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看了宝玉一眼,低声道:“老太太她们还好吧,二哥哥,好好待宝姐姐,你知道吗,宝姐姐她们要强,为了维持家里的生机,宝姐姐和三妹妹她们每日做针线都到很晚,那次回去看她们,正碰到宝姐姐累晕了。”
低下头,宝玉没有做声,过了好久,才听他道:“妹妹放心吧,我既已经负了一个人,就不会再负第二个人。”
悟出了宝玉话里的含义,黛玉不由轻轻叹了一声,道:“你别自责,有些事都是上天注定的,又何来的辜负呢,何况如今王爷待我很好。”
宝玉道:“我知道的,那次王爷去沧州看我,我就看出来了,王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抄家之时能出手相助就已经不易,看到你能嫁给他,我也替你高兴,林妹妹,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说完,宝玉不由笑了,眼里却早已蕴着泪光。
黛玉低声道:“能看到你回来,宝姐姐也算熬到了头,人各有命,珍惜眼前的人吧。”没有作声,宝玉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宝玉才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妹妹,妹妹这几天抽点空闲回去看看老太太吧,大夫说老太太她……”
停了一下,宝玉继续道:“没事的时候,老太太就念叨着你们,云妹妹随着夫君离开了京城,一时也回不来,四妹妹一心出家,如今在牟尼院里,还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黛玉轻轻的道:“等我禀过了太妃和王爷就回去看看。”宝玉道:“妹妹记着就行了,来了也这么些时候了,我要回去了。”
黛玉道:“你等一下,我吩咐她们给老太太捎点东西去。”说完,匆匆吩咐了紫鹃几句,紫鹃一溜烟的走了出去。
看着宝玉有些蹒跚的慢慢消失,黛玉忍不住低下头,一滴清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再说宝玉刚刚走出角门,迎面碰到水溶的轿子正拐了进来,一时,轿子停了下来,水溶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宝玉道:“宝玉,你回来了。”
宝玉见过礼后,恭声道:“回王爷,犯民是五天前回来的。”水溶微微一笑道:“这又不是在别处,不用拘礼的。”
看了看宝玉的包袱,水溶道:“你见过王妃了,王妃怎么不留你在府里用过饭再走。”宝玉道:“谢王爷盛情,天色有些晚了,宝玉还要出城呢。”
水溶笑着道:“无妨,到时本王派人送你回去,把紫英他们也叫上,权当是为你接风洗尘。子扬,你派人在清风居给本王定下席。”
吩咐完后,水溶对宝玉道:“让紫英他们先陪着你,本王还有件事要尽快处理,等忙完后我一定过去。”
拍了拍宝玉的肩头,水溶意味深长的道:“你是王妃的表兄,大婚时你不在,这次就当是为你补上喜酒。”
觉察到宝玉的身子微微一颤,水溶凌厉的双眸微微一眯,随后轻轻叹道:“王妃只有老太君和你两个亲人,如今看到你平安的回来,我想她一定很开心吧。”
见宝玉没有做声,水溶才要说,只见小安子跑过来道:“王爷,纪大人正在等着了。”水溶脸色一凝,道:“好,本王马上过去。”转头对宝玉道:“让他们先送你过去,我办过事再去。”
宝玉忙道:“王爷公事要紧,不用顾及宝玉。”水溶深深的看了宝玉一眼,转身回了轿子,清冷的面上有一种复杂的表情。
清风居里,丝竹声声,冯紫英笑着对宝玉道:“宝玉,想不到你的运气这样好,正赶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宝玉随和的笑道:“是呀,能一起坐在这里,我都有做梦的感觉。”蒋玉菡柔声细气的道:“宝二爷福大命大,也是大伙的福气,那次还和王爷说起来,也不知你何时能回来,谁知过了没多久,就遇上大赦。”
冯紫英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好久没有听曲了,玉函,王爷一时半会不能来,你先唱段曲我们乐呵乐呵。”
蒋玉菡微微一笑,道:“玉函还记得那次宝二爷唱的一首红豆曲很好听,让玉函不时想起来,真是回味悠长,不知二爷还有没有兴再唱一遍。”
宝玉讪笑着道:“都忘了,过去了这么多日子,那还有那份心思再唱。”冯紫英在一边道:“不行,你必须唱,虽然那首曲子我记不清楚了,但是觉得还有些意思,这是王爷特意为你设的宴,你哪能不唱呢,来人,唤管乐来。”
宝玉忙阻止道:“算了,既是这样,我唱就是了,别唤管乐了,太声张了,我们自吟自唱吧。”蒋玉菡道:“好,宝二爷还像以前一样风雅,玉函为你击杯助兴。”
清了清嗓子,宝玉情不自禁的敲了一下面前的杯子,低声道:“我唱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和无奈缓缓地响起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花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挨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望不断的绿水悠悠。”
一曲唱罢,蒋玉菡轻轻敲了一下杯子,才抬头要说,却见门外水溶正脸色阴沉的立在那里,清隽如玉的脸上有种无法言明的表情,一双深邃的双眸犀利而又清冷,浓浓的寒意使得蒋玉菡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慌忙站起来,低声道:“王爷。”
冯紫英和宝玉也忙转过身来,水溶微微一顿,没有做声,旁若无人的做到了早已为他准备的椅子上。
舒了口气,水溶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情,淡淡的道:“你们都坐下吧。”看着宝玉,水溶道:“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子,听起来挺凄凉的,说来听听。”
宝玉慌乱的道:“还是早些年的旧曲了,大家撺掇着再唱一遍,让王爷见笑了。”蒋玉菡也附和着道:“是呀,我们等王爷时闲着无趣,就相互唱曲助兴。”
水溶冷冷一笑,对蒋玉菡道:“唱曲也应该是你唱,怎么反倒是宝玉了,玉函,这就是你的不对,来,罚酒一杯。”
自知内情的蒋玉菡心虚的道:“玉函认罚。”看着侍从正要往杯里添酒,水溶英眉一皱,道:“慢着,换大杯来。”
三人面面相视,有些胆颤的望着水溶,水溶淡淡的道:“今日宝玉平安回来,大家高兴,小杯喝的不尽兴,都换大杯,一醉方休才是。”
直视着宝玉,水溶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听宝玉唱曲,虽然悲凉了些,但难得入耳,所以本王要先和宝玉喝三杯,来。”
端起杯,水溶缓缓的道:“本王大婚时你不在,王妃是你的表妹,这是我代王妃和你喝的,如今我们夫妇一体,就有本王代劳,宝玉,你不会见怪吧。”
说完,水溶也不容宝玉说话,一口气喝了下去,扬起杯子,对宝玉道:“该你了。”宝玉看着水溶,心里忽的涌起一股冲动,一仰脖也喝了下去。
由于喝的急,宝玉不禁轻声咳了一下,水溶轻轻一笑,淡淡的挪揄道:“既知自己酒量不行,就不要逞强。”
宝玉没有反驳,又端起酒,道:“宝玉敬王爷……”停了一下,宝玉终于艰难的说了出来:“敬王爷和王妃一杯,愿王爷和王妃相守白头,当日宝玉没有在场,今日权当补上。”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仰口喝了下去,浓烈的酒味冲刺着宝玉的喉咙,一阵奇痒,忍不住伏在桌上咳了起来,早已盈眶的热泪一下流了出来。
冯紫英在一旁刚想上前去扶宝玉,却见水溶轻轻的一挥手,冯紫英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水溶。
只见水溶端起眼前的杯子,看着杯中清澈的水酒,缓缓的道:“宝玉,王妃在贾府一住就是七年,如今她是本王的王妃,今日本王以酒替她了断和你这七年的情分,从今后以往的事休在本王面前提起,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完,厉声喝道:“倒酒。”蒋玉菡有些担心的道:“王爷……”水溶冷眸一凛,怒道:“闭上嘴,你们两个听着,若是以后让本王听到宝玉什么闲言碎语,有如此杯。”
啪的一声,水溶手中的杯子成了碎片,纷纷落了下去,带着刺耳的响声。
看着眼前满满的七杯酒,水溶没有犹豫,一气喝了出来,本来如玉的脸上霎时有了颜色,淡淡的红晕映着他有些凌厉的眼神,有些踉跄的立起来,水溶狠狠的道:“以后别再让本王听到什么悲凉无奈的曲子,你们以前的情分从此一刀两断,她只能是我的王妃,别说我没告诉你。”
天色渐渐晚了,黛玉有些焦急的出去望了一会儿,见水溶还没回来,不由叹了口气。紫鹃道:“王妃,你急也没用,要不先回房坐着等,外面风凉。”又不甘心的望了一眼,黛玉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