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立起身来,叹了一声道:“你这样更让本王的心里过意不去。”紫罗幽幽的道:“王爷千万不要这样,紫罗无依无靠,王爷能让紫罗一辈子呆在府里,服侍王爷,紫罗已经很感激了。”
水溶挥挥手,道:“夜晚了,你去歇着吧,本王还要想些事情。”看着紫罗缓缓的退了出去,水溶望着案上燃着的蜡烛,幽深的眸子里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神色。
立起身来,水溶慢慢踱到窗前,外面一弯残月如钩,浅浅的月华细细的铺满了阔敞的院子,想起晚上和龙沐的说笑,水溶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乡泪客中尽,孤帆天际看。迷津欲有问,平海夕漫漫。”
轻轻的夜风吹的窗棱微微吱响,木质的门缝里透进一道浅浅的月光,黛玉睁着毫无睡意的双眸,默默的望着那一道月光,心里却在翻想着今日里发生的一切。
对面紫鹃轻轻翻了个身,低声道:“姑娘,还没睡呢,快睡吧,累了一天了。”黛玉望着窗外,轻声道:“紫鹃,我睡不着,你也知道我有择床的毛病,我在想不知老太太她们怎么样了。”
紫鹃道:“姑娘,等过几日我们托人打听一下,看如今的样子,怕是……幸亏老天有眼,姑娘能免入牢狱之苦,要不以姑娘的身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黛玉叹了一声,道:“接我们出来的人也没说家门,只说受人之托,我从没听父亲说过在京里还有故人,锦上添花的大有人在,难得这步境地还能雪中送炭,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紫鹃道:“姑娘别想那么多了,睡一会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呢。”黛玉道:“好吧,睡吧。”合上双眸,黛玉不由寻思起今日午后发生的事。
禁卫军命人送来了午膳,众人食不下咽,黛玉本就一天难得吃顿饱饭,此时更是毫无食欲,反倒是贾母劝道:“你们都来吃一些,既来之则安之,先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理,林丫头,三丫头,过来吃些。”
秋后暖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外面的院子里依然嘈嘈杂杂,黛玉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地上透进的残阳。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进来两个铠甲鲜亮的兵士,其中一个高声喊道:“里面谁姓林?”黛玉不由自主的立起身来,紫鹃忙上前护在前面,低声道:“姑娘,先别做声。”
贾母老姜弥辣,沉声道:“是哪一个林,府里姓林的有几个。”军士道:“原扬州御史林海的家人。”
贾母点点头,对着黛玉道:“林丫头,你去吧,总算放了我一块心事。”黛玉轻轻走到贾母面前,贾母道:“看情形,一定是有人保你出去,再说贾府出事本该也与你无干,好好保重自己,记住我以前和你说的话。”
黛玉不由泪眼连连,点点头,哽声道:“外祖母多保重,若有机会一定来看您。”贾母道:“走吧,能走就走得远远地,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一一看过屋子的人,黛玉轻轻跪下,给贾母磕了个头,凤姐上前扶起来,道:“妹妹快走吧,那边都等急了。”
紫鹃扶着黛玉走到门口,其中的一个兵士看着紫娟,问道:“你是何人。”黛玉忙道:“她是我的丫鬟,一直跟着我的,还请军爷通融。”
两人互相看看,正犹豫时,却听门外有人道:“不错,她确实是丫鬟。”黛玉和紫鹃感激的朝外望去,见说话的正是不久前替紫鹃解围的那人。
见有人发话,那两个兵士也不再阻拦,黛玉和紫鹃随着他们往外走去,临走时不忘对两度帮过忙的那人道了声谢。
出了内堂大门,只见一个精明干练,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黛玉道:“姑娘可是姓林,家父……”
黛玉见他探究的目光,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低声道:“小女确实姓林,先父祖籍姑苏,乃是前科探花,扬州巡盐御史林海,这里是小女的外祖母家。”
那人点点头,道:“如此便是,我家王爷受人之托,又念以前和林大人一面之交,命我来接姑娘,这里人多嘴杂,况且姑娘乃是阁中女子,不便多说,请姑娘先上轿再说。”黛玉满心疑惑,想问见那人掩口不语,只得作罢,却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不一时出了府门,那人问道:“姑娘京城里可有亲眷。”轿里的黛玉不禁茫然,如今的自己可真是孤苦无依,本以后能托庇于贾府,谁知……
见轿中的黛玉无无语,明白个中因由的紫鹃道:“如果姑娘不嫌弃,不如先到城外我表哥家,以后再想法子。”
紫鹃的一句话提醒了黛玉,不由想起贾母的话,低声道:“有劳官爷将我们送到城西的牟尼院可好,那里的师太是小女的故交。”
那人道:“姑娘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主子办事。”黛玉轻轻的道:“敢问官爷,不知你家王爷是哪位,小女受了他的大恩,即使此时无以为报,也要记住,若以后……”
那人道:“我家王爷说了,他也是念着素日的交情,受人所托,何况姑娘本是无关之人,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黛玉敏感地问:“官爷,小女有句话想问,不知你家王爷受何人所托。”那人道:“我也不知,只是王爷这样吩咐。”黛玉的心失望下来,低声道:“劳烦官爷了。”
那人道:“姑娘不用客气,我这就让他们送姑娘去城外。”低低的道了声谢,黛玉忍不住掀开帘子,再一次看了一眼已是官兵重卫的荣国府,轻轻地的叹了口气,随后不由问道:“敢问官爷,不知我外祖家……”
那人回头望了望,道:“我只是个下人,官府中的事也无从得知,姑娘还是先把自己安排好才是正理,以后的事再说吧。”
紫鹃也劝道:“姑娘,别太担心,等我们安顿好了,再托人打听。”黛玉叹道:“也只有这样了,可怜老太太那么大年纪,还得……”说着,有滴清泪轻轻地落了下来。
转过身,黛玉听着对面床上紫鹃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抬眼看了看地上的月光,黛玉发现夜确实深了,闭上眼,辗转反侧,好容易才浅浅睡去。
一盏摇摇摆摆的红烛不时爆出几丝灯花,映的灯下黛玉的脸有一种别样的神韵。紫鹃立起身来,轻声道:“姑娘,歇歇吧,等明天再写。”
黛玉轻轻叹了一声,抬起眼睑,道:“我觉得最近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写了这么多也没觉得累,你累了先去歇着吧,我再写一会儿,离府时过去的诗稿都没带出来,恐怕早就没了,这几天趁着身子清爽,我把它再写出来。”
紫鹃笑道:“姑娘这一说我也觉得,姑娘的身子确实比以前好多了,气色也红润起来,就连黎明的晨咳也轻了,最近这几日姑娘一睡都到了天亮呢。”
黛玉道:“小时候有个出家人想化我出家,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我一世无病,我的父母不同意,如今看来,我或许真的和佛家有缘,等老太太她们的事定下来,我就回苏州,或者为父母守孝,或者就常伴青灯古佛。”
紫鹃急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泉下的姑太太听到,还不的伤心,如今林家只剩下姑娘一个,姑娘就是不为自己着想,还不得想想林家的列祖列宗,哪能有这样的心思,紫鹃还盼着姑娘嫁个好姑爷,生一群孩子,那时紫鹃就帮着姑娘伺候小小姑娘,小小公子。”
黛玉不由羞得粉面绯红,低声嗔道:“你这蹄子越来越没遮拦了,这样的话难为你也能说得出口,简直成了另一个琏二嫂子,这是气死我了。”
紫鹃笑道:“姑娘别恼,这也是紫鹃的肺腑之言,府里的事与姑娘无关,况且二爷也……姑娘也得为以后的日子打算打算。”
黛玉叹了口气,低声道:“如今这步境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牟尼院也不是长久之地,一切等贾府的事尘埃落定,我也就再无牵挂了,紫鹃,你愿意跟我回苏州吗。”
紫鹃走上前来,递给黛玉一杯热茶,道:“姑娘去哪紫鹃就去哪,这一辈子紫鹃就跟定姑娘了。”
看着紫娟坚定清澈的目光,黛玉不由有些发酸,立起身来,低声道:“紫鹃,谢谢你,在这样的境况下还不离不弃,以后我也不是姑娘了,我们姐妹相称。”
紫鹃连声道:“这哪使得,姑娘永远都是紫鹃的姑娘,紫鹃会伺候姑娘一辈子的。”黛玉看到紫娟着急的神色,不由道:“傻丫头,看你急的,好了,我不说就是。”
放下杯子,黛玉默默的看了一眼案上磨痕未干的字迹“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吟,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蟄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