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冷风吹得纽约人都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不过，这种坏天气可不会打消慢跑者、散步者和各种各样的游客前往著名的中央公园的兴致。
石井隆和薇薇安的约会定在中午，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附近的一个公园长椅边。石井隆想对她的同事吐露隐情，更何况自从松本明被莫哈格袭击后，整个稀有物种研究中心就进入了备战状态。根据医生诊断，尽管松本明的腿和肋骨都有多处骨折，还受到了严重的脑震荡，不过这个生物学家的上司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听说了这个令人惊慌失措的消息，薇薇安知道了这个总是充满激情和真诚的上司，原来就是莫哈格向她提到过的神秘“黑影”。
石井隆太过紧张了，身心疲惫不堪，面容憔悴不已。她回避了所有敏感的话题，然后问了薇薇安和老板参加晚宴的事儿。
“是在直升机上吗？”石井隆问道。
薇薇安谨慎地点点头。
“那把你带到哪儿去了呢？”
“就在曼哈顿上空飞了一会儿，然后就把我放在了他的游艇上。”
“他的游艇？”
“就停在长岛（Long Island）的某个地方。”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吃了晚餐。”
“在他的游艇上？”
“这艘游艇一共有四层，并且有两个餐厅。”
“那你就在他的船上过夜了？”
薇薇安摇摇头。
“宴会结束后，我让他把我放在我家门口。”薇薇安说道。
“坐直升机到的？”
“就坐到了港口，那儿有一个司机在等着我。”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他挺幽默的，知道怎样哄人开心……”薇薇安说着，可是并没有说完。
“但是呢？”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薇薇安说，“当他开始谈论他的那些计划，尤其是其中一项探索计划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变了。”
“什么探索计划？”石井隆问道，她显得有点担心。
“他的探索计划，目的是找到那些布满阳光或是水晶的神奇的岩洞。你还记得吗？他向我们展示‘莫伊拉之石’时，曾提到过这项计划。他读了许多关于这个主题的古籍，并且确信这些岩洞的存在和它们所具有的巨大能量。”
“这就是他所说的新能源？”
“正是如此。”
“不过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薇薇安迟疑了一下。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核能？还是放射性元素？”
“他认为可以获得一种能够延长寿命的能源。”
“人的寿命吗？”
“至少是能够买得起这种能源的人。”
“那能延长多久呢？”
“怎么也得几十年吧，甚至几百年都有可能。这可是一次真正的对不朽的探寻。”
“这简直是疯了。”
“他可不这么认为，他想要进行一次大冒险。不过你呢，告诉我你一直以来保守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吧。”
“咱们走走吧。”石井隆建议道。
这两个女人沿着小路散步，这条小路绕过博物馆，向大公园的深处延伸。
“有人委托松本明杀了‘纳芙’，这简直是疯了！”石井隆嘟哝道。
薇薇安一言不发。她不敢告诉石井隆莫哈格已经通过心灵感应告诉自己了，夜间总有一个陌生人把一些可疑的物质倒进水中。
“是谁委托他的？”薇薇安问道。
“威廉·桑费德·瑞奇。”
“威廉·瑞奇！不过他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啊！莫哈格，我敢说‘纳芙’会给他带来上百万的收入呢。”
“我进入到了他们的电子邮件中，所有一切都表明松本明暗地里做了许多测试。他把一些有毒的物质放进‘纳芙’的食物中，还串通了实验室的一些专家，然后他们就篡改了一些数据。看到‘纳芙’的身上出现了一些斑纹，于是他决定用另一种更不易察觉并且更先进的方法进行试验。我们的生物学家，他可不是一个人，要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尽管他的秘密交易赚了些钱，不过我猜他肯定希望这个荒谬的事情快点结束。”
“什么荒谬的事情？”
“他们想要通过水怪来进行贸易的计划。这个计划是由瑞奇和他的收藏者朋友一起策划的，他们的顾客遍布全球各地，包括中国、日本、美国、加拿大、阿拉伯世界、巴西、法国和英国。我猜许多亿万富翁都对此估了价，准备花钱购买水怪的血液、器官、骨头或者仅仅是它的一只眼睛。到时候，数百万的钱会滚滚而来。”
“不过，他们也可以利用水族馆，一些副产品和电影来赚钱啊。”
“薇薇安，你要知道他们是一群收藏家。收藏家热衷于一切神话、象征和图腾。对他们来说，水怪就是一个圣物，一个不死的传说，他们必须得占有它的一部分才甘心。他们对生物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为拥有这样的宝物而热血沸腾。”
“因此，所有关于水族馆大张旗鼓的一切……”
“都只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只是为了使我们的老板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杀了‘纳芙’，然后把它大卸八块。你知道，‘纳芙’确实让我们中心赚得不少，不过别忘了它也要耗费很多钱啊。我们的工资、中心的维护、它的食物和医疗。相反，它要是被松本明切成了碎块，然后选择一些器官进行收藏，可是不需要任何成本的，还会带来巨大的收益。人们甚至会把它的肉提供给那些美食家，大厨做的水怪的一小块肉应该能卖到1万或2万美元。我知道瑞奇想收藏水怪的头和牙齿，并且打算用水怪皮来制作盔甲。”
“等他获得了新能源，可怜的瑞奇准备在几百年间天天看着他的圣物呢！”
“唉，我们的威廉几乎要失去他的魅力了。”
薇薇安大受触动，重新坐在和石井隆见面的那条长椅上。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松本明现在不在伤害‘纳芙’之列了。”
“也不会持续太久。只要松本明能继续工作，瑞奇和他的顾客们就会执行他们的计划，或者他们将会找到一个替代者。”
“咱们必须得阻止这场杀戮。”薇薇安说道。
“相信我，瑞奇无懈可击的关系网遍布全社会，这将会变成一场有生命危险的抗争。”
“这确实是一场关系生死存亡的战斗。”薇薇安说道。
“可不是我们的生死之战，我生来可不是为了加入战斗的。”
“那你就是选择袖手旁观咯？”
“我将会辞职，可能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事吧。”
一个孩童在望不到头的隧道中蹒跚而行，他的脚被冰冷、潮湿的石子路划伤了，隧道的尽头洒满了晨曦。他离开隧道后，又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米，他光着脚站着，看上去完全呆住了。山脚下有一片昏暗而荒凉的湖泊，周围群山环绕，狂风呼啸。娜尔达拉--这个曾经的尼斯湖长老，浮在离岸边很近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小孩。她一直在等着他。湖底的涟漪勾勒出她脸部和脖子的轮廓，泄露出她在奈尔多奇的后代中有些年纪这个秘密。这个孩童爬上一块石头，站在上面盯着老水怪。突然，小孩看到远处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有一头红色的秀发，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来者披着一件绿色的斗篷，看上去像个中世纪的爱尔兰贵族，周身环绕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小飞醒过来，晕晕乎乎的，只是觉得那片未名湖上的寒风仍向自己袭来。然后，他注意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不明白自己刚刚在梦里看到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从大地深处爬出来的小孩，那个等着他的水怪，还有那个穿着中世纪华服的神秘人。蓦地，小飞记起了在“绿皮书”中看到的那幅插图，画的不正是在船里的一个小孩儿吗？他也记起了自己在多奥湖的水晶屋子中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幽灵和画里的应该是同一个，都是正在划船的样子。突然，到时间起床上学这个让人不爽的念头把小飞拉回了现实。他惊坐在床上，猛然意识到圣诞假期刚刚开始，学校的课程在几个礼拜前就结束了，想到这儿，他松了一口气。
小飞站起身，查看为纽约之旅收拾了一半的旅行箱。他提起一件睡衣，下面就放着被精心包裹的水晶石。凡格可怕的眼神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得知这个残忍的水怪霸占了达诺和他妈妈的王国，小飞感到很是恶心。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解救莫哈格，然后看着她的湖泊恢复往日的宁静。
充满好奇心的小混血，你是要游到哪儿去呢？一只雌性蓝鲸通过心灵感应问道。
我想去“西部大洲”。达诺回答道，看到这只巨大的海洋哺乳动物，达诺停了下来。
“西部大洲”？可是，你周围不就是吗？
达诺环顾了一眼四周，迷惑不解。
不过，我怎么觉得身处大海中呢？达诺说道。
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那儿了，咱们目前在附近的港湾，如果你继续行进的话，就会抵达陆地了。
自从和萨拉克分开，达诺就一直试图摆脱那群可怕的鳗鱼。他们已经连续追赶自己好几天了，一刻也不肯停歇。达诺从来没有游得这么快，当然，也从没如此恐惧死亡。这些嗜血成性的家伙比达诺要大得多，在格朗岛的隧道碰见他们时，达诺就见识到了他们的贪食本性。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达诺都没感觉到他们游动引起的波浪，也许他们放弃追捕了。
你想到陆地上去寻找什么呢？
自达诺在深潭和幽谷湖度过的温暖的童年时起，莫哈格就告诫他要警惕危险的外界，很可能会遇上凶险的生物。然而，她却总是强调那些庞大的鲸鱼--尽管看起来挺吓人的--却是水怪们真正的朋友。
我的一个同类被人类抓住了，我必须得去救她。达诺说道。
几个月前，乌鸦和海鸥们就散布了一只水怪被捕的消息。人们把她囚禁在“千塔国”（la Cite aux Innombrables Tours）。
那很有可能就是她！达诺说道。
这片大陆上布满了人类的村镇，规模都很大，你最好还是从大海走，那样会更容易到达目的地。
不行，我正被一群鳗鱼追击，去那里简直是送死。
那你就只能从河流走了，你将会到一个隧道的入口，那住着一些你的同类，然后你再向南游几天就到了。这一路的凶险肯定不亚于你走海路，千塔国离这里确实还远着呢。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真是只勇敢的小水怪。我会通知周围的朋友你会去河流那里。你要小心，必须跟随自己的心，同时也要提防那些想要陪同你的生物。越是罕见和不被注意的生物，就越是能够令人畏惧和招致危险。
达诺道别了蓝鲸，继续在圣罗兰水域（Saint-Laurent）冰冷的河水中行进。
克拉克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早晨离开了尼斯湖。他向尼斯湖长老报告了凡格和纳尔格对绿岛周围湖泊的长老们进行的大屠杀，当然还讲述了勇敢的达诺和萨拉克穿过大洋，到广袤的“西部大洲”去寻找莫哈格的事情。
克拉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过，他很快就从尼斯湖长老拉尼弗斯的眼中读出了深深的忧虑。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哥尔达的儿子凡格，终有一天他会找到“遗忘之门”。得知他那卑鄙的企图后，拉尼弗斯知道今后没什么能够阻止他了。不过，她内心深深觉得应该去帮小达诺一把，这个小混血总是很容易就忘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克拉克飞回自己的巢穴，耀眼的阳光洒在苏格兰高地西面的大地上。他满心期待看到正在孵蛋的至爱，然而，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靠近了黑木崖，走近自己的鸟巢，空空如也，甚至还遭到了洗劫。似乎每挥动一次翅膀，鸟巢损害的程度都会加深一步。克拉克站在自己家的废墟上，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噩梦，可是现实却迎面向他袭来。他终于意识到原来那只大海鸥从绿岛就一直跟踪着自己。
“比拉！”克拉克喊道，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比拉！”他不断重复着。
他开始在散落一地的羽毛、细枝和落叶中挖掘，希望能够找到他的儿女们。可是，找到的那些东西却击碎了他的心。三个蛋中有两个都被打破了，蛋里的东西都被可恶的鸟吃光了，只有藏在碎片中的一个最小的蛋还完好无损。地上满是激战过后的残骸，从中可以看出他温柔的另一半曾和入侵者展开了对垒。克拉克环顾海滨，看到一个黑点向岸边走去。
比拉的左翅伤得很重，前额和腹部满是淤痕，右眼也肿了个大包，毫无目的地朝岸边爬去。克拉克立即飞去救她，停在她的面前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他满心的愧疚和痛苦。比拉也一下子嗅出了他的气味。
“克拉克。”她用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但是还是用安慰的语气对自己的爱人说道：
“我在这儿，比拉。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过你还活着，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你。”
“一只大海鸥冲向我们的家……”
“我知道……”
“只剩下一个蛋了……你必须得把它孵出来。”
“等我给你包扎好之后再说。”
“别管我，快把最小的蛋孵出来。”
“你的爪子怎么样？”
比拉好像有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的爪子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儿。”
可怜的比拉点点头。
“来，咱们下到水里去。”
“下水？”
“看，在这片水域的另一端有一条小河。小河通向一片昏暗冰冷的湖泊，不过我知道在那片水域里住着一只雌性的老水怪，她的岁数很大了。她肯定会救你的。”
“克拉克，那里太远了，我肯定不能游那么远的距离。”
“来吧，只不过会遇到些浪头罢了。”
“那咱们的蛋呢？”
“我保证之后肯定会把它孵出来。快点，咱们还是赶紧下水吧。”
克拉克和比拉与大海中的浪头对抗着，这片海域被人类称作斯凯湖（loch Scavaig）。尽管他们信心满满，可是克拉克还是意识到他的爱人根本没力气抵达那条小河，更别说是游到那片昏暗的湖泊了。突然，他警觉地注意到了什么动静，原来是一条小船正从右面朝他们驶来。这真是祸不单行啊！他心里想到。
爱德华·麦克奈尔（Edward MacNeil）和他的儿子斯特梵（Stephen）每天要在斯凯湖划船穿行四次，船上满载着游客。他们从艾格尔村庄（village d‘Elgol）的雾岛（le Foggy Isle）出发，船上差不多能载20个旅客。这样，游客们就能步行穿过一条小溪，最后抵达神秘的克瑞斯湖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斯特梵的注意力被两只在浪头中挣扎的小鸟所吸引。
老爱德华的手里掌着舵，深知他33岁的儿子不可能会对这两只陷入绝境的小鸟置之不理。
“他们朝咱俩驶过来了！”比拉边挣扎着边说道。
“别动。快把眼睛闭上！假如他们认为咱们死了，就不会理咱们了。”
斯特梵手里拿着竿子和渔网，捕住了雌鸟，提起网子的时候，比拉一直不停地叫唤。
“我抓住它了！我抓住它了！”在旅行者们的掌声中，年轻的水手大喊道。那些游客们一刻不停地拍下了捕捉的全过程。
克拉克边飞边大声地叫着，想要恫吓住这两个人，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注意，朝着码头驶去。克拉克不得不远远地跟着自己的爱人。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有了一位新的乘客，还是位女性！”斯特梵把比拉高高地举起来，对他的听众们说道。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这只小鸟，然后发现她的状况不太乐观。
“从19世纪开始，我们当地就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统，那就是把它交托给克瑞斯湖（loch Coruisk）。每当我们遇到一个受伤的动物，就把它放进湖里待一晚。第二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它就会痊愈了。这些事只有在苏格兰才会发生，我向你们保证，我跟你们说的这些千真万确，只不过我的妻子从来都不相信罢了。”他一说完，游客们便发出了一阵欢笑声。
人们把比拉安置在湖岸边远离道路的一个临时搭建的鸟巢中。比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即使她能听懂麦克奈尔的话，她肯定也不会相信。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每一秒钟都会丧失掉一点活下去的信心。克拉克陪在她身边，试图安慰她。
“别灰心，水怪肯定能感觉到你的存在，我们等着就行。”小山鸦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游客们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起初只有山顶笼罩着几片乌云，这阵子已经布满了整片天空。雨点落下来，打在比拉的身上。
“你答应过我的。”比拉嘟哝道。
克拉克低下了头。
“快飞回咱们的巢穴，把蛋孵出来。等他（她）出生后，就让他（她）成为你的继承人。快去，别再耽搁了！”
“我不能。”克拉克回答道，这会儿他完全吓呆了。
“快去！”比拉坚持道。
克拉克妥协了。他最后一次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爱人，然后朝着黑木崖飞去。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回到自己的家会变成如此痛苦的一件事。他已经无法承受这一切了，真想消失在世界中。可是，苏格兰的风根本不管这些，还是推着他向他的巢穴行进，在那里将会诞生克拉克一族未来的继任者，小家伙将会声名显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