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丢弃任何东西都是被允许的,垃圾,婴儿,尸体。
有些地方,失去任何东西都不足为奇,财富,勇气,姓名。
这些地方常常被人疏远,被人忽略,慢慢地被人遗忘。
青铜街就是这样一种地方,用“出类拔萃”来形容它也不为过,它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世界的遗弃!
尽管有个硬朗的名字,可青铜街过半的时间都是暮色沉沉,重重的夜幕恨不得一鼓作气地将阳光从这片“宝地”上驱逐出去。
然而今天,这个罕有能够见着月亮的大白天,用日月同辉来形容又多少显得别扭,阳光没有想象中那般艳丽绚烂,月色也没有诗歌中描绘的那般皎洁美丽。
极少碰面的它们,似乎不知道所谓的谦逊与和谐,此刻斗得正酣。
阳光在步步退缩,如履薄冰,月色在步步紧逼,盛气凌人,大有一副你退一寸我进一尺的架势,天空的杂云碎雾早已不堪压力消散在恐怖月色下。
一轮巨大的圆月终于占据了小半个天空,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个遗弃之地砸得支离破碎,月亮上面隐现出许多巨大的坑洼和龙盘虎踞的山脉。
狰狞,震撼!
彷徨恐惧以迅雷之势席卷而来,簇拥着绯红色的月光,狠狠地震慑着惊骇莫名的人们。
月亮是绯色的!月光同样是绯色的!
绯色的潮汐光幕气势滔天,在这片遗弃大地上碾压来碾压去,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永远不知疲惫。
相传,绯色的月亮象征动荡和不详,甚至是杀戮和死亡!
“天……天啊,月亮变成了猩红色的,是真的,是真的……那个传说”伴随着颤栗的声音,猴子跌跌撞撞的身子冲进了屋里,满是惊恐的眼神不时往身后扫去,好像生怕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上索去性命。
屋子里零落坐着的十几个人都是猛地一阵激灵,有几人惊疑不定地往屋外窜去,不消片刻又响起几声惊叫,几人都见了鬼怪一样跌回了屋里,浑身瑟瑟发抖,眼中死气沉沉,口齿变得语无伦次。
“绯色的月亮,传说竟然是真的,真他妈见鬼了,不,不,我还不想死。”
“哈哈哈,要死了,呜呜呜呜”
对未知的惊惧,对死亡的惶恐,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
灯光不算明亮的屋里,一时间就像压着无数座大山,压得屋里的十几人几乎踹不过气来,角落里隐隐有抽泣的声音。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没有能力的普通拾荒者,哪怕是在青铜街这样的遗弃之地,他们也是处于最底层,他们和雄心壮志那是八百辈子也搭不上边。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件算是幸福的事情,毋庸置疑,就是活着!
“都给老子冷静点!别他爷的都像个软腿娘们。”熟悉的厉喝声从屋子中间响起,短暂地压下了混乱又死气沉沉的气氛,一众拾荒者像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草,目光纷纷投向了站在屋子中央的魁梧男子,这个拾荒小团体的队长。
张桐有一副健壮魁梧的身躯,雷厉风行的作风又不失冷静,多次帮助众人脱离困境,带领众人在附近地域立足,在队伍里有很高的威信。
尽管同样感到不安和惶恐,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狠狠地吸了几口劣质的大烟卷:“你们有谁遇见过绯月潮汐,猴子你见过么?瞧你那熊样,还有你们几个,平日吹嘘得飞上天,怎么,一见他大爷的红色月亮就吓断了翅膀是吧。绯月潮汐只不过是个传说,一个只知道带来不详和死亡的毫无创意的传说。”
“那,那可不仅仅是传说,它是真正的夺命飞刀,例不虚发,就算是那些拥有恐怖能力的大人物都难以幸免,更别说我们。”恐惧总是伴随着连锁反应,有人带头宣泄,屋里不少人再次被恐惧点燃。
“我们不过是一群一无是处的拾荒者,一群就算死在山郊野外也无人问津的生物,连去城镇中躲风避难都是一种奢望,除了坐以待毙,其余都是徒劳。”
“我……我从有记忆以来就在这垃圾堆生活,学到的仅仅是拾取大机械卡车从外面运来的垃圾,在各式各样巨大的废弃金属箱柜之间徘徊偷生。”
“……”
张桐堂堂硬汉子,不擅长言辞,有心反驳,可对他们说的话打心里就认同了七八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想得最多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看到朝夕相处的团队如此不堪一击的无力和失落。
“拾荒者,拾取的不就是各自的这条小命吗?或许它一文不值,可我们早就走上了和死神竞食的道路,我们始终挺立在最前线,绯月潮汐又能如何?它也不过是将我们的战场迁入了死神的腹地。”清亮的声音,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心,好像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悄然荡漾在众人脑海中。
一众拾荒者愣愣地望着站在墙角边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只见他稚气未脱的脸颊上沾有好几块污渍,身形略显清瘦,腰杆挺直,目光炯炯地迎向众人。
大家一时无法想象如此霸气的话语,竟然是从一直被大家忽视的小家伙口中蹦出来的,至少张桐自认没这个能力,荒诞,大家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这个词语。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有的时候荒诞的事情偏偏就能达到荒诞的效果,屋里大多数拾荒者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肆意蔓延的恐惧情绪暂时被遏制下来。
“哈哈,说得好,小缺真有你的啊,比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出息多了。”张桐身为这个队伍的领头人,当然是有些本事的,关键时刻总算能保持冷静,心里不由对大男孩刮目相看,同时不忘抓紧时机开导组织一众拾荒者,凭借经验做出一些防范措施和安排。
大伙都相处了不少时日,彼此谈不上默契,可正常有序的安排还是不在话下,等到将能够想到的事情和大家提出的意见都一一敲定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张桐总算松了口气,心中的不安也缓解了不少,看见小缺在那边和几人说着什么,迈开步伐准备往小缺走去,却无意看到屋子的另一头,一个留有泪痕脸色惨白的少年定定地望着小缺那边,眼神有些古怪,估计是吓坏了,刚才的抽泣声就是他传出的,张桐也没太在意,过去安抚了少年几句,就向叫作小缺的大男孩走去。
“什么?你连绯月潮汐是什么都不知道……”张桐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嘴角一阵抽搐。
“是啊,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张大哥,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大男孩小缺有些尴尬地细声问着,对绯月潮汐十分好奇。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缭绕心头,似乎有什么不详的可怖东西正张开爪牙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