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上醇香的美酒,绝味的佳肴,天籁般的丝竹声,灵动柔美的歌舞,暖化了众人。席间的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其中不乏武将们粗犷的笑声,偶尔夹杂着官家小姐们银铃般的娇笑声。
不过,主位上的各人都满腹心事。贤妃怨毒的目光毫无顾忌地盯着在即墨澈怀中吃着东西的秦殇身上,一口银牙咬得“吱吱”响。拿着银箸的手气得发抖,夹住的一块肥嫩的酒糟鹅脯就这么掉进了面前的酒杯中,溅到了她的身上。
“姐姐!”云月忙拿了帕子为贤妃擦拭。贤妃不耐烦地夺过来自己擦了擦,拉着云月的手,“不妨事。你来了,陪我说说话倒是好的。”话语间带着浓浓的落寞,浓丽美艳的妆容一时黯淡了不少。
云月回握住贤妃的手,很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姐姐,自小心高气傲,强悍霸道,只要自己想得到的一定要。还记得她说最大的梦想就是要做皇后,母仪天下。那时的贤妃作为南疆国的长公主,的确有这个资本。不过,天下局势剧变,她被南疆王送进宫成了即墨澈的妃子。云月望着贤妃紧蹙的眉头还有眼中的不甘与疼痛,姐姐,你是爱上了皇上,对吗?犹记得少时童年无忌,贤妃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哪个男人配的上她,她才不会为了男人哭泣。云月出生时母妃难产而亡,贤妃自小护着她长大。贤妃对南疆王的薄情寡义很是嫉恨,因为他的滥情,才导致她和云月的母妃郁郁寡欢。
贤妃抬起头来,又成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妃子。扬眉吊眼,狠狠瞪了一眼似笑非笑望过来的姬夫人,直看得对方面上浮现尴尬的潮红,向她低头行了虚礼,这才收回眼光。贤妃挺直了身子,朗声说道:“妹妹不必担心,倒是你,现在可好?”
“我,还好。”云月犹豫了一下,想起她们姐妹二人,爱上不该爱的人,注定是要痛苦。不觉又抓紧了贤妃的手。
贤妃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那个什么神医就不管你么?”虽是埋怨,云月听得出这是对真正的关心,就好像曦黎每次都凶巴巴地逼着她吃药一样。在南疆国,因为她羸弱的身子,明里暗里没少受了其他人的气,尤其是姬夫人。当年贤妃曾经顶撞过姬夫人,因忌惮着她是先王后的长女,忍了下来。但是云月性子温婉,又不喜争锋,没少吃了亏。
听贤妃提到冷博,云月回头,这才发现冷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稳稳心神,笑着对贤妃说道:“姐姐,云月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倒是姐姐,什么时候云月才能做姨娘啊?”
这本是一句打趣的话,贤妃听到,脸色大变。云月这才猛然想起,如今怀有身孕的是皇后,自己这么说,岂不是揭自己姐姐的伤疤么?云月垂了头,暗自懊恼,想来自己真是不会说话,难怪不受人喜欢。
贤妃叹了口气,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好了,我不怪你。你长年生在闺中,又怎么懂得这些。好不容易来了,今晚就去我那儿留一宿,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嗯。”云月轻轻应了一声。心中难免疑惑,姐姐进宫大半年了,怎么会一直没有消息?想到这里,脸上燥红,这事情好像也不该她操心。
“哈哈哈,上官大人,你这话说的好。来,本王再敬你一杯!”即墨君如放肆的大笑声传来。云月循声望去,只见即墨君如拉着一位文官模样的大人猛灌他酒,估计上官大人被逼着喝了不少,脸涨得通红。云月不由仔细看了看即墨君如,平心而论,他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眉眼间与即墨澈有几分相似,面部棱角却柔润了许多。今晚的他,一袭白袍,只在衣袖、下摆、衣领处绣着银色的祥云纹样,再加上他灿烂的笑容,真是翩翩公子。吸引了绝大部分少女的眼光。
这就是以后要和她过一辈子的人了吗?看南疆王自信满满的样子,想必是有着不能让皇上拒绝的理由吧?云月暗自想到。只是,如今的自己已非完璧,父王又何必?摇了摇头,云月尝着桌上的精品菜肴,权术,真是可怕的东西。
宴会的最后,呈上来一笼又一笼热腾腾的大螃蟹。引起众人的唏嘘声,还可以听得到咽口水的声音。这本是深冬,早就过了吃螃蟹的季节,没想到却有这么多,还是这么大个的,光看着就流口水了。一时间,气氛又浓烈了不少。
廿璃啜了一口温热的菊花酒,尝了口蟹黄。拿着精致的小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螃蟹的一条腿。亮红坚硬的蟹腿被敲碎,露出里面嫩白的蟹肉。而廿璃却浑然不觉,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秋菊惋惜地盯着被自己娘娘蹂躏的蟹肉,吞咽了一下口水。
廿璃还在想着方才听到的话,今晚要为忠怡王选妃?不是早就告诉自己,要忘了他吗?为什么又……后颈突然传来的热气吓了廿璃一跳,扭头向后看去,廿璃却浑身一颤,捂着自己的耳朵。
即墨君如就在她的身后,蹲着身子,这会儿有些震惊地抚摸着自己的唇。廿璃看他的样子,脸红了。方才扭头的时候,她的耳垂似乎刚好擦过了他的双唇。那种混合着湿热气息的苏苏麻麻的感觉,令人心跳加快。
“忠怡王!”廿璃又羞又愤,他还是这么不老实。有些担忧地环顾四周,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行为。
不知即墨君如是真醉还是假醉,竟然自顾自地向前跨了一步,撩起衣袍,潇洒地坐在了廿璃的身边,拿起廿璃敲出来的蟹肉仰脖子吃了。更让廿璃愤怒的是,他端起她方才用过的杯子,斟了杯菊花酒就往自己嘴里送。
“即墨君如!”廿璃压低声音怒吼道,劈手夺了自己的酒杯,“你想干什么?”没想到即墨君如竟然凑了过来,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廿璃皱起了眉头,他今晚喝的还真不少。
“廿璃,”即墨君如念叨着,打了个酒嗝,“你,是不是又想打我啊?”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日被廿璃打的痛感和印记早就消失了,不过,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想起两人初见的场面。
廿璃眨了眨眼睛,推开了他,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说道:“忠怡王,您喝醉了。”即墨君如挫败地垂着头,“廿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我,今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廿璃心头一震,他在说什么?难道他想抗旨不成。即墨君如抬起头,捕捉到廿璃脸上的表情,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二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神情很是急切。廿璃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忠怡王,请你自重。”纵然即墨澈不会追究,可是,廿璃却不容许自己爱的这么卑微。风尘泥淖之中,她对他倾心相付,不顾世俗的目光也想和他在一起,却成了抚慰他哥哥的工具。同样的陷阱,她廿璃不会上第二次当。
“你真要看着我成为别人的丈夫吗?”即墨君如仍旧不肯放弃,心中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从在青楼见她第一刻,他便知道,这个女子是很骄傲的。
廿璃深吸一口气,“你不是很开心地看着我成了其他男人的女人么?”心中烦闷,索性拿了酒壶直接灌下去。好烫,烫的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秋菊,我累了,扶我回宫歇息。”秋菊忙掺了廿璃,向即墨澈请了辞就离开了。
即墨君如猛地一拳砸向桌子,震得上面的东西倒了一片。他恨自己,为什么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被即墨君如弄出来的响声惊动,秦殇好奇地望着他,接着目光落到他桌子上仍旧冒着热气的大螃蟹身上,再看看周围,好像只有自己这里没有。她舔了舔红唇,眼馋地盯着那肥硕的大螃蟹,扯了扯正在喝酒的即墨澈,“澈,我也要吃那个!”
嗯?即墨澈看到秦殇指着的螃蟹,连连摇头,“不行,殇儿,你现在有身孕,不可以吃螃蟹,不然会伤到宝宝的。”听到这话,秦殇兴奋的笑脸黯淡了下去,垂头丧气地,“可是,殇儿还是好想吃。”说着,可怜兮兮地望着即墨澈。“就吃一口。”
即墨澈还是摇头,“不可以。”他不准他们的宝贝出任何意外。秦殇的饮食都是他亲自监管。秦殇见他还是不答应,嘴巴一撇,眼里的泪花瞬间往外落,
“主子,不如我带娘娘去外面走走吧。”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无影开了口。
“好啊,出去玩!”一听要出去,早就在这里呆的昏昏欲睡的秦殇立刻精神了,顿时忘记了那诱人的大螃蟹。从即墨澈怀里起身,拉着无影的手就往外走。
无影看到即墨澈点了点头,这才抬脚离去。
怀中空荡荡的,令即墨澈感到怅然若失,盯着秦殇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她这一走,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出了“悦来阁”,无影便带着秦殇向梅园中走去。秦殇很喜欢梅花,而这皇宫里的梅花都是世间少有的极品。是即墨澈为了她特意从各地搜罗来的。梅园建起不过两月,里面的梅树倒是生机勃勃。
刚迈进梅园,无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秦殇对于无影的失踪浑然不觉,只小心地踩着雪向梅园中间最大的一颗梅树靠过去。一树的梅花怒放,向外延伸的枝桠都要垂到地上去了,火红火红的,映衬着纯白的雪地,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秦殇开心地摸摸够得着的梅花,仰起头。一阵寒风吹来,携带着细碎的雪花,卷下来一朵完全展开的红梅,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唇中央。
“浴雪佳人甫伫立,
腊月冬梅巧献殷。
唇齿余香暗萦绕,
犹记当年未语时。
皎皎瞳眸染晦色,
沌沌神思断人肠。
夙夜煎熬不得寝,
奈何,相见不相识!”
一个极其温雅的声音从秦殇的身后传来。秦殇好奇地回转身,瞧着那男子一步一吟向自己走来。难掩眸中的激动。
“你是……”那个“谁”字尚未说出,秦殇就被那名男子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紧了又紧,下巴强硬地压着她的头,阻止她乱动。
冷博紧闭了眼睛,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柔软与芬芳。有多久,多久,没有这么抱着她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她被折磨疯了?为什么,卉瞳,你不给我一个解释,这个样子,你让我情何以堪?冷博扣在秦殇腰间的手那么用力,秦殇的脸紧贴在他的胸前,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疼。”听到秦殇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冷博这才注意到要收敛一下,忙松了松力道,谁知,却被她一把推开。
冷博被秦殇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卉瞳!”虽然知道她目前不一定认得他,冷博还是叫着她的名字,音线嘶哑。
听到冷博唤“卉瞳”,秦殇愣了一下,很快地回过神来,惊恐地退到一棵梅花树下,将自己藏到粗壮的树干后面,露出一个头小心地打量着冷博,哆嗦着问道:“你是谁?”平日里,秦殇很害怕生人,除了即墨澈和无影,很少让别人碰她,云月倒是个例外。这个男人竟然像澈一样抱她,真是吓到她了。
“我是谁?”冷博苦笑一声,仰头望着又开始飘着雪花的阴霾天空,“我是谁?”
秦殇看到他对着天空傻笑,惊叫一声,“你是疯子!”转身就要逃走。不料,因为身子笨重,再加上雪地湿滑,就直直地扑向地面。
“卉瞳!”冷博风一般冲过去扶住她,却还是没能阻止她双膝着地。刺骨的冰冷从膝盖和小腿传来,秦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捶打着将她横抱起来的冷博,“放我下来,你是坏人,坏人。澈,澈,殇儿好害怕。呜呜……”
秦殇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冷博的心中插上一刀,他抱紧了她,压住她乱动的手脚,“卉瞳,你竟然真的不认识我了。你,你就是这么惩罚我的?惩罚我对你不信任,惩罚我丢弃你!”
“呜呜呜……”秦殇仍在委屈地哭着,这个男人让她心里好难受。挣脱不开,秦殇张口死死咬住了冷博的脖子,一颗尖厉的虎牙切开了他脖子上的肌肤,温热的血液流进秦殇的口里。
“咳咳,咳,”秦殇被自己满口的血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时间忘记了害怕,睁着朦胧的泪眼,仰头问道,“你,不疼吗?”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冷博柔声哄劝着,看到秦殇还在关心他,非常高兴。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冷博脖子上的伤口迅速结痂。他呆呆地望着秦殇,小心地俯下头,伸出舌尖舔舐着她沾在嘴角的鲜血。
湿热的舌头在秦殇的唇线上逡巡,细细勾勒。秦殇偏头张口躲闪,恰好给了冷博可乘之机。他的舌趁机探进那渴望已久的甜蜜里。
“唔。”秦殇发出委屈地哭泣声。惊醒了逐渐失控的冷博。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啪!”清脆的声响,冷博愣住了,看着秦殇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放开我!我要告诉澈你欺负我!”秦殇犹如一头小兽,红着眼睛,强悍地说道,使劲推搡着冷博要下来。凸起的腹部磨蹭着冷博的身子。
冷博的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厚厚的衣服仍旧遮不住她丰腴的身形。一只手罩上了她的腹部,“这,”
秦殇立刻双手护住,警惕地瞪着他,“这里面有我和澈的宝宝,你想干什么?”
“你和澈,的宝宝?”冷博只觉喉头干涩难耐,心头腾起的怒气和妒火叫嚣着要将这个“孽种”杀死!更想现在就把那个一再欺骗她,伤害她的男人给碎尸万段!
这样想着,冷博手上运了力气,只要他再狠一点,就可以将那个“孽种”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