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了自己的院落,本来就不常运动的金雅上气不接下气。
满院子里的奴才都错愕地看着他们的大小姐。
“小喜……小喜!”
金雅看见又在默默扫地的小喜,冲过去拉过她脏兮兮的手,又冲了出去。
奶娘常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大小姐呦!
“小姐!”
金雅听见身后传来常嬷嬷的呼唤,好歹停了下来,笑着看着一干奴仆跑近。
唉!
“常嬷嬷!”
常嬷嬷很久没见过这么活力四射的小姐,不禁又欣慰又生气。
“小姐!您看您是在干什么!”
常嬷嬷一把把不知所措的小喜拽出来,竖眉道:“小姐!郑夫子是怎么教你礼仪姿态的!大家闺秀,成何体统!”
金雅被常嬷嬷拽着回了自己屋,又绷着脸训斥了许久,常嬷嬷才放过她。
金雅终于记起那闺秀温婉的笑容,坐在美人榻上,金雅怀念常嬷嬷的训斥和教导。
常嬷嬷是死于风寒的,死的时候她进王府还不满一年,府里人都嫌晦气,可是李柯却不嫌弃,还被她拉着看望过她这王妃的奶娘,最后常嬷嬷明明都起不来床了还是坚持着把他们挡在门外怕过了病气。
常嬷嬷……裘喜……李柯……
金雅侧躺了下去,闭上眼,眼里有些湿润。
她现在无比想念李柯。
李恪之,李恪之……
恪之……
常嬷嬷给金雅端水的时候才发现她又睡着了,真是让常嬷嬷又气又心疼。
大小姐这是中午做梦的时候魇着了吧,才又跑又笑的。
“玉菲呢?”
小喜一直被常嬷嬷拉在身边,听见问话惶恐道:“奴婢,奴婢不知,那时候小姐让我回来拿纸鸢,玉菲姐姐说她去……”
“恩。”
常嬷嬷不过三四十的年岁,正是威势时候,被她盯着,小喜背后直冒汗。
良久,常嬷嬷才淡淡道:“既然小姐突然器重你,那你就不要让小姐失望,去,给小姐拿个薄被盖上。”
美人榻地方不算小,在这里睡也可以,反正今日并没什么安排。
及笄前放松的日子就让小姐好好享受享受吧。
至于小喜,玉菲那丫头到底不是正经的家仆,鬼心眼子太多,培养个自己人还是要得的。
却见小喜往屋门外边走了,不禁竖目,“小喜,你干嘛去!”
小喜讪讪回答,“嬷嬷,奴婢的手是脏的。”
“……再去给小姐打盆水来悄悄洗洗手。”
“是。”
又是梦。
金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做梦了。
因为,她成了一个男人。
金雅就像看花戏似的,看着锦冠玉服的‘自己’穿过宫巷,走进一座宫宇大殿,上面写着古篆文:慈寿宫。
自己,是李柯?
自己丝毫不能动摇李柯的身体,只见李柯跪在地上朝久违的年轻许多的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果真喜爱这个年幼的儿子,把西域进献的人参果往李柯面前一推。
李柯笑着吃了一个,金雅又能正面看着他和太后娘娘的互动。
李柯少年时光,原来是这样的啊。
金雅一晃神,又看见李柯在演武场上与将士们赛马,座下那毛乌黑如缎的汗血宝马就是李柯首战吐谷浑国的战利品。
那时,李柯似乎是刚刚而立之年吧。
金雅看那刚遭受过热血洗礼的青年人在演武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竟然生出了也许皇室生活并非那样丑恶的想法。
呵,皇室的生活,她上辈子不是已经体会到了吗。
画面再一转,是李柯与她大婚时的景象。
红灯红彩,红桌红衣,满堂宾客都是穿着喜庆,在皇上亲封的夙王府里,像前世一样皇帝和太后都坐在高堂之上,笑呵呵地看着她们拜堂。
金雅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夫君身份高贵,她的双亲只能坐在下首,然而,那中年男女也并非她的双亲。
甚至除了皇室贵胄以外,很明显是女方亲人的那些人她都不识!
李柯身穿黑衣红袍,新郎官面冠如玉,手拉喜绸柔情似水地对着那边的女子笑,即便珠帘红盖头下的女人并不能看清楚。
金雅却看清楚了,她无比想知道那红盖头下的,和李柯拜堂成亲的人是谁!
或许是金雅执念太深,画面一转跳到了洞房的时候。
只有他们两人。
李柯拿着金倜傥挑开那龙凤牡丹红盖头时,金雅只觉得脑中一疼。
“啊!”
金雅猛地坐起,浑身虚汗,常嬷嬷闻声忙赶过来安慰道:“小姐小姐莫怕,是不是又梦魇了?”
金雅喘了几口气才恍恍惚惚地看着常嬷嬷那张和蔼的脸,“……梦,魇?”
她声音太小,常嬷嬷没听见只自顾自地轻拍金雅的背,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回头置些朱砂放床头就好了,小姐莫怕,梦里的事都不是真的。”
金雅抬起头重复,“梦里的事都不是真的?”
常嬷嬷笑着嗯了一声,“奴婢去给您倒杯水。”
金雅又低下头,心里默念。
梦里的事都不是真的。
那现在呢?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呢?
金雅看向透过窗纸散出的微黄阳光,轻轻地掐了一下左胳膊,又重重地掐了一下。
疼的呢。
也是,梦里,怎么会做梦呢?
日有所思,才会有所梦。
“嬷嬷,玉菲去哪里了?”
金雅高声问道。
常嬷嬷端着水回来了,金雅一饮而尽,果真嗓子有些干涩,一杯水下去就好了。
不是梦,这不是梦。
金雅又想笑了,只听常嬷嬷说道:“玉菲那死丫头顶着个掴印就回来了,小姐,你是不是惩罚她了?”
金雅心头一跳,对着常嬷嬷的眼睛点了点头。
常嬷嬷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接过金雅的水杯,“小姐,以后非特殊情况尽量不要在人前惩罚下人,那样对小姐您的声誉不好。”
金雅点点头,却发现后面垂着的低回髻松散开来了,常嬷嬷也就顺着给她取下来。
“奴婢看您睡得入着了就只把发饰卸下来了,来,小姐,今天我给您梳一个玄女髻。”
“玄女髻?是飞天那样的吗?”
“不,不过也有点像的,要更加复杂好看,相传阳宗有一皇妃姓柳,柳皇妃参加秀女选秀的时候就是梳得这个发型,真是艳压群芳啊。”
“嘻嘻,我又不参加选秀。”
“……小姐,您再过一年多一点也要及笄了。”
“哎呀,我可不想早早脱离父亲母亲身边。”
外面被常嬷嬷不冷不热地安排打理瓷器的玉菲只默默地低首,那深红的巴掌印还肿的高高的。
她去找要擦伤膏,那老奴才却不让给。
玉菲脸抽搐了一下,疼的她咬紧了牙也没出声。
那双杏眼里全都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