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雅又抿了一口茶,往事如烟,重活一生,人和人都不一样了,哪里还谈恨不恨呢?
活了八十载,要不是突然看见他,这件和其他烂账腐烂在箱底的破事估计早就忘到天边了。
这个朱碧清,不是那个轻薄了自己的朱碧清。
这个朱碧清,是刚刚下山任五品前程似锦的好儿郎朱碧清。
那件事,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好了。
她反复告诉自己,抬头看日,因而错过了那边坐下的男人投过来的目光。
午时即到,朱氏嫡女的及笄礼正式开始,主角朱柔则除了必须的敬天酒,在台上跳了美轮美奂的敬天舞,在以一琴曲结音。
不知是不是听了长宁公主的教导,她一直默不作声端端庄庄的,让在场的男宾都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女孩的及笄礼上,男子是可以求娶的。
这又是及笄礼,又是相亲会。
长宁公主威仪堂堂,在满堂贵客面前宣布,朱氏柔则将一年后嫁与娄氏俊越。
娄俊越也上了台,是个挺拔的俊郎官,与羞红了脸的朱柔则交换了碟谱,撒过了红珠,相结了红婚绸。
而长宁公主给朱柔则的尊聘则是她从南洋得的四尺高血红珊瑚,鲜红如血,如此稀世珍宝,引起了满座少女哗然。
而真正眼界宽的,也对此不以为意罢了。
朱柔惠就属于那种羡慕嫉妒恨的。
礼毕,两位插花的少女也被多番打听。
金氏嫡女很多人家都惹不起,不过也有递给张氏请帖的贵妇人暗含着自己的意思,更有偷偷摸摸看金雅娇颜的公子哥。
金家把金雅隐藏的太深了,金雅此时很清楚,金家这么做,无非是要把她留着和皇室联姻。
只有这么做,她金家即使树大招的风也有了归处,皇室也会染上几分她金氏血脉。
归家时,朱府门外马车比起初进时多了数倍,拥堵着,金雅和同坐的闭目养神的张氏说了说。
因为路经她名下的香料铺子。
那伊兰香坊是张氏的家底,从张家传下来,在平京开了数十年了,根基十分稳固,算是在平京数一数二的香料坊。
张氏透露过这会是她的嫁妆之一。
金雅算过,再过不久,及笄前一两月她就会被允许试着接触这些商务。
张氏也知道自己女儿对掌家有几分兴趣,料着现在也差不多了,多学点没坏处。
吩咐了赶车的孙户子,张氏带着金雅直入香坊,小喜、兰韵也跟着下了车。
还真别说,依兰香坊门前人进进出出的,生意很不错。
“夫人,您来了。”年过四十的刘娘是掌柜,身着一身青布马褂,内罩紫色花裙,端的几分贵气,中等个头中等身材,特点就是鼻下有颗黑痣。
张氏端着脸看看里面的情况,点点头,“我带二小姐来看看,刘掌柜,你领着二小姐串串这香坊,认点知识。”
刘娘点头哈腰,对着金雅更是尊敬,“二小姐,您这是初来伊兰香坊吧。”
金雅笑的温婉,旁边买卖的人无不侧目,她说道:“是啊,刘掌柜,我是初来。”
如果说金雅可以放过朱碧清,那这个刘娘她是绝对不可能放过!
金家家大业大,刘娘她每日贪个十两银子不算难事,也根本没有人去追究,而且张氏给她的嫁妆单子不久后就会出来,金家本宅对香坊账簿的管理就更松了,毕竟过不了几个月,这个香坊就是金氏阿雅名下的了。
每日十银,金雅她前生心潮偶然算了算香坊的账,查出了这个女人几年共贪了一万六千多两白银!
那几乎是金家大大小小企业一月的全部进项!
她那时候骇然发现,这个大蛀虫从她十二岁起就开始贪墨了,也就是现在的两年前。
也已经贪了几千两!
要知道张氏对手下人待遇不薄,普通家厮每个月也有五两银子,刘掌柜更是二十五两银子拿着,却没想到,每日十银她可是拿的毫不手软!
刘娘笑的谄媚,那耳侧的珍珠耳坠滴溜溜的,张氏不禁眼光一凝。
刘娘暗道不好,赶紧侧了身,笑道:“二小姐既是初来,老奴就先请夫人小姐进内房喝口茶,老奴收拾了家伙衣裳在您眼前先看看后院的作坊,要知道咱们香坊不仅是倒腾外域配香,还有研磨的好手。”
因为慌张,刘娘的话自己都没有过脑子。
张氏眯了眯眼,她让刘娘去领着金雅看看,可没让她直接去作坊,她这么慌张是谓何?
金雅笑着又补了一刀,“刘掌柜这是去哪里呀?我们又不去研磨,刘掌柜你就不必那么费劲了。”
可不?
张氏又细细打量了刘娘的衣着,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刘娘每月也有二十五两银子的进项,她知道刘娘无子无女,钱也好攒,穿个绸缎戴个珍珠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张氏不说话,金雅也就没多说,点到即止就好,她本来也没想一举挑破刘娘的假面孔。
来日方长。
刘娘最后还是去了房间换了身旧衣,点头哈腰地请金雅去了后院。
作坊里的事情刘娘还是一五一十的说来,又教了她几个辨别香料真假的常识,时间也就过去了。
看那华仪锦饰的两位大小美人归家的背影,刘娘轻轻地啐了一口,如果金雅看到,便会觉得,这厮和那时候她逐走她的样子多么想象。
丑恶!
账房刘六凑过来,小声道:“大娘,咱今天还拿银子吗?”
刘娘恶狠狠道:“拿!怎么不拿!靠那二十几两银子喝西北风去?!老娘都好久没进胜人坊了!”
胜人坊,平京一大赌坊。
刘六诶了一声,却又被刘娘拽住,“去给我取出来三十两!我晚上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刘六不禁喜笑颜开,他胆小,被刘娘多次怂恿也没敢和她一起下水。
见旁边新招的走堂女孩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他横眉立目,“看看看!看什么看!”
回到金宅已经傍晚,夕阳西下,日落青墙。
金雅看着那墙上阳光,突然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几分无趣。
怎么来也都是在这四角的墙里,若她也能和阿泠那样,即使是去贵溪,也是算美事了。
可惜,父亲母亲一直都悉心教导她怎样成为一位矜贵淑女,她及笄前平常根本出不去这金宅,远门的话,也只是去过金陵探访祖母。
她平国六大郡:金陵郡、南阳郡、蒙安郡、夷陵郡、瑞安郡她都没有一一探看过。
平京为都,几年后夙王出兵吐谷浑国,再是安陵国,别看安陵国微小,却有邻邦南诏做支撑,李柯一军挡两国,危难之间,李柯想出奇招,在援军来之前成功灭掉安陵国和绝大半南诏军,李柯并不满足,而是率领区区不到两千铁骑冲入南诏城,一年之内灭了两国。
十年后,李柯二十八岁,又领皇命,率六十万大军出征安南,安南有两郡,一郡不敌就是都城,结果安南派公主和百万黄金前来议和。
令她欣慰的是,李柯没有接受。
李柯回来后还嘴硬,说他是没有理由接受而不是顾及她,她才不会说她知道他是受了皇帝全权命令,粮草并不充足,速战速决最好,安南奉出百万黄金已经是可以接受议和的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