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热气的泉水从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头嘴里汩汩流出,水流落池的声音在浓雾笼罩的浴室中被奇异的放大,随即又被闷在氤氲的水汽里。宽大的浴池由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细腻坚硬的质地,一丝拼接的缝隙也看不到。一股清新的香味混合在水汽中。仔细的嗅一嗅,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大大的雕花镂空的窗户上缀着质地轻软的上好罗纱。这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主人身份的无比尊贵。
无影跪在池边已经好久了,一身黑衣早就被水汽浸透了,沉甸甸地似铅一样直往下坠,脸上凝结的水珠此刻成了线不停地淌下来流进脖子里,进而滑进体内。虽然十分难受,可是无影还是呼吸平稳,不急不躁,并未发出任何响声。唯一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紧紧盯着池中的男子。
池中的男子一头黑发如墨,倾洒下来披在肩头,强健的身躯在水中若隐若现。只消这一个背影就足以令天下女人为之疯狂、尖叫。更何况他那俊美无俦的面容!
即墨澈感到流失的内力又复归体内,缓缓提劲,将内力聚于掌心,向两边推去。原本一整池流动的水竟然以他为中心分成两块向池边聚拢,而他立在池中却滴水未沾。收掌,水又重新汇聚,竟未起一丝波澜。无影只觉原本平静的空气此刻浮动的厉害,只觉胸口压抑,凌厉的气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终于又回复当初的样子,浓湿的雾气营造出富丽旖糜的氛围。
无影的气息已经乱了,不由得张开口喘着气。素来只知主子神功盖世,没曾想竟然强成这个样子!连最难把握的水都被他操纵了。无影心里对即墨澈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说吧。”即墨澈慵懒地依靠着浴池光滑的石壁,两条手臂随意地架在池边,精壮的肌肉泛着迷人的光泽,眸色深沉,唇角微勾,邪肆而魅惑。
无影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仍觉喉头干涩发紧:“回主子,秦殇姑娘确实无父无母,可查的是这十年她一直在北璇国四处飘荡,多在酒楼市坊中端茶送水谋生,最喜欢去得地方是琴坊。也曾在大户人家做过短期的丫头。两个月前因偷窃被京城府尹判入轩王府中为婢三个月。”
无影顿了一下,见即墨澈仍是半眯着眼睛,便继续说了下去:“她的性情有些古怪。总体来说偏沉静,感情历史空白,亦没有十分亲近的朋友,为人比较淡漠。查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淡漠?”即墨澈微一扬头,重复道。只怕是不敢向外人敞开心怀用来伪装的保护膜吧。这种女子,情便是她的死穴。想起前两日秦殇在他面前的无措,他满意地点点头,让秦殇对他有一些莫名的情愫,他日劝说她去做晋国公主就不成问题,更何况,给她公主的身份对她这十年的流浪生活来说是天上地下。只是,即墨澈并没有意识到他想起秦殇时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柔和。他扬起一条手臂,抓起一把水,那水竟然乖乖地丝毫未露,攥紧手一股白气腾起,那水早没了踪影。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即墨澈掌控不了的。
“主子,”无影迟疑地叫道,“无影还有一事。”
“说。”即墨澈有些奇怪,无影一向只把最有把握最正确的信息传递给他,可听他刚才的语气,竟然犹犹豫豫的,倒令他生疑。
“是……”无影的头垂的更低了,一直跪着的膝盖有些麻木了,支在地上的手微微滑动了一下。“据无影所查,恐怕主子不必让秦殇姑娘假扮晋国公主了。无影询问了她房里的另一个丫头,只怕,秦殇姑娘是……如假包换。”
听到无影的话,即墨澈猛然起身,转过身直视这跪在地上的无影,面色冷峻,看的无影直发抖。“如假包换?无影,你可是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你也知如果不对,等着你的是什么!”
“属下知道。”无影身子抖了抖,立即稳定了下来,声音清晰而坚定。
一时间,秦殇的样子浮现在即墨澈的脑海中,那双牵动着他心弦的眼睛,还有她身上透出来的莫名的熟悉感。难道,她真的没有死吗?
“下去吧。”即墨澈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是。”黑影一闪,顷刻间没了人,只有流水声依旧。
无影飞快地掠过轩王府上空。突然,银光一闪,闪着寒光的利刃直直飞向无影。无影迅速地向后跳去,轻易地躲过了这次偷袭。
看到一身银袍,单手执剑对着他的常旭,无影气势汹汹地叫道:“你干什么?”
常旭怒容满面,“无影,这可是你干的!”说着将一张纸置于地上。
借着如水的月华,无影蹲下身子,眯起眼睛,故意拖长声音一字一顿的念道:“常旭——是——大笨蛋!”接着抬头嘿嘿一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常旭从他那不怀好意地弯起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嘲弄,手起剑落,无影躲闪不及,脸上的面纱被削掉一块,露出白皙的肌肤。
无影飞身上树,尽量与常旭保持距离,“好你个常旭,笨蛋猪头一个。那个女人在王府这么多天你都没查出她的底细。我无影一出马就找到了主子最想要的信息。怎么,你还不服气?整个日间卫让你带的全都成了废物。不如把你这日间卫老大的位子让给我,由我贴身侍奉主子。”
“你想都别想!”常旭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握紧,青筋暴起。再看看那张纸上大大的“常旭是笨蛋”更觉得血直往头上涌,恨不得掐死他!
无影,人如其名,来去如风,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而且,他总是一身黑衣只露一双眼睛。此人阴险狡诈,为了达到目的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捉弄常旭。
“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逼迫一个女子,真是枉为男儿!”常旭义正言辞。
无影蹲坐在树上,瞪着常旭:“你懂什么,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我可是帮主子找到了真的公主。总有一天我会让主子知道我无影才是他最该仰重的人才!”
话音犹在,人已不见。常旭的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挥剑,那张纸顷刻间成了粉末,簌簌落到草地上。无影,下次再见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无影和常旭一起长大,处处排挤他。更因为常旭可以光明正大地日日跟在即墨澈的身边而愤愤不平。不过,渐渐长大,常旭和无影很少见面了,每次相见,常旭都被他弄得情绪失控。
黎明时分,彩儿慌里慌张地跌进屋里,惊醒了秦殇。
“彩儿,你怎么了?”秦殇看她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哆哆嗦嗦的,忙问道。
“没,没什么!”彩儿害怕地看了一眼秦殇,爬上自己的床,蒙住了头,脑海中还回忆着那个黑衣人的话,“敢把我今天吩咐你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把你的心上人剁碎了喂狗!”接着是一条带血的手臂抛在眼前,手腕上还戴着彩儿亲手编织的手链,那分明是彩儿的心上人阿龙的手臂啊!
为了阿龙的生命安全,彩儿将昨晚上遇到的事情压在心底。那个黑衣人说了,只要照他的吩咐,可以给阿龙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