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走出母亲的办公室,回到前厅。透过前门廊的纱门,伊格看到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他想,他应该离开,现在就离开,以免再撞见父亲德里克或是哥哥泰瑞。他不打算找泰瑞了,他改主意了,他决定无论如何要躲着泰瑞。想到母亲刚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伊格不想再考验自己对家里其他人的爱了。
然而,伊格并没有走出前门直接离开,他转身上了楼。他想,既然已经回来了,不妨回自己的房间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离开时想带着的。一旦离开这里,自己还能去哪儿呢?对这个问题,伊格也没有答案。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回到这个所谓的家。
楼梯又老又旧,伊格上楼的时候,它一直在吱吱嘎嘎地作响。伊格刚爬上楼,二楼大厅右面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了,伊格的父亲德里克探出头来。伊格对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德里克天生容易分心,一听到有人上楼,他总忍不住要开门看看是谁。
“哦,”德里克说,“是你啊,伊格。我以为你或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听不到后面的话。他的目光落到了伊格的脑袋上,盯着那两只角看。德里克穿着一个白色的大背心、一条条纹背带裤,光着两只脚。
“和我直说吧,”伊格说,“轮到你跟我说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了。估计都是一些和我有关的事。说出来我们就都痛快了。”
“我想假装在工作室里忙一些重要的事情,这样我就有理由不见你了。”
“嗯,听起来不错。”
“跟你见面会让我十分痛苦。”
“这点我知道,我刚和妈妈谈过这个问题。”
“我时常想起玛丽安,她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孩。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爱她,这点你很清楚。我很嫉妒你,你们深爱着彼此,我却从来没有那样深爱过一个女人。显然你妈妈并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她是个只知道争名逐利的贱货。我这一生中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娶了她,是她给我招来了没完没了的麻烦。她根本没法和玛丽安比。玛丽安甜美可爱,讨人喜欢,她银铃般的笑声是如此有感染力,总能让人跟着莞尔一笑。一想到你蹂躏完她后还残忍地杀了她,我就觉得恶心!”
“我没有杀玛丽安!”伊格大声争辩,他感到口干舌燥。
“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德里克继续说,“她当我是值得敬重的朋友,而我却背叛了她,帮助了杀她的凶手,让凶手逍遥法外。”
伊格惊呆了。
“都是那个叫吉恩·李的家伙,他是新罕布什尔州的法医检验室的负责人。几年前,吉恩的儿子死于白血病。在他儿子死之前,我帮他弄到了两张披头士乐队成员保罗·麦卡特尼演唱会的门票,还安排他们在后台与保罗见了一面。在你被捕后,吉恩主动联系了我,问我你到底有没有杀过人,我告诉他我无法做出诚实的回答。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位于康科德市的州实验室就发生了大火。虽然大火发生的时候吉恩正在曼彻斯特出差,但我总觉得……”
伊格的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翻腾着。如果从现场采集的法庭证据没被毁坏的话,他或许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是,法庭证据却随着大火灰飞烟灭,随之而去的还有伊格心中的希望和原本美好的生活。当初他幻想过,那场大火肯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为的是让他受到牢狱之苦,彻底毁了他的生活。现在伊格验证了自己曾经的幻想--大火确实是一场阴谋,只不过这场阴谋是想要保护他的人造成的。
“你怎么能那么做呢?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伊格气喘吁吁地责问父亲。震惊之余,他对父亲满是怨恨。
“我每天都在这么责问自己。可是当这个世界向你的孩子发出威胁时,你就得责无旁贷地站出来保护你的孩子,这就是身为父母的责任。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这个案子……这个案子太不寻常了,因为玛丽安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她跟我们在一起住了十年,她信任我。我给她买爆米花、陪她看电影,我去观看她的长曲棍球比赛,我还跟她一起玩克里比奇纸牌戏。她长得漂亮,也很爱你,但是你却袭击她的头,把她打死了!我们真不该帮你掩饰罪行,真该让你去坐牢!每次在家里看到你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就想扇你几个耳光。你有什么值得伤心,值得烦恼的?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你杀了人却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你现在是没事了,却把我拖下了水,你让我觉得自己肮脏透顶,我恨不得用钢丝球把自己从头到脚刷得干干净净。你一跟我说话,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怎么能那样对待玛丽安呢?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最讨我喜欢的一点,就是你有玛丽安这么一个女朋友。”
“我想也是。”伊格说。
“我要回工作室了,”德里克说,他张大嘴,呼吸异常沉重,“见到你我就想躲,躲进工作室也罢,躲到拉斯维加斯或巴黎也罢,只要见不到你,躲到哪儿都行!我真想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你真的认为是我杀死的玛丽安的吗?难道你不曾想过,吉恩烧掉的证据或许本可以帮我洗脱嫌疑吗?自始至终,我都告诉你我没杀玛丽安,我是清白的,难道你就一点也没相信过我?”
德里克看着伊格,一时语塞。几秒钟后,他慢慢地说:“没有,我不相信你没杀人。说实话,你现在才对她下手,我已经感到很惊讶了。一直以来,我就觉得你就是个他妈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