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脚踏,车帘子轻轻掀了开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惊诧,短短两天两夜不见,彼此都有些憔悴,同样倔强的眼里都有了不易觉察的妥协。
水溶默默的看着黛玉,没有做声,只是轻轻伸出手来,黛玉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将手放进了水溶的手里,慢慢登上车子。
坐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车子慢慢走出了王府。
低着头,黛玉都能感觉到对面的水溶看过来的眼神,无奈、焦灼、还有心疼。长长舒了口气,黛玉听到水溶低声道:“我们去城外看看贾老太君。”
抬起头,黛玉似水的清眸盯着水溶,道:“这是真的。”没有做声,水溶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清隽的面上闪过一丝愧色。
外面传来子扬的声音:“王爷,一切如常。”水溶神色凝重的吩咐道:“好,小心些。”
转头对黛玉道:“你先歇一会吧,等到了我就唤你。”疑惑的看了水溶一眼,黛玉没有做声,也为了躲避彼此相对的尴尬,黛玉听话的倚着早已备好的软榻,轻轻闭上了双眸。
默默的看着倚在对面的黛玉,本来白皙如凝脂般的肤色似乎更苍白,微微透着透明的光泽,平日里似水的清眸轻轻的合着,灵巧尖尖的下巴更瘦了,淡淡的颦眉微微皱着,似乎透漏着她内心的不安。
情不自禁的,心里有一种冲动,水溶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想去抚平那颦蹙的眉头,车子一颠簸,水溶一下醒悟过来,把手缓缓放了下来,心里早已暗唤了不知多少遍的“颦儿。”
虽然闭着双眸,但黛玉的心里也不平静,那微微震颤的睫毛无一不在暗示着黛玉心潮的涌动。从一见到水溶那有些憔悴的俊面,布满血丝的清眸开始,黛玉的心就忍不住疼了起来,没有看到他时,心里对那夜的水溶耿耿于怀,但当真的坐在面前,看着他有些心疼愧疚的神情,黛玉的心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早上北太妃的话就像一把利剑,不时的刺着黛玉的心,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跪了一夜的身影,清冷而又倔强。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黛玉听到水溶道:“下车吧,到了。”
扶着水溶的手走下车来,这次水溶没有像上车那样松开手,而是紧紧地握住了黛玉的手,子扬上前道:“王爷,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水溶点了点头,眼神犀利的看了看四周,循着水溶的目光看去,黛玉这才发现周围除了子扬和子眉以外,还站了四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轻轻握了握黛玉的手,水溶道:“我们过去吧。”
远远地,黛玉见到贾母住的那个小院,孤寂而荒凉,情不自禁的,黛玉的心里忽的有了一种预感,不知不觉中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发软,步子瞬时重了下来。
伸臂扶着黛玉,水溶道:“别难过,人都会走到这一步,进去看看吧。”扶着黛玉缓缓地走过去,门外早已跪了许多人,水溶面无表情的道:“都起来吧,我今日便服出行,不用如此。”
引着水溶和黛玉进到院子,里面有低低的哭泣声,走进有些暗淡的屋子里,一切都很简陋,南炕上,贾母花白的头发格外刺眼。
听到黛玉来了,贾母缓缓地睁开浑浊的双眼,黛玉情不自禁的扑到跟前,低声道:“老祖宗,我来看你了。”
已是弥留之际的贾母看着黛玉,嘴里已无言能说了,枯瘦的手颤颤的附上黛玉的手,用尽力气看向黛玉身后的水溶,想把手中的黛玉交给水溶。
水溶轻轻上前握住黛玉的手,低低的道:“老太君,你放心吧。”有一种光彩出现在贾母浑浊的眼中,虽然一瞬即逝。
看着贾母放心的合上眼,宝玉对水溶道:“王爷,请到外房坐。”水溶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低声道:“我再陪陪老太太。”
看到水溶和宝玉走了出去,黛玉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躺在那里的贾母,了却心事的贾母平静而又安详,微微的呼吸似乎在预示着她脆弱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宝钗进来低声劝道:“妹妹,你能回来看她,老太太已经了无心愿了,不要太伤心,人都得走这一步。”
想起那些年来贾母对自己的疼爱,黛玉强忍的泪水不由得掉了下来,再加上这几日和水溶的煎熬,黛玉的眼泪众人劝也劝不住。
好不容易劝的黛玉慢慢平静下来,才要说几句话,贾兰进来道:“姑姑,王爷吩咐要回去了,怕天晚了路不好走。”
宝钗道:“妹妹早些回去吧,你能来老太太就安心了。”立起身来,由于刚才的伤心,再加上这几日茶饭不思的懊恼,黛玉忽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接着就没了知觉。
一股凉凉的风吹得黛玉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就觉得身子一紧,接着是水溶的怒喝:“子扬,快去,别管死活,先除掉再说。”
耳听得不远处有混乱的声音,夹着隐隐的呼喝,黛玉缓缓睁开双眸,见自己被水溶抱在怀里,此刻正立在一处突起的山丘上,凉凉的风吹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觉察到怀里的动静,水溶低下头,惊喜的道:“颦儿,你醒了。”这是两人今日见面以来,水溶第一次这样唤黛玉,自然而又亲切,隐隐还有一种不言而明的愧疚。
看着水溶的脸色有些不同往日的惨白,黛玉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心咎,道:“亦清,放我下来,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
水溶轻描淡写的道:“没事,碰到了几个毛贼,我们在这等会儿,子扬他们很快就打发了。”
缓缓地用身子倚住石壁,水溶艰难把黛玉放下,心里一放松,身子情不自禁的摇晃了一下,如玉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扯过掩不住的痛苦。
黛玉直起身子,首先看到的是刚才水溶身后石壁上深深的血痕,在褐色的石壁上格外的刺目。抓住水溶的手臂,黛玉慌乱的喊道:“亦清,你受伤了。”
虚弱的笑了一下,水溶的身子缓缓地软了下去,依着石壁的背后又多了一道鲜红的印迹。慌忙想去扶住水溶慢慢倒下的身子,无奈黛玉力气有限,连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自嘲的笑了一下,水溶低低的道:“颦儿,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扶的一天。”黛玉焦急的道:“亦清,你别说了,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素知黛玉生**洁,见不得污秽,水溶道:“无妨的,不过是不小心被划了一道,你不用担心。”
看着石壁上那红红的血痕,黛玉不由自主的掉下泪来,着急的道:“看这样子,还能说没事,别动了,让我看看。”
说完,转过身去,看着伤痕累累的后背,那一道血痕深可见骨,黛玉的泪哗的流了满面,低声哽咽的道:“都成这样了,还能没事。”
低下头,黛玉一把扯起身上的裙边,用力撕扯了起来,心慌意乱中,任黛玉怎样用力,竟是丝毫不碎,水溶在一边道:“傻瓜,不是这样的,沿着线缝撕。”
看到黛玉担心焦虑,手忙脚乱的样子,水溶顿觉得身上的伤已没有刚才那么疼了,用手撑着坐起来,水溶道:“颦儿,别忙活了,这些小伤要不了命的,比这伤得重的多了呢。”
抬眼看着不远处,水溶道:“也不知子扬他们怎么样了。颦儿,上次陪你过来,我和子扬看到这里还笑着说此处易守难攻,是处绝佳之地,想不到今日还多亏了这里,才让我们避过这一劫。”
看着水溶镇定自若的样子,再想起伤痕累累的后背,黛玉的心里都不敢想象自己昏迷的时候会是什么景象,他又是怎样抱着自己躲开的贼人。
见黛玉没有做声,水溶轻轻握住黛玉的手,轻声道:“颦儿,害怕了。”黛玉摇摇头,看着水溶,郑重的道:“没有,有你在身边,我不害怕,大不了陪着你一起死。”
默默地看着黛玉眼中的一份坚定和决然,水溶面无血色的脸上不漏痕迹的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忽的嗔道:“你这个颦儿,又说傻话了。”抬起头,水溶旁若无人的道:“想要我的命,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转头看了看黛玉,水溶低声道:“颦儿,我……”黛玉慌忙的道:“别说话了,你的伤又流血了。”说着,又撕下了一片裙边,细心地擦拭着水溶背后的伤口。
看着手忙脚乱的黛玉,那一份关切和心疼在她的神色和目光中是掩也掩饰不住的,水溶闭上眼,没有做声,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一种疼痛不由撕扯着水溶早就懊悔的心。
忽然下面传来簌簌的声音,听在水溶和黛玉的耳里格外的刺耳。望了黛玉一眼,水溶一把把黛玉推在身后,强撑着扶住石壁立起身来,英挺的身躯把纤瘦的黛玉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