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天气却越发地阴沉,云朵也渐渐隐了下去,明明是艳阳的好天气,却是云雨雾珠,眼看着就要下起滂泼大雨。
金雅气定神闲地让常嬷嬷梳着低回髻,伸手在那金玉匣子里挑选着首饰。
往常她颇喜欢玉石珍珠钏,与其他贵女不同的是,她不太喜欢点花钿,就是迫不得已也只戴些百合玉兰杏花的素净。
料定下午不会前去妙林会,金雅就更不着急了。
挑起一片深红色点珠梅花钿和一片粉红桃花花钿,金雅侧了侧头,问常嬷嬷,“嬷嬷,这两片花钿哪个比较好?”
常嬷嬷拿住梳篦,忙扶住她还没梳好的发髻,无奈道:“小姐,您还不着急呢,早是起晚了,赶不过那会的时辰可怎么好。”
饶是如此,常嬷嬷抽出心神看了看那两只花钿,“奴婢觉得那桃花更能衬得小姐貌若凝玉,梅花嘛……”
话还没说完,外头雀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姐小姐,外头下了几滴雨呢。”
常嬷嬷啊了一声,侧身往明窗那里看过去,“还真是的,小姐,过不会这大雨也要下起来了吧。”
金雅的眼眸弯弯,她喃喃念道:“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常嬷嬷没听清,只道:“原来我家小姐也是个诗人呢。”
好不容易发髻梳好了,金雅挑了两个玉饰戴上去,衣着未改,起身笑道:“常嬷嬷,你说这雨下了,妙林会是不是也不会开了。”
常嬷嬷嗨了一声,“没准的事,眼看这雨就下起来了,会上的妈妈也会来通知的吧。”
金雅笑意盈盈地挑起那桃花花钿凑与粉唇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那花钿表面上被粉刷的一层鱼膘胶就发了粘,可以贴在额头上了。
金雅所穿戴的莫不精良,比如这盒水晶花钿,是重金从专制精品女子饰物的玲珑阁买断的。
心照不宣,金雅吩咐小喜拿着竹椅往廊亭走去。
观雨落。
悠哉悠哉,金雅看着那雨越下越大,通往整个金宅的廊亭小石路上匆匆走来一人。
是母亲身边的兰香,兰香二十岁左右年纪,生的貌美动人,手里捏着一把撒花油纸伞,匆匆地跑过来,见了她忙道:“二小姐安,夫人叫奴婢告诉二小姐今下午的妙林会妈妈来,说是下雨天不必去了,还叫您去大堂挑选新夏的衣裳布料呢。”
金雅眯了眯眼,没说话,此时常嬷嬷在里屋收拾听不清,身后的就只有小喜和玉菲。
玉菲现在还是她的大丫鬟,小喜刚被提为二等丫鬟,这种事还是由玉菲来比较好。
跟着自己,还能寻个错处什么的。
于是金雅谁也没叫,就这么走了。
玉菲看着金雅窈窕的背影,看看刚要跟上去的小喜咬了咬牙,挤走小喜,跟在兰香后头。
廊亭本来就不宽,被玉菲这么用力一挤,瘦小的小喜酿跄了一下好歹没掉下雨水沟子去。
兰香就在大小姐身后给金雅撑着油纸伞,看了看身前徐徐前行的大小姐,又瞥了一眼身后的闹剧,心里闹不明白大小姐院子里争宠这么严重。
进了厅堂,正在抿茶的张氏冲她微微一笑。
二张桌子拼在一起上有十几层衣料,件件精致,张姨娘和陈姨娘坐在两旁椅子上,张氏坐在高座上,只是没见爹爹。
金哲的贴身家生奴金青来替大少爷挑选着衣料,也挑了三匹布料,拿走定制的四件成衣,正打算收手见了金雅忙一行礼出去了。
金轩是金家的小宝贝,穿的用的都是专门定制的,金芸金芷站在张姨娘身后,看来是在等她。
见她来了,张氏温和道:“你们三个女儿家每人都挑三匹布料吧,制衣的图纸想必你们每个院子里都存着呢,还有十件衣裳你们看看都挑了吧。”
“是。”
金芸身着黄衣款款而来,粉粉嫩嫩的金芷跟在身后,两个人的奴婢都在身后。
金芸天生怯懦不善言辞,想叫金雅先挑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叫“妹妹”又恐嫡母不高兴。
金雅微微一笑,落在金芷头上的目光柔和,“小芷年纪最小,你先挑着吧。”
金芷领了一声,率先拿起一匹霞影纱,金雅挑了挑眉,原本这是被她挑走的用作床幔来着。
一匹霞影纱,一匹湛青色百合花锦,一匹深兰色软布。
金雅挑了两匹滚雪细纱,又拿了一匹绣幔用的石榴红色软布。
金芸也挑了一匹深兰色软布,一匹乳白色杏花素布,一匹葱绿色竹节纱。
十件衣裳,各自分好了三件,金雅拿起那剩下的一件翠兰马面裙给了金芸,笑道:“这件小裙我衬不好,小芷又太小,只能给姐姐了。”
金芸羞涩地收下了。
回过了自己院子,金雅身上虽然没有湿,但后边抱着锦缎还要撑着油纸伞的玉菲湿了半边身子。
金雅先是呷了一口小喜奉上的热茶,后又不咸不淡地说道:“常嬷嬷,你去检查检查那些布料衣裳的有没有湿?”
刚刚放下衣料的玉菲瞪大了眼睛,说道:“小姐,奴婢可敢担保这衣料没有湿的。”
金雅没理她,常嬷嬷却检查了一番怒道:“你这死妮子,这匹雪纱污脏了一大片自己还没发觉!还有脸和小姐做什么担保?!”
玉菲吓得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拿过那一匹滚雪细纱翻过去又翻过来,好像能把那污脏处瞪没了一样。
因为是雪白的细纱,那一片泥水弄脏格外的醒目,玉菲眼中一刺,跪下哭叫道:“奴婢是把这雪纱放在最下头的,奴婢已经很小心地护着了,请小姐明鉴!”
金雅看着她淡淡道:“放在最下头啊,那惹上泥污不也是了?”
是啊,放在最下头的,一个不留神滑出去一角不也是错吗。
常嬷嬷拍了瘫软在地的玉菲一下,说道:“这滚雪细纱本就是做披肩的稀罕物,市价可是每尺上千两白银出去,一旦受了污泥可是怎么也洗不清,你可要算清了,你污了这一大片可要怎么赔?”
玉菲浑身颤颤发抖,她作为嫡小姐院子里的大丫鬟每月可领十二两银子,可是平日里她大吃大喝穿的用的都是精致物什,至今存款才不过百两。
玉菲涕泗横流,想要跪行过去抱住金雅的大腿,却被常嬷嬷小喜拦住,只得哭叫道:“求小姐宽恕,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宽宏大量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金雅悠悠地说了一句堵住了她的口,“那也可以。”
“小姐……”常嬷嬷有些不赞成。
金雅只悠悠道:“常嬷嬷,去找母亲取来这丫头的卖身契,交予牙婆子,此后你玉菲便不是我府中人了。”
虽然说这玉菲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但卖身契什么的都由自己掌管着,交给牙婆子也好。
玉菲震惊瘫在地上,常嬷嬷咧嘴一乐,“是。”就出去了。
玉菲简直说不出话来,向她这般的交给了牙婆,夫人定要说几句,就算出了金宅,也再没有好的去处了,要么为人奴婢,要么为人妾室……
夫人手段那般厉害,她哪里还有活路!
见玉菲晕倒,金雅懒懒地吩咐把她拖出去,过了一会小喜凑上前来,看向那正要被奴婢们拿走抢救的雪纱心疼道:“小姐,那雪纱的钱就这么算了?”
金雅掀唇一笑,看着小喜的目光像看傻子,小喜一窘。
“自然不会,那玉菲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要那玉菲心里还认着那钱完事了,她就更好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