注了心血的地方,毁了她。”阿风自嘲地笑笑:“我秋风无能,这辈子已不能再报答小姐的活命之恩,那我也要让她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让恶人得到应得的下场。”
我沉默片刻,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他了,他是宁死不会将解毒的法子说出来的。
他见我沉默不语,问道:“你是谁?”
我恢复了本来的声音,笑道:“真是骗不过你,我是柴蓟。”
“柴公子。”他笑了,“你当时在温汤浴室里朝我说谢谢时,我便知道你是好人了。所以我没有点香。”我这才知道,那日除了华蕴以外,我原本也应该短暂中毒一段时间的,不过就是一句朴实无华的谢谢,让他临时决定放过了我。
“你是替伯咏志来要解药的吗?”
我想了想,答道:“我身上没钱了,想挣点银子花。”说毕,又觉得这个答案实在是恶俗至极,又添了句:“还有,我想听你说你和楼听雨的故事。”
他点了点头。
“银子你是挣不到了。”我急忙摆手:“无妨,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