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罗得迈尔的多次请求下,约翰和杰巴斯决定在楼下大厅隔壁的屋里住上一晚,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罗得迈尔把赛斯曼先生的各种武器找出来,还拿了一大瓶利久酒(一种酒)给杰巴斯。万一出了事,可以用这个壮胆。
当天晚上,两个人先坐在椅子上喝酒。喝完后,开始时他们挺兴奋的,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困了,不久,两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古塔上的大钟敲了12下后,杰巴斯强打起精神,想叫同伴起来,可约翰却根本睁不开眼睛。每次杰巴斯一叫他,他就把头歪向椅背的另一边,再接着睡。杰巴斯很无奈,只好竖起耳朵警觉地听着。这样他反而越来越清醒了。四周寂静一片,走廊那边也悄无声息的。杰巴斯没睡,周围确实太安静了,静得可怕。现在他只敢小声叫约翰,或者经常轻推他一下。终于一点的钟声敲响了,约翰才睁开眼睛。他一反应过来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的,就腾一下站起来喊:“杰巴斯,快去看看。没什么吓人的,跟着我!”
约翰推开门,走出去。这时突然有一股风从敞开了的大门里吹进来,吹灭了约翰手里的蜡烛。约翰猛地后退,差点撞倒站在他身后的杰巴斯。最后他拖着杰巴斯回到屋里,使劲关上门,又把门锁迅速地拧到头,这才掏出火柴把蜡烛点亮。刚才杰巴斯躲在高大的约翰身后,没感觉到风吹进来,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屋里亮了,定睛一瞧,约翰脸色刷白,全身颤抖得像片杨树叶。
“你怎么了?外面有什么?”杰巴斯吓坏了,安慰似的问。“门大敞着,”约翰喘着粗气说,“还有,有个白色的人影在楼梯上。
杰巴斯,他上楼了--忽地就不见了。”杰巴斯听了,脊梁骨直冒凉风。他俩紧紧靠在一起,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不久天亮了,走廊里有了动静。于是,两个人一起出了屋,关上大门,然后上楼给罗得迈尔报告夜里发生的一切。罗得迈尔早就起来了。她因为太担心晚上的事,一直没睡。罗得迈尔听完事情的经过,马上趴到桌上给赛斯曼先生写了一封信。这种信赛斯曼先生以前可从没收到过。
上边写着:“由于太可怕,我几乎写不了字了,赛斯曼先生,请您立即动身回来。家里发生了件怪事,闻所未闻。”然后又写了每天早上门是开着的,大家担心自己的生命有危险,不知道这可怕的事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把昨晚发生的事也写上了。
不久,他们收到了赛斯曼先生的回信,信上详细解释了他不能放下一切立刻回家。还说这个故事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觉得幽灵很快就会消失的。不过,如果这事一直不解决,就让罗得迈尔给奶奶写信问她能不能到富兰克托来。那样肯定能很快把幽灵赶走,让他不敢再来打扰我们家了。
罗得迈尔很不喜欢主人的语气。她觉得主人的判断不准确,他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她又赶紧写信给赛斯曼夫人,可是夫人的回信又让她很失望。信里甚至还讽刺了她几句。赛斯曼夫人说,就算赛斯曼家真的有幽灵,她也不能那么远从荷尔斯泰国跑到这里来。而且她根本不相信赛斯曼家里会有幽灵。可能现在出来的这个幽灵是“活的”呢,她劝罗得迈尔好好和那个幽灵谈谈,就能解决了。如果实在没办法谈,就找个人在夜里看门就是了。
可是罗得迈尔决定再也不能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而且她早就想到了办法。直到现在,她都没对孩子们提过幽灵的事。因为她怕两个孩子会害怕,那样她们会成天让人陪着。如果真这样,那可就烦死人了。罗得迈尔径直走进学习室,克拉拉和海蒂正在里面。于是她低声告诉她们,每天晚上家里都有一个怪物出现。克拉拉听了大声喊道:“那必须有人时刻陪着我,快给爸爸写信让他回来。请你到我房间跟我一起睡吧。小海蒂也别自己睡一个屋了,如果幽灵来了可就坏了。大家都到一个屋子里来,整夜都点着灯。让齐娜去隔壁睡,杰巴斯和约翰在楼下走廊里守夜,幽灵来了,他们就能大声喊叫赶跑幽灵。”克拉拉激动极了,罗得迈尔费了半天功夫才让她镇静下来。她跟克拉拉说一定会马上给爸爸写信,还搬床过来跟她一起睡。海蒂不能跟她们挤在一起,不过她如果害怕的话,就让齐娜陪她睡吧。可是,小海蒂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幽灵,跟幽灵比起来,她更怕齐娜。所以她赶紧说自己不怕幽灵,可以自己睡。她一说完,罗得迈尔就立即跑到桌旁,写信给赛斯曼先生。信中强调:
每天您家里都会出现那件怪事。这严重影响了小姐虚弱的身体,不知长久下去会引起什么后果,这很让人担心。这样下去很容易得癫痫病或者舞蹈病的。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小姐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这封信起了很大作用。信发出没两天,赛斯曼先生就站在了自己家的大门前,使劲拉响了门铃。一听到铃响,大家都聚到一块儿,你看我,我看你,以为是那个脸皮厚的幽灵不到天黑,就出来捣乱了。百叶门打开一半,战战兢兢的杰巴斯透过百叶门的阴影往下面瞧。这时尖厉的铃声又响起来了,大家终于确信这是人拉的了。杰巴斯听这铃声那么大,猜到了几分。于是他赶紧向门外跑去,下楼时一个倒栽葱滚下楼梯。尽管这样,他还是一滚到底下就赶紧爬起来,打开大门。赛斯曼先生匆忙冲他点点头,马上跑上二楼去看他女儿。
克拉拉非常高兴,欢呼着迎接爸爸。赛斯曼先生见女儿精神不错,没什么异常,这才把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克拉拉说好得很,跟以前一样,而且爸爸回来让她特别开心。现在她都开始喜欢上家里的幽灵了,因为多亏有它,爸爸才能回家。赛斯曼先生听了,脸色更加开朗。
“那现在幽灵怎么样了,罗得迈尔?”赛斯曼先生问道,满脸戏谑地笑着。
“不,先生,”罗得迈尔很不高兴地回答,“我不是在开玩笑。明天您就笑不出来了。是不是您家以前就有可怕的事,一直瞒着没说,所以才这样的啊。”
“噢,这倒从没听说过。”赛斯曼先生说,“不过,请你不要怀疑那些德高望重的老祖宗好吗?好了,不管怎么说,让杰巴斯到餐厅来。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赛斯曼先生走进餐厅,杰巴斯也跟着进来了。赛斯曼先生之前就知道杰巴斯和罗得迈尔合不来,所以他做了一些猜想。
“过来。”赛斯曼先生朝进来的杰巴斯招招手说,“你老实跟我说,那个幽灵是你为了捉弄罗得迈尔而假扮的吗?”
“没有,怎么会,先生?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这次的事把我自己都吓坏了。”杰巴斯诚实地说。
“是吗,那好吧,我会让你跟大胆的约翰一起看看幽灵的真面目的。但是,杰巴斯你不觉得惭愧吗?你那么年轻健壮,居然因为害怕幽灵而逃跑!好吧,你现在就去我的老朋友克拉森先生家里一趟。替我向他问好,并请他今晚九点准时来家里。你这么对他说:‘我主人为了让先生给他看病,特意从巴黎赶过来,但病情太严重,必须请先生来家里守一晚上。请您一定要来。’知道了吗,杰巴斯?”
“知道了,主人!我马上就去。”说完,杰巴斯就走出餐厅。赛斯曼回到女儿那儿,安慰她说今天那个幽灵的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尽管放心好了。孩子们去睡觉了,罗得迈尔也回了自己房间。九点整,医生准时来了。他头发花白了,但脸色不错,精神饱满,目光和善。医生本来很担心,可打过招呼,他就大笑起来。他拍着赛斯曼先生的肩膀说:
“哎呀看看,我本该时时守着的病人脸色很好嘛。”“不,再等等看吧,”赛斯曼先生说,“有另外一个病人需要你护理。
那家伙如果被抓住了脸色肯定比我难看。”“那还是有病人啊,不得过去抓吗?”“比这还要糟糕,大夫!”赛斯曼接着说,“可是,严重的是,我们的管家罗得迈尔要我严肃地对待。她坚信是我们赛斯曼家的祖先因为受到了报应,才痛苦地到这里走来走去。”
“可是,她怎么知道那是您家族的祖先呢?”医生调侃地问。于是,赛斯曼先生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跟老朋友讲述了一遍。据家里的仆人们说,现在家里的大门每天晚上都会开。所以为了防止出事,就放了两把装满了子弹的手枪在看守的房间。也许是个过火的恶作剧,可能有哪个仆人趁主人不在家让他的同伙吓唬家里人--如果真是那样,放放空枪,吓吓他,就可以了。--也可能是小偷干的。这样一来,大家都以为房子里有幽灵,他就好下手了--就算是这样,手枪也能派上用场了。
两个人边说边下楼,走进那间小屋,之前约翰、杰巴斯在那里守过一夜。有几瓶上等葡萄酒摆在小屋的桌子上。赛斯曼觉得在这儿过夜用葡萄酒提提神是很不错的。那儿还有两把手枪,桌子正中间摆着两只明亮的蜡烛。就算是赛斯曼先生,也要避免在昏暗的房间里等待幽灵的出现。
他们把房门打开一条细缝。如果开得太宽,光透出的太多,可能幽灵就不会来了。于是两人很舒服地在安乐椅上坐下,边聊天边喝葡萄酒,很快就到了十二点。
“那位幽灵一听说咱们在这儿等他,今天可能就不来了吧。”医生说。“不,再等等。说是到一点就会出来。”先生回答他说。他们又开始交谈,一点过后,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外面的走廊上也一样。突然医生伸出一只手指:“嘘,赛斯曼,有声音。”
两个人竖起耳朵。有微小但很清楚的声音传来,门闩被打开了,接着,是拧了两圈锁头的声音,可以听见大门被打开了。赛斯曼一下子抓起手枪。
“你不怕吧?”医生边说边站起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赛斯曼低声说,左手拿起烛台,上面点了三根蜡烛,右手握枪,先走出去。两人来到走廊里。
大门是敞开的,皎洁的月光从打开的门照进来,落在门口一个一动不动、白色的人影上。
“谁?”医生喊。喊声响彻整个走廊。他们拿着烛台和手枪,走近那个人影。人影转过身来,发出一声低声的惊叫。是小海蒂,穿着白色睡衣,光着脚在那儿站着。海蒂大睁着眼睛,目光呆滞,愣愣地看着明亮的蜡烛和手枪,浑身发抖,像风中的落叶。两个人都非常惊讶,彼此看了看。
“赛斯曼,她就是之前给你打水的那个孩子啊?”医生说。
“怎么了你,海蒂?”赛斯曼问她,“你想干什么?怎么下楼到这里来了呢?”
小海蒂面如死灰,用极微弱的声音回答:“不知道。”这时医生提了个建议:“赛斯曼先生,这事我能处理。你先去里面的安乐椅上待一会儿。
我会把这孩子送回卧室的。”说完,克拉森大夫把手枪放在地板上,亲切地牵起发抖的小海蒂的手,和她一起上了楼。“不要怕,不要怕。”大夫边上楼边温柔地对海蒂说,“放心吧,没什么事的,振作一点。”走进海蒂的房间,克拉森大夫先把烛台放在桌上,然后抱起小海蒂,把她放到床上,认真地给她把被子盖好。然后他就坐在旁边,等海蒂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海蒂不再发抖了。他拉着孩子的手,轻声安慰她说:
“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那么,你到底想去哪儿呢,可以告诉爷爷吗?”
“我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海蒂肯定地说,“我没有想下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下边了。”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是不是做梦了啊?梦里你都清楚地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
“嗯,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在我爷爷家,屋外的枞树一直哗哗响,我想天上的星星肯定在闪闪发光,所以,就赶紧跑出去,把小屋的门打开。一看,外面的景色好美啊!可是,我睁开眼一看,还是在富兰克托。”
说到这儿,小海蒂使劲咽着喉咙里涌上来的沉重的东西,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有什么地方疼吗?头、背呀什么的,都不疼吗?”
“不疼,只是这儿总像有块大石头压着一样。”“噢,是不是吃下去的东西总要反上来啊?”“不,不是的,像难受得想哭出来那么难受。”“是吗,这样啊,那你痛快地哭了吗?”“不,我不能哭,我会被罗得迈尔骂的。”“所以你就总是忍着是吗?嗯,是吧?原来是这样!那,你是不是还很喜欢富兰克托啊?”“是的。”海蒂低声说。可是却像是在说“不”。“噢,那,你爷爷住在哪里啊?”“他总住在阿鲁姆山上。”“是吗,那里肯定很没意思、很乏味吧?”“不,那里特别好,简直好极了!”
小海蒂激动得说不下去了。对故乡的回忆,加上刚才的激动以及长时间忍住的哭泣,让小孩子再也无法忍受了。泪水即刻就涌了出来。终于,小海蒂大声地哭起来。
医生站起来,把小海蒂的头轻轻地放到枕头上。“想哭就哭一会儿吧。没事的,然后,哭完了就好好睡觉。轻轻松松地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克拉森大夫说完就走出房间。他下了楼,来到刚才守夜的那间小屋,坐在赛斯曼先生的对面。然后,向焦急等待结果的同伴说明了真相。“赛斯曼,你家的这个孩子,首先,得了梦游病。她自己完全不知道,每天晚上自己会像幽灵一样把门打开,吓得那些家伙发抖。而且,她得了严重的怀乡病,都瘦得像皮包骨,不,已经就要真的成皮包骨了。我们得马上想办法才行!只有一种药治疗梦游病以及严重的神经亢奋症最管用。那就是,赶紧让她回到她的故乡尽情地去呼吸山上的空气。治疗怀乡病也只有一种药,就是刚才的那一种。所以,我开的药就是,明天就让那孩子动身回家。”
赛斯曼听了,站起身,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