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该跟大夫分手的地方了。两个人在这儿告别。大夫边往下走边回头看。小海蒂站在那儿一直跟他挥手,看着他走。望着海蒂,大夫想起自己从前出门的时候,他死去的女儿也是这样目送他的……这里每天都秋高气爽的。医生天天都愉快地登上阿鲁姆散步。有时也和阿鲁姆大叔一起去石头山那边。在那儿,暴风雨拦腰折断老枞树的树干。巨大的老鹰边叫边呼啦啦地拍着翅膀,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这么看,它的巢就在附近。
医生觉得,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和陪他来的爷爷说话了。爷爷对阿鲁姆山上生长的草药的名称和效用了如指掌。而且令人惊奇的是,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能发现很多珍稀的东西并且都是有药用价值的。例如,带树脂的枞树;叶子清香的松树;古老的树丛里长在树根之间的卷曲的青苔,还有生长在阿鲁姆山上肥沃泥土中的珍稀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等等。
而且,爷爷非常清楚山上各种各样动物的脾性和生活。他给大夫讲起住在石洞、土洞里、枞树上的动物们的生活习性,大夫听了觉得又新奇又有趣。
大夫就这样四处走着,渐渐把时间忘了。傍晚分别的时候到了,他总是诚恳地握着爷爷的手说:
“啊,每次跟您在一起,我都能学到好多新知识。”
不过,大多数时间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大夫喜欢跟海蒂散步。他们俩经常去第一次坐过的那个阿鲁姆突出的一角。海蒂会哼唱几首大夫想听的诗歌,讲自己知道的事给他听。贝塔也常蹲在他们身后。但是现在他老实得多,不再跟第一天那样似的对大夫挥舞拳头了。
迷人的九月很快就过去了。一天早上,又登上阿鲁姆的医生,脸上却不再有往日愉快的笑容。原来,这是他最后一天待在阿鲁姆。虽然他像喜欢自己家乡一样喜欢这里,可是他必须得回富兰克托了。阿鲁姆大叔对此感到很遗憾。因为这些天与大夫融洽的交谈也给他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忆。
早已习惯每天都能见到这位大夫的小海蒂,突然听说以后看不到他了,不由得非常惊奇。她疑问而又惊讶地望着大夫。
但是,事情早就定下来了。医生跟爷爷告别后,问小海蒂可不可以送他一程。于是,海蒂紧紧拉着大夫的手往山下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大夫这次一下山就真的再不会上来了吗?
这样走了一会儿,大夫说:“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他摸摸海蒂卷卷的头发,接着说:
“好吧,再见,海蒂。唉,如果你能跟我回富兰克托,能在我身边待着就好了!”
这时,富兰克托的生活突然浮现在海蒂眼前--好多的房子,一幢接一幢,石板路,罗得迈尔、齐娜。一想到这些,海蒂就犹豫了,回答说:
“如果大夫还能来就好了。”“对,还是那样好些。好了,再见吧,小海蒂。”大夫一边亲切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和小海蒂握手。海蒂抬头望着这个即将离开的人。注视自己的那双满是慈爱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大夫一下子转身,快步走向山下。
海蒂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大夫慈爱的眼睛、眼中的泪水--将海蒂深深地打动了。“哇”的一声,海蒂突然哭了起来,拼命地向大夫追去,边哭边大声喊道:“大夫,大夫!”
克拉森大夫转过身站在那里。终于海蒂跑到他面前,泪流满面,哽咽着喊道:
“我等一下就跟您回富兰克托,在您身边待着,您让我回来的时候我再回来。我得马上去跟爷爷说一声。”
医生轻轻拍着激动的小海蒂,亲切地安慰她说:“不,那样不行的,海蒂。你不能现在就去。你还得在枞树下边待着。不然可能你还会犯病的。但是,海蒂,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生病了,一个人很孤单,你会来看我吗?我能把你当成一个惦记安慰我的人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一定会去的。很快就会去的,我跟喜欢爷爷一样喜欢大夫。”海蒂哽咽着说。
于是,大夫再次握了一下小海蒂的手,然后匆匆向山下走去。小海蒂一直站在那里,望着快速下山的大夫,一直向他挥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医生最后回望了一眼依然在挥手的小海蒂和阳光照耀下的阿鲁姆,自言自语道:
“这座山是个好地方,滋养身心,让人觉得生活又充满阳光。”
五搬到德尔芙里
厚厚的积雪把阿鲁姆小屋包围起来了,窗户看上去都和地面一样高了。雪把窗户以下的部分全埋住了,连门都快给堵上了。每天晚上都会有新的一层雪覆盖上去,如果阿鲁姆大叔还住在这里,恐怕每天也得像贝塔那样吧。
贝塔经常从积雪还没冻结变硬的时候从窗户跳出来,他一跳就会软软和和地陷进去。他总是又蹬又扒,折腾好一会儿才在雪里站稳。这时妈妈总会从窗口递出个大扫帚。贝塔先用扫帚扫开面前的雪,然后慢慢地走到家门口,因为接下来要干的活可不轻松。因为他必须把雪都铲到两边去。不然一打开门,松软的雪就得掉进厨房里;而门口的雪一旦冻硬,就会变成一片冰石头,到时除了贝塔能从窗户跳出去,谁也出不去了。
不过这么冷的天,却也带来了不少方便。下山到德尔芙里去时,贝塔从窗口爬出来,就是冻硬的雪原。贝塔只要坐上妈妈从窗口拿来的小爬犁一滑,不管他滑向哪儿,最终总会到德尔芙里,整个阿鲁姆山变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大冰场。
按原计划,阿鲁姆大叔在冬天搬下山来。在第一场雪后,他马上锁上山上的小屋和山羊棚,带着小海蒂和羊儿们一同来到了德尔芙里。
在德尔芙里教会和牧师馆的附近,有一座曾经的大公馆,它是个带着围墙的宅子。现在它已经破烂不堪了,只能隐约地看出它从前的风貌。
这房子的主人曾经加入过西班牙的军队。他是一个勇敢的年轻人,并且战功赫赫,因此得了各种各样的珍宝,后来他回到德尔芙里,建造了这所漂亮的房子。他本打算在这里住下去,可惜没过多久就搬走了。在繁华都市待惯了,他无法忍受宁静的德尔芙里的单调乏味,从此便再没回来过。
多年以后,传来他去世的消息,他住在山下的远房亲戚接管了这所房子。那时它就已经变得破旧不堪,新的房主并没打算重建它。而是将它租给了好多穷苦的人,因为这儿房租便宜,不久就住满了。因此房子也就越发没人管了。
阿鲁姆大叔和年幼的托比斯就曾经在这个破落的房子里住了一阵,那是他们刚来到村里的时候。后来这里大多成了空屋子。因为损坏严重,不懂修补的人是没法住的。
德尔芙里的冬天既寒冷又漫长。可能是因为地势较高吧,这时的房子四处露风,冷风直往屋里钻,刚点上的灯一会儿就灭了。没点本事就只能被冻得发抖。不过爷爷并不害怕这些,他租下这里并经常来修理房子。每到十月中旬,他便带着小海蒂搬来住。
从这房子的后门进去,是个空荡荡的大厅。墙壁只有半面还算完好。有扇半圆形的窗户在上面,只是早就没有玻璃了。粗壮的爬山虎绕着窗棂爬,还有一半早已爬上了屋顶。屋顶是圆的,很漂亮,一看就知道这里以前是个礼拜堂。
另一个大厅,得从没有门的一个门口进去。这儿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些漂亮的地砖。地砖缝里全是杂草,四面墙壁各倒了半堵,屋顶几乎都没了。如果不是有两三根粗柱子支撑着,那剩下的一小块屋顶真有可能砸到下边的人。爷爷在四周钉上木栅栏,铺了厚厚的稻草在地上,准备让山羊在这儿住。这儿有走廊可以通向各处,不过大多都损坏了,能看见外面的天空、草原还有道路,只有一条走廊尽头的沉重的橡木门还能关得严实。打开木门,是个宽敞的屋子。这里算完好,有黑色护板的四堵墙上没有一丝裂缝。
房间一角,有个大炉子,和天棚差不多高。表面的白瓷砖有蓝色的图案。图案上画着高高树林环绕的几座古塔,猎人在树下牵着狗散步。另外一幅画上,高大橡树的长长倒影投下来,橡树对面是一片幽静的湖水,一个渔夫在岸边垂钓。
壁炉旁有只长椅,坐在长椅上就能欣赏到这些壁画。小海蒂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里。一跟爷爷进来,她就马上跑到炉边,坐在长椅上瞧那些画。
小海蒂转身往炉子后面一看,发现了意外的东西,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原来,炉子和墙之间有一大块空地,放着一个四块木板围成的东西,跟个苹果箱似。仔细一瞧,里面没有苹果。有厚厚的干草垫在下面,上面铺了床单还有那当被子用的大麻袋。原来这是海蒂的床,跟原来阿鲁姆小屋里的一个样。海蒂看了,高兴地喊起来:
“啊,爷爷,这就是我的房间吧。哦,太完美了!不过,爷爷你在哪儿睡啊?”
“你如果不在炉子边睡会被冻着的。”爷爷说,“来我的房间看看吧。”
海蒂蹦蹦跳跳地在爷爷后头跟着。爷爷把对面的门打开,里面有个小房间,爷爷的床就放在里面。海蒂看见房间里还有扇门,马上打开一瞧,简直要惊呆了。这好像是个厨房,但是海蒂生来从没看见这么大的厨房。
这个屋子已经被爷爷下过一番功夫修理了,但还是不很合人意。墙上全是洞眼,还有些大裂缝,有冷风呼呼透过裂缝钻进来。爷爷钉了好多木板在墙上,看上去好像到处是些小壁橱一样。
爷爷又用大把的铁丝和钉子才固定好那扇又旧又高的可怕的大门,这才能将它关严。海蒂这才放下心来。因为门外全是残垣断壁,而且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金龟子和四角蛇。
海蒂很满意这个新住处。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第二天,贝塔来了,海蒂领着他到处转悠,直到给他介绍完这里一切有趣的东西才罢休。
睡在炉子旁的床上舒服极了。只是小海蒂一醒来总觉得还在阿鲁姆,心想听不见枞树哗啦啦地响,应该是树枝被厚厚的雪压住了吧,不行,得打开门看看。她常早上睁开眼左看看、右瞧瞧,才能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当她发现自己没在阿鲁姆山上时,就感到好像有东西压着她,压迫着她的心。
不过,没一会儿,爷爷跟天鹅、小熊说话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接着,山羊们大叫起来,听起来非常欢快,像是在说:“快起床吧,小海蒂!”--海蒂一下想起自己还在家里,便赶紧跳下床,急忙跑向羊栏。
第四天一大早,小海蒂刚起床就说:“今天我要去奶奶那儿。好久没去了,奶奶会寂寞的。”可爷爷没让她去。“这两天不行。阿鲁姆山上的雪都得两米厚了。你看,雪还在下呢。
贝塔那么劲头十足都过不来。你这样的小孩子一下就得被埋住了,找都没法找。等雪冻实了再说吧,不需要多长时间,你就能轻松地走过去了。”
听了这些话,海蒂有些泄气了。不过,还有很多事要干,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现在海蒂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去德尔芙里的学校上学,她每天很认真地学习。可是,却总见不着贝塔。因为贝塔总是翘课。好在老师脾气好,常常说:
“贝塔好像又没来吧,还是应该来的。可能山上的雪太厚,他没法下来吧。”
不过,傍晚放学后,贝塔经常轻松地下山去海蒂家。几天后,太阳出来了,看了一下白茫茫的大地。但很快又下去了,好像觉得还是春天时广阔的绿草原和花朵盛开更美,现在太没劲了,它都懒得看。
夜晚,一望无际的雪地上铺满了皎洁的月光。第二天,整个阿鲁姆变成了一块巨大的亮闪闪的水晶。
像往常一样,贝塔打算从窗口跳到厚雪上,可他用力一蹦,没像往常一样陷进雪里,却一下滑倒了,接着他就变成了个没有驾手的雪橇,一溜烟儿直滑到了山脚下。
贝塔还没反应过来,简直惊呆了,费了好大劲儿才站起来,使劲跺了下地面,检验一下雪是不是真冻上了。不过不管他怎么踢,愣是没踢起一块雪来。看来阿鲁姆真的冻得跟石头似的了,贝塔高兴坏了。海蒂现在可以上山来了!贝塔赶紧跑回家,一下子喝光了妈妈刚摆到桌上的山羊奶,在兜里塞了一片面包,匆匆忙忙地说:
“我去上学了。”“是吗,好的,好好学习啊。”奶奶点着头说。
贝塔从窗户爬出去--因为门口被堵了,没法走--他找出个小雪橇,坐在上面滑下山。
雪橇快得像闪电。来到德尔芙里,又接着滑上去米原菲尔特的路,但还是没法停下来。贝塔怕一停下来,会把自己和雪橇摔坏。于是,他就一直滑到下面的平地上,等雪橇自己停下来。
贝塔从雪橇上下来,望了望四周。雪橇劲头太大了,都过了米原菲尔特一大段路了。现在紧赶慢赶都是迟到,早就上课了,而且往回走得用一个小时,贝塔想还是干脆回家吧。
就这样,贝塔走了好久,才回到德尔芙里。这时,早已放学回家的海蒂正和爷爷吃饭呢。贝塔走进来。他今天一心想着要把那件重要的事告诉海蒂,一进来就站在屋子中间没头没脑地喊:“硬了!”
“啊,什么硬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英勇啊?”爷爷说。“雪硬了。”贝塔回答。“哎呀,真棒!我可以到奶奶那儿去了!”海蒂欢呼起来。她一下明白了贝塔的话的意思。“可是,你怎么不来上学啊?用雪橇不是很快就到了吗?”海蒂一想到他明明能来上学却又跑到别处去,便责备似的说。“雪橇滑得太远了,我赶不过去了嘛。”贝塔分辩道。
“那是在开小差,”爷爷说,“该揪这种人的耳朵作为惩罚,知道吗?”
贝塔吓坏了,忙用头巾包住耳朵。他最怕阿鲁姆大叔。“特别像你这样的山羊倌儿都开小差,就更被人瞧不起了。”爷爷接着说,“你想想看,如果你的山羊不听话,四处乱跑,给你捣乱,你会怎样?”
“揍它们啊。”贝塔想都不想地回答。“那么,如果有个孩子跟山羊一样不听话,挨了打,你会怎么想?”“活该!”贝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