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抬头看了看东天的一弯清月,不由自主的问道:“今日是初几。”小安子小心的道:“王爷,已经是二十一了。”
水溶应了一声,没有做声,只是问道:“子扬还没回来吗。”小安子道:“他这几天都是一大早出去,很晚才回来。”水溶轻轻哼了一声,道:“回来后让他过来见我。”
书房里的灯悠悠的闪着,忙了一天的子扬站在门前,一身的疲惫,但更疲惫的却是一无所获的心情。
静了一下,子扬轻声道:“王爷,子扬求见。”房里传来水溶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抬头迎上水溶探寻的目光,子扬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道:“属下无能,还是一无所获,由于初五是庙会,去上香的女眷很多,所以一时难以查明……”
见水溶没有做声,子扬道:“况且平常女眷都在深闺大院,寻她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大海捞针你也得给本王捞出来。”水溶的声音含着压抑的愠怒:“若是一日寻不到,你就继续寻一日,直到寻到为止,否则别回来见我。”
子扬没有想到王爷竟会这样生气,不由道:“是,子扬明白,子扬这就去找。”水溶挥了挥手,萧索的道:“你先去歇一下吧,明日再寻不迟。”
房门被悄悄的关上,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悠悠的灯光静谧、明亮。
水溶站了一会儿,缓缓地走到书案前,仔细的从旁边的拿出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墨迹,看着不知读了多少遍的字迹,水溶自言自语的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立了很久,才慢慢的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一本书,意兴阑珊的随意翻了一页,低头看时,却是首秦少游的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水溶不由自主的喃喃念着,望向外面的双翦迷茫而又执着。
还没有从沉思中醒来,只听见外面小安子急切的道:“王爷,南府来人说,南王爷今晚回府的途中遇刺,所幸生命无忧,只是受了伤。”
水溶忽的拉开门,果断的道:“吩咐备轿,随我去南府看看。”英俊的面上又恢复了素日的清冷和果敢。
秋日的午后,晴丽又有些温暖,竹清苑里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气息。
英郡主和黛玉有闲没闲的说着闲话,零儿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和紫鹃论着什么,屋内,一盘淡菊开的正盛。
却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过来,对英郡主低头耳语了几句,英郡主秀丽的面上泛起红晕,低声道:“当真,王兄还没回府。”
小丫头肯定的点点头,道:“纪长史正陪着说话呢。”英郡主立起身来,对黛玉歉然一笑道:“林姑娘,失陪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着,脸上忍不住飞起一丝红晕。
黛玉道:“郡主忙去吧,我和零儿一起玩会儿。”看着英郡主娇羞迎面的神态,有些激动凌乱的步子,黛玉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如止水的心波澜无迹。
过了一会儿,零儿好像想起什么似地,站起来对黛玉道:“姑姑,听嬷嬷说,东园的池塘里刚买的仙鹤午后喜欢唱歌曼舞,我们去看看吧。”
紫鹃首先响应道:“好呀,还是以前在大观园里看过的,姑娘,出去走走吧,外面暖暖的,吴太医不是嘱咐过,姑娘只要放开心,勤走走,病自然就不治而愈吗。”
黛玉笑着嗔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聒噪了,往日那个沉稳安静的紫鹃哪去了。好了,去看看不就是了。”
零儿笑着上前拉起黛玉的手道:“林姑姑,祖母说了,这里就是姑姑的家,希望姑姑永远都不要离开呢。”
紫鹃笑道:“我的小郡主,难不成你要我们姑娘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出嫁吗。”黛玉笑着对紫鹃道:“看来你这丫头想着出嫁都想疯了,罢了,枉我白疼了你一场。”
紫娟红着脸道:“我好好的为姑娘着想,想不到姑娘竟拿紫鹃取笑,好了,我不操心了,小郡主,你就让姑娘在你府里住辈子吧。”
零儿用手刮着娇嫩的小脸道:“羞羞,姑姑快看,紫鹃脸红了。”黛玉笑着拉起零儿的手道:“我们走,别理她。”
小小的一场玩笑使得主仆们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直到来到水池边,才停下了叽叽喳喳的口战。
不远处的两只仙鹤悠闲地在池边漫步,偶尔一声清亮的啼叫让零儿兴奋不已,看着仙鹤慢慢踱到远处,零儿急切的道:“姑姑,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黛玉轻声道:“你们过去看吧,我在这儿等等,紫鹃,一晚,好好照看着小郡主。”见黛玉意兴阑珊,零儿没再做声,唤着紫鹃和一晚就走。
走出了两步,紫鹃回头道:“姑娘,这里风大,当心受凉,你去那边的假山旁等着我们吧,或者在游廊里也行。”
黛玉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小心些,好好照看小郡主。”
看着三人兴致勃勃的离去,黛玉这才慢慢转过身,低头向不远处藤蔓缠绕的假山走去。
秋阳暖暖的照着,令的人身上懒懒的,一阵浓郁的香气拂来,黛玉深深的一嗅,情不自禁的道:“桂子。”
想起桂子,黛玉不由自主的涌上浓浓的乡思,想如今这个时节,在姑苏正是十里荷花,三秋桂子,水秀山明,画舫雕车的时候,可现在自己却孑身一人,寄人篱下,而且前途渺茫,茫茫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轻轻地叹了口气,黛玉慢慢的低头想着,步子缓缓的沿着曲折的石径向前走去,幽幽的桂香时不时飘来一阵。
不知不觉间,黛玉已转过了假山,脚下两条岔路惊醒了沉思中的黛玉,忙抬起头来,见前面是一堵绿意浓浓的篱笆,一条石径通向篱笆后的弯月门,一条向花园深处隐去。
黛玉茫然的看了一下,便要转身原路回去,忽听前面传来英郡主娇柔的声音:“王爷,上次你说《草木谱》无缘一睹,乃是平生的遗憾,碰巧那日我去宗亲家做客,竟有缘看到了他的珍藏孤本,一时想起,便借了来,本想托王兄捎给王爷,不想王兄这些日子事忙,听得小厮说王爷来了,我索性携了过来。”说到最后,英郡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黛玉耳里已是隐约可闻。
想起英郡主方才的神情,黛玉顿觉得有些耳热心跳,刚想急步离开,又怕脚步声惊动了前面的人,惹出彼此尴尬的相见,不走又觉得不妥,一时竟让平日里心思灵巧的黛玉左右为难。
前面的谈话却依然清晰地传来:“多谢郡主的好意,本王那日只是随口说说,并无郡主想的那样,正如乐善王爷所说,‘棋谱只是局势,难窥其中精髓’,古人留下的前鉴,不看也罢。”
黛玉一愣,竟觉得这个淡淡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不过转瞬一想,英郡主失望酸切的声音悠悠的道:“哦,原是我自己多心了,既然王爷无意,那我只好去还给人家了。”
听到这里,想起刚才英郡主那娇羞欲语的神态,匆忙凌乱的步子,连黛玉都有些替她难过,不想对方的回答更令人心寒:“是还是留,随郡主的心意,若再无他事,本王还有事,郡主请便。”冷冷的语气里含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与淡漠。
耳听得英郡主有些哽咽的道辞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黛玉心里忍不住暗叹了口气,悄悄的转过身,刚要挪步离去,只听一声冷喝:“站住。”
黛玉挺直了身子,没有做声,只听那人冷冷的道:“想不到乐善王府的人竟如此无礼,连主子的事也不避嫌,乐善王爷能管好百万雄兵,却连府里的人也管不好,看来今日该让本王好好替他管教管教了。”
和英郡主相处这些日子来,黛玉很是喜欢英郡主直爽开朗的性格,觉得她和湘云有的一拼,在心里,黛玉已经将英郡主当做湘云来相待,想起刚才英郡主受的冷落,本来心高气傲的黛玉竟有了替英郡主出气的念头。
伶牙俐齿本就是黛玉的强处,心思一转,颦眉一扬,黛玉淡淡地道:“这里是乐善王府,我有错处自有乐善王爷教导,即使王爷不在也有老夫人,郡主,甚至还有李姨娘,我虽不对,但也知各府头上一片天的道理,再怎么说也轮不到王爷在此指手画脚吧。”
停了一下,黛玉道:“虽是无心成错,但请王爷放心。”抬手一指路边的一丛青竹道:“竹本无心,万言皆空,刚才的事就如过耳之风。”
“是吗。”那人的语气已没有了刚才的清冷,微微带着一丝试探的挪揄道:“想不到乐善王府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竟能出口成章,本王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本王倒好奇,你莫不成吃了雄心豹子胆,既知我是王爷,还敢毫不留情的奚落,看来确实该好好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