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格仑的遭遇很快传开了,方圆二十里之内,荒原上,林子里,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叶森格仑和他的天堂成了大伙的笑料。不过没有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黑暗谷的狼群已经走出自己的地盘,到外面来洗劫。狼群所到之处,都留下了一副惨状。那些谨小慎微的小动物觉得马贝渡快守不住了,绿色的丛林中刮起了一阵恐怖之风,恶狼多如蚂蚁,天色一黑,大家就赶紧胆战心惊地回家。
列那并没有回家,他知道,要是回家的话,无疑是死路一条。他躲在迪费雷纳老爷的领地上,那儿有很多狗,时常有人走动,狼群是不敢轻易靠近的。每隔一段时间,列那的表兄猪獾格兰贝尔就去那儿向他报告马贝渡发生的事,告诉他敌人的动向。一天早上,列那去小河边呼吸新鲜空气,他看见自己的使者迅速向他跑来。
“快来拥抱我,我的伙伴!”跑得气喘吁吁的格兰贝尔大声说,“马贝渡正在庆祝节日呢,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什么消息?”列那问,“叶森格仑被猎人打折了腿?海德逊跌入了陷阱?虽然都死里逃生了,但都狼狈不堪?普里莫和他的那些朋友都气死了?”
“比这些事还要让人高兴!你当上了第三个孩子的爸爸,海默琳又给你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那些好邻居等不及你回家,就给婴儿取了个教名,叫‘罗赛’!”“真是好极了!”喜出望外的列那高兴得大叫起来,“祝愿我的‘罗赛’长命百岁!我的好伙伴,我们马上一起回马贝渡。我要向海默琳道喜,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我刚出世的孩子……”
“可惜,你还不能离开这儿!”格兰贝尔一把拉住列那说,“田斯兰一得到海默琳太太生了个孩子的消息,就把这事告诉了叶森格仑和他的那些伙伴,这些狼马上就潜伏在林子中。现在树林里的每个角落都潜伏着这些可恶的狼。”
“唉,格兰贝尔,”列那叹着气说,“这种逃难在外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我在家里人非常需要得到我帮助的时候,被迫和他们骨肉分离!对付叶森格仑一个人我倒并不怎么怕,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整个狼群呀!难道我们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些恶棍的纠缠了吗?”
“那就去求迪费雷纳老爷保护呗,”格兰贝尔开玩笑说,“既然你居住在他的领地上,他理应支持自己的居民……”
列那看着格兰贝尔暗暗地一笑。“你真是金口玉言,格兰贝尔!”列那对猪獾说,脸上露出一种狡诈的神情,“你立刻回马贝渡,吩咐我的家里人安静地待在家里别出去,你也在家里猫两三天,别动弹。我会想办法让狼群长时间地东奔西跑,累断他们的腿……”
到了下午,列那慢慢地走出树林,大模大样地一直来到草地下方那个老妇的房屋那儿。列那没等一会儿,就听到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重重地拍打翅膀的声音,原来是乌鸦田斯兰先生降落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这只黑色的鸟转动着脑袋左顾右盼,突然看见列那在高高的草丛中嬉耍。他的两眼高兴得一亮,先是紧盯着火红色的列那看,然后清了清嗓子,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彬彬有礼地说:“我看到的真是列那先生吗?”
“不是我,那是谁呢?”列那坐在大树下回答,口气一点儿也不客气,“天哪,下午的时候,你的眼神就没有你的表兄猫头鹰好了!”
“先生,我在这儿遇到您,心里感到很高兴,因为有些人讲您已经死了!”
“我死了?你真逗,田斯兰!”列那冷笑着说,“我要用行动来证明事实恰恰与此相反。”
说完,列那突然向上一跳,好像要抓住专门给叶森格仑通风报信的田斯兰似的,田斯兰吃了一惊,赶紧飞到一根更高的树枝上。
“您不可能永远这样霸道下去的。”田斯兰说。“这我知道,我正等着这一天呢!”列那神态自若地回答,“不过,我临死前最后也要咬你一口。”“谢谢您事先告诉我,列那先生!您到这儿来干什么呢?”“你知道得比谁都清楚,眼下马贝渡的空气对我很不友好,”列那回答,“住在这块叶森格仑几乎不敢来的美丽土地上,对我更有好处。如果你偶然遇到他的话,请代我向他问好……”
“我不会忘记的,您尽可以放心,漂亮的逮鸡能手!”就像狐狸和乌鸦之间总要发生争吵一样,他们互相斗了一会儿嘴,然后,田斯兰拍动翅膀飞往叶森格仑那儿,去向他通风报信了。这正中列那的下怀。第二天清早,东方发白的时候,迪费雷纳老爷登上城墙,去呼吸新鲜空气,他突然看见草地中央坐着一只狐狸,正瞅着那片林中空地,顿时大吃一惊。于是,迪费雷纳老爷马上叫来狩猎队长,把狐狸指给他看。
“你认出这只狐狸了吗?”迪费雷纳老爷问,“是不是那只老到我家来转悠的狐狸?”
“是的,是那只狐狸!”狩猎队长脱口而出,“老爷,我们一定要剥下他的皮,才能出那口恶气。我们快骑上马,放出猎犬,去追那畜生!”
“先别忙着去追,”迪费雷纳老爷回答说,“这只狐狸看上去像是在动什么坏脑筋,给他点儿时间,让他露出狐狸的尾巴来。”
这时候,列那一边暗笑,一边密切注视着那片林中空地,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搜索着每片小树丛。他看见平时在黑暗谷和马贝渡一带残害众生的狼群都来了,足足有五十来只。叶森格仑先生和海德逊太太也在其中,他们看见列那一出现就要挪地方的样子,就嚎叫起来,他们的叫声盖住了其他狼的威胁声。
“如果他们逼得我太紧,”列那想,“我总有办法逃进我熟门熟路的城堡,而这些胆小鬼是不敢跟在我后面追进去的。现在重要的是让他们保持这种临战状态……”
列那站起来,慢慢地朝靠近小河和城墙的草地边退去。一只狼,两只狼,三只狼……恶狼一只接一只地离开树林,准备向列那扑来。
“漂亮的朋友!”列那对狼群大声说,“你们这么一大帮来拜访我,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恐怕不很好吧?我还没有为你们准备好吃的呢!这地方连一只羊也没有。不过,你们也许会对这片长势很好的牧草感到高兴的。那就上前来吧,尽让你们吃个够。迪费雷纳老爷早上醒来看到你们像小牛犊一样在他的草地上吃草,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你这坏蛋倒可以成为我们一顿挺不错的早饭!”叶森格仑从一个矮树丛中露出半个身子嚎叫着,“弟兄们,在城堡里的人还没有醒来以前,给我抓住这无赖……”
“啊!原来是您,我漂亮的舅舅!”列那兴高采烈地说,“您到这儿来是找那根尾巴的吗?我敢发誓,它根本不在这儿,它是不会在您丢失的地方重新长出来的。不过要是您愿意为此长时间奔忙的话,那就来追我,想方设法抓住我的尾巴……”
说到这儿的时候,傲慢的列那迅速地跑进草地。他的谩骂立刻产生了奇效,气得发疯的狼群嚎叫着蹿出树林,一起来追列那。
城堡的主人和狩猎队长在城墙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我说的吧!”迪费雷纳老爷大声说,“狐狸故伎重演,正在用前些日子对付我们的花招愚弄这些狼。但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呢?”“我们看下去就知道了。”狩猎队长说。他们继续袖手旁观。不一会儿,城堡里的所有仆人和武士都挤在主人的周围欣赏着狐狸的表演。列那飞快地在草地上跑了两圈,狼群在他后面紧追不放。为了激怒一下狼群,狐狸还故意放慢脚步,接着又开始猛跑,和他们拉开距离。就这样,列那随心所欲,牵着狼的鼻子,想跑到哪儿就跑到哪儿。过了一会儿,列那突然拐进树林,钻入荆棘丛中。狼群也嚎叫着追了进去。城墙上的人只好根据声音来判断狐狸和狼在树林中的去向,他们听见嚎叫声渐渐地近了,紧接着列那突然出现在草地的另一头,从城堡前跑过,气急败坏的狼群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事简直可以编个精彩的故事!”迪费雷纳老爷说,“现在你们明白这只狡猾的狐狸想让我们干什么了吗?他孤身一个无法挫败这群恶狼的进攻,于是就把他们带到我们的眼皮底下,想借我们的刀把他们剁成肉泥。”
“天哪,狐狸真精明!”狩猎队长大声说,“虽然他偷吃了我们的一只鸡,但是作为赔偿,我们打死这些恶狼就会挽救我们十只羔羊的!”
“朋友们,赶快备好马,牵出猎犬,准备出发,”迪费雷纳老爷说,“你们看,那狐狸又进了树林,他这是让我们有时间准备好长矛和木棍。他马上又会重新跑出林子,那时候我们就迅速出击,杀得恶狼血肉横飞,一只也别让他逃走!至于那狐狸,就别去管他了,他一定会安然脱险的……”
城堡的大院里立刻忙碌起来。猎手们迅速整装待发;马夫急忙把马匹牵出马厩,利索地备好马鞍;仆人赶紧牵出猎犬;武士慢慢地拉起城门,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吊桥;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依然留在城墙上监视的管家发出行动的信号。
狼群来了!狂奔的喧闹声渐渐由远而近,到了草地尽头的那片林中空地上。转眼间,列那蹿出了矮树丛,狼群在后面紧追不舍,跑在最前面的狼几乎就要咬住列那的尾巴了,但聪明的列那却把尾巴夹在两条后腿之间。狼群张大嘴巴,瞪着愤怒的眼睛,争先恐后,疯狂地跑着,竟然忘记了谨慎,只顾看着往前直蹿的列那的影子。
不知不觉中,列那已经离开树林,把狼群引到了草地的中央,正向小河边靠近。狼群依然奋不顾身地跟在列那后面穷追不舍,没有时间去看一眼在初升的太阳下被染成一片金黄的城堡。
列那始终跑在狼群的前面,牵着恶狼的鼻子走。他跑到城堡前面的时候,迅速横穿过那条通往吊桥的大路。站在城墙上监视的管家,立刻举起一只手,下令吹响狩猎的号角。
“抓狼啊!抓住恶狼!”猎手们蜂拥而出,穿过吊桥,仆人和猎犬也混在其中,他们像天兵天将一般,突然杀入狼群当中。大吃一惊的狼群连转身逃命的时间都没有了。那些凶狠的猎犬咬住了狼的喉咙、肚子、腿,骑手们挥舞着马刀,见狼就砍,持矛的使劲猛戳,跟在后面的仆人上来用刀割下狼头,高兴地给狼剥皮开膛!
只有殿后的叶森格仑侥幸带着自己的妻子海德逊掉头就逃。“看那儿!”迪费雷纳老爷大声喊道,“快给我截住那只在逃的狼,快抓住他!把他逼到小河边上去,他就跑不了了……”这只狼就是叶森格仑。叶森格仑失去了自己的尾巴,今天却因祸得福保住了性命,因为那些缠住他不放的猎犬习惯咬住狼的尾巴,叶森格仑没有尾巴,猎犬也就无处下口,只好在后面白追了一阵儿,最后掉头折回草地,这样看来,叶森格仑真是应该好好感谢列那。
狼血染红的草地上还有很多事等着猎犬去做呢!列那等他们走了以后,马上又回到小土坡上,一直待到晚上,在那儿尽情地享受宜人的空气,观赏恶狼的墓地。太阳落山的时候,乌鸦田斯兰闻到了一股新鲜肉的气味,于是就来到草地的上空盘旋,然后重重地降落在猎犬吃剩的那些依然血淋淋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残肉中间。
列那看见田斯兰准备张口大吃的时候,大声说道:“这位卑鄙的先生,您这样大口大口地吃自己朋友的臭肉,难道不感到可耻吗?”
田斯兰难听地“呱呱”叫了几声,但对列那的话漠然处之,不肯放弃一口狼肉。于是,列那潜入草丛,悄悄地向乌鸦逼近,然后冷不丁向田斯兰扑去,想一口咬住乌鸦,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只咬下了田斯兰的两根尾巴毛。田斯兰气得大叫起来,使劲地拍动翅膀逃走了。
“下次,您得像您的伙伴叶森格仑一样留下整根尾巴!”列那笑着警告田斯兰说,“不过,要是我咬住您尾巴的时候,您可得当心,别让其他部分也顺着我的食管滑到肚子里……”
列那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希望长嘴巴的乌鸦再来吃一两块狼肉。但是,田斯兰再也没有露面,列那刚才的一口,已咬得田斯兰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夜幕降临在迪费雷纳老爷的领地上的时候,列那重新走上了去马贝渡的路,由于心里感到很轻松,就稍稍拐了个弯,来到一个茂密的荆棘丛前,格兰贝尔和他全家就住在那儿。皎洁的月光下,猪獾正和他的孩子一起玩得挺开心,格兰贝尔看见列那安然无恙地突然出现在眼前,乐得不知怎样才好。
“怎么样?”列那直截了当地问。格兰贝尔笑得在地上直打滚,无数原先蜷缩在暗处的小动物也开始高兴得欢蹦乱跳。“你的舅舅叶森格仑回到黑暗谷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猪獾说,“他和他的老婆走得那么快,连兔子兰姆也跟不上。松鼠鲁瑟罗看见他俩钻进山洞,然后又小心地把洞口堵上,看上去短期内是不会出来了。不过,他们的那些兄弟和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迪费雷纳老爷的猎犬已经把他们吃了!”列那兴高采烈地说,“迪费雷纳老爷万岁!”
告别格兰贝尔以后,列那一路小跑,直奔马贝渡。柔和的月光下,明亮的林中空地上,兔子正带着兔崽在那儿玩耍。在列那的洞府前,海默琳太太、马勒布朗斯、裴尔塞和刚出生的小罗赛已经有好几天眼巴巴地盼着亲人回家,但是都白等了。现在,当他们看见荆棘丛的上方露出列那的脑袋的时候,一个个欣喜若狂,急忙上前围着他,向他提了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树林现在属于我们了!”列那提高嗓门说,好让大家都听到,“你们可以放心地去玩耍、去觅食,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在半路上遇到一只狼了。那位叶森格仑先生,也不再值得害怕,我们完全有力量砍下他的尾巴和脑袋……”
“我说的是实话,亲爱的!”喜气洋洋的列那说,“从马贝渡到黑暗谷,这一带不会再有狼了。在迪费雷纳老爷那片美丽的草地上,我亲眼看见他们像太阳底下的冰雪一样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