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哈得逊先生又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尼龙袋在自己游艇边的河水中时隐时现,他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这个袋子总是在跟随着自己的这艘小游艇,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袋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也许……干脆把它捞上来看看再说!
哈得逊先生停下船,熟练地甩出了自己那支高级海竿上尖利的鱼钩。连接着高强度尼龙钓线的鱼钩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准确地钩住了那个黑色的尼龙袋。他搅动线轮,将这个尼龙袋缓缓地拉到了自己的游艇边,插在船舷边鱼竿固定器里的海竿的前梢已弯出了一个很大的弧度,将这个尼龙袋的一半儿拉出了水面。看来袋子不轻!
这个黑色尼龙袋约有一米七长,呈圆柱形,上有拉链并缠绕着几圈黑色的尼龙绳,看上去捆绑得还挺结实。哈得逊先生将这个袋子用船舷边上的兜网兜住,然后提离水面。他从船舷边探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拉链拉开了一小道缝隙。顿时,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随即,一个被河水浸泡的肿胀变形且布满伤痕、面目狰狞的黑紫色人脸露了出来。哈得逊先生虽说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依然被这恐怖的场景惊吓得差点栽进河里。
惊魂未定的哈得逊先生跌坐在甲板上。待心情略微平静之后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好朋友--水面巡警哈里斯·凯恩警官打电话:“嗨!凯恩,快过来吧,我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真恐怖,它把我吓得够呛!”
“噢,可怜的琼!”凯恩警官微微摇了摇头,为老友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我马上就过来!”“好的,凯恩。”哈得逊点点头,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我的船现在就在哈得逊河口,离自由女神像大约有两公里的地方。”“好的,琼。”凯恩警官说道,“你就停在那里别动,我们大约半小时后到。”随后他命令巡逻艇驾驶员拉响警报器,全速向哈得逊河河口方向驶去。
哈得逊先生热爱这条以自己祖先名字命名的河流,自从退休以后他就经常驾着自己的这条小游艇去哈得逊河河口垂钓。虽然每年都会在河里发现很多具尸体,可是今天他亲自打捞上来的这具可怕的尸体仍然让他心情郁闷。他取出一瓶威士忌,拧开瓶盖,猛喝了几口,想以此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看来今天运气不好,不适合去外海垂钓,他在自己胸前划着十字,为自己和那位死者祈祷。
巡逻艇很快就开过来了,警员们先对现场拍照,然后熟练地将装着尸体的尼龙袋拖上了船。
凯恩警官站在船舷边问哈得逊:“琼,你还好吗?”“我很好,凯恩。”哈得逊瓮声瓮气地点头答道。
凯恩一脸关切地说道:“琼,你今天的脸色看上去有点不太对。要去医院吗?”
“没关系,凯恩。”哈得逊摇了摇头,“就是刚才被那具可怕的尸体的尸臭熏了一下,感到有点恶心。刚喝了几口,感觉好多了。”
“噢,那就好。”凯恩警官点了点头,接着道,“琼,我们需要你去警局做一下笔录。我们在前面,你跟在我们后面,到警局码头。”
哈得逊无奈地点了下头,“好吧,凯恩。”接着,心情郁闷地摇摇头,“看来,今天的钓鱼计划是彻底黄了。****!”狠狠地骂了一句,他转身进了驾驶舱。
“噢,可怜的琼!”凯恩警官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高声安慰道,“没关系,下班后我陪你去喝两杯。”
N区警察分局的麦克尔·约翰森警长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法医室,但他必须要去那里核对尸体特征。他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皱着眉头努力适应着这里可怕难闻的刺鼻气味。尸体解剖台上那具被河水浸泡的肿胀发黑的尸体已经被艾里克·杰克森法医开膛破肚了,旁边工作台上的托盘里,放着一堆紫黑色的内脏器官。
见老朋友约翰森警长皱着眉头走进来,杰克森法医大声说道:“欢迎来到人间地狱,尊敬的约翰森警长!”
“噢--上帝!我宁可去地狱。”约翰森摇头抱怨道。“要知道,约翰森警长,”杰克森法医挑了下眉,“地狱里可没有这么明亮的灯光,那里一片漆黑,还有恶心发臭的粘液!”约翰森一脸狞笑,“杰克森,你这恋尸狂,最近好吗?”“噢,好极了,约翰森。”杰克森法医挑着眉毛阴笑道,“想拥抱一下吗?”看着身穿工作服,戴着橡胶手套,围着的橡胶围裙上满是尸液血迹的杰克森法医,约翰森不禁皱眉摇头道:“噢,你真干净,杰克森。我看还是算了吧!”
杰克森法医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好吧,约翰森。”他感觉平时爱说笑的约翰森似乎兴致不高,显得心事重重,于是问:“你来这里想知道什么?”
“我想核对一下这位死者的身份,杰克森。”约翰森晃了晃手中拿着的文件夹。
杰克森法医注意到约翰森手中拿着的是一本深蓝色的特制文件夹,于是问道:“死者是一名亚裔男子,你确定要核实他吗?”
“是的,我确定。”约翰森肯定地点点头。这种深蓝色的特制文件夹杰克森法医当然熟悉,那是警局内部最为机密的特殊文件夹,里面大都是外派卧底人员的机密人事档案。一般来说,一旦有卧底人员遭受不测,这些档案就会被调出来,用以核对所找到的基本特征相似的尸体,以此判断毁坏严重的无名尸的确切身份。
“看来又有人失踪了。”杰克森法医说道。
“是的,”约翰森沉沉地点了点头,“我们的一名重要卧底,非常重要!”“好吧!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杰克森法医说道,“这名亚裔男子大约35岁,死亡时间80至82个小时,尸体在哈得逊河里至少浸泡了72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是在被打死8至10小时后才被扔进河里的。尸体面部皮肤和肌肉组织毁坏严重,面部特征目前已无法辨认。该男子身长5英尺9英寸(约176厘米),充水净体重190.4磅(约86公斤)。如果缩减20%的充水率,他的正常体重应该在158.7磅(约72公斤)左右。这些外部特征都写在办公桌上的表格里,你先去核对一下。”
“好的。”约翰森拿着文件夹走过去核对数据。核对完数据,约翰森走回解剖台边。“这些外部特征基本吻合。”他看着杰克森法医说道,“说说死因,杰克森?”“这名死者额头中枪,前额和后脑各有一个弹洞,是通孔,颅脑内没有弹头,说明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前额皮肤上有环形烧灼痕迹,应该是枪口抵在额头上开的枪,子弹洞穿后脑。根据弹洞口径判断,是支45口径的手枪子弹。通过分析额头上的环形烧灼痕迹,凶手使用的是柯尔特M1911军用大威力制式手枪。”杰克森法医说道。
看着解剖台上尸体的那颗肿胀变形且破损严重的头颅和面部,约翰森牙关紧咬、目射冷光,恨恨地道:“这帮该死的禽兽,他们太残忍了!”
“是的,极端残忍!”杰克森法医点头,深表认同,“死者的手脚都被捆绑得很紧,是在生前就被捆绑好的。他生前受到了极其残酷的折磨,身上多处骨折,并且双手手腕肌腱和双脚跟腱都被残忍地割断了。这种野蛮残酷的做法显然是亚洲式的。”
此时,约翰森的内心已被愤怒填满,他表情冷峻、默然不语。他知道,不能把这种情绪带进工作中。很快,长期而专业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将心绪调整至工作状态,然后开始以专业的目光认真仔细地审视、查验这具惨不忍睹、残破不堪的尸体。
验看完尸体后他点点头,说道:“好吧,杰克森,现在我们来核对一下他身上的条形码。”
“OK!”杰克森法医点头道,“我们先来看看他的右脚趾。”说着,杰克森法医走到解剖台尸体脚部一端,用手掰开尸体右脚大拇指,然后仔细观察这只大拇指的内侧。虽然这具尸体的皮肤被河水浸泡得灰白发青,并且大部分皮肤也已经被浸泡得脆弱变形几乎快要脱离肌肉组织了,但尸体右脚大拇指内侧的这一小块皮肤依然相对完好,仍能隐约看清这块皮肤上有一小段仿若刺青般的线条。
“约翰森,看来你是对的。”杰克森法医说道,“这个部位有标记,很像我们的。”
“噢……真不希望是。上帝!”约翰森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杰克森法医用手术刀小心地将这一小块皮肤剥离下来,然后用蒸馏水仔细清洗干净,随后将这块皮肤放在一块载玻片上,接着他将这块载玻片放在显微镜下面的载物台上仔细观察。杰克森法医接通电源并调整着显微镜镜头的焦距,放在另一边的一台与显微镜连接着的电脑显示器立刻显示出了镜头下的图像。图像很清晰,显示出的是一些放大了的条形码。
看到这些条形码,约翰森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但他依然要用读码器核对这些条形码的信息。他拿着警局专用的读码器扫描这些条形码,读码器立刻显示出了这些条形码的精确数字代码和验证码,并且立即在电脑显示屏上显示出了这些代码所隐含着的信息:
姓名:海文·吴出生地:中国T地区国籍:M国现居住地:M国N市社会安全号码:XXXXXXXXX职业:警察工作部门:N市警察总局警徽编号:2369……约翰森警长看到这些信息后,已经彻底证实了这名死者就是自己警局的卧底探员--海文·吴。对此,他深感沮丧。
“约翰森,还需要再核对另外一处标记吗?”杰克森法医问道。“我想,用不着了,杰克森,这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份了。”约翰森摇了摇头道,“可怜的吴!”“不过,基因比对还是必须要做的,这是程序,约翰森。”杰克森法医提醒道,“三天后你来拿基因检测报告。”“好的,杰克森。”约翰森点点头道,“祝你工作愉快!”说着,他拿起文件夹朝杰克森法医挥了挥,然后向门口走去。看上去,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OK,约翰森。”杰克森法医点了下头。见约翰森已走到了门口,他张口问,“晚上要喝两杯吗?”
“不了,”约翰森在门口转身,摇了摇头,“我今天晚上肯定要加班。再见,杰克森!”
“再见,约翰森。”杰克森法医看着他点点头,“祝你好运!”
约翰森警长从法医室出来后直接去了里查德·帕克局长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秘书凯莉让他进去。
“有结果了吗,约翰森?”见约翰森进来,帕克局长劈头问道。“是的。”约翰森点点头,接着又略感沮丧地摇摇头,“很不幸,那具尸体就是海文·吴。看来我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噢,上帝!”帕克局长用手拍了拍脑门。随即,他面色严峻地看着约翰森,“这是三年来的第二起卧底暴露事件,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了,约翰森。这种损失太大了,我们必须作出改变!”
“是的,帕克,我们需要做出改变。”约翰森点头认同道,“布莱克蓝·李非常狡猾,他很谨慎,做事滴水不漏。”
“那么,查出原因了吗?”帕克局长问道。
“是的。”约翰森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很可惜,海文·吴仅仅是犯了一个善良的小错误!”
“嗯哼,说说看!”帕克局长急于了解详情。
约翰森开始叙述:“这件事起因于一起大型的偷渡案。布莱克蓝·李的手下前一段时期从中国福建地区偷渡了很大一批年轻女人,这些女人被他们偷渡到沿途的很多国家,到达N市港的时候剩下了十几名,负责接货的就是海文·吴。在和这些女人聊天的时候,海文·吴偶然发现她们中的有些人竟然来自于自己的故乡,其中的两名甚至和他还有某种亲戚关系。你知道,帕克,中国人很注重这种关系,所以海文·吴就冒险放了她们。按理说,私自放一两个人对海文·吴这种级别的人不会构成什么大麻烦,即便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接受一些帮会内部的经济和行政处罚。但可惜的是这两名女人后来又被蓝帮抓了回去,更不巧的是,其中一名女人居然知道海文·吴的名字,而且她还知道自己的这名远房亲戚在M国当警察。在那些富有经验的帮会分子们的不停审讯和逼问下,这名女子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报告给了布莱克蓝·李。你知道的,和我们一样,中国人重名重姓的人也很多,布莱克蓝·李开始也并没有肯定海文·吴的身份,但却引起了他的怀疑。因为有过一次深刻的教训,所以他很谨慎也很小心,于是他就在暗地里做了秘密调查,而这一切海文·吴并不知情。布莱克蓝·李很狡猾,他知道在M国他们不可能调查到海文·吴的真实身份,于是他采取了反向调查的方法,那就是回到那位被他们抓住的女人的家乡去做调查。海文·吴来自于T地区,他的父母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世了,但他们却曾经回到位于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家乡,而且还带上了全家人的照片。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村,布莱克蓝·李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名女子的家人,然后发现了照片,于是一切就发生了。”
帕克局长听完约翰森警长这番有些离奇的讲述后,惊愕而又感慨地摇了摇头:“噢,上帝!这可太不幸了!可怜的海文·吴。”
“是的,帕克。”约翰森点了点头,“海文·吴确实不走运,居然碰上了这种小概率事件。”霎时,忧伤与哀恸的乌云涌入了他的双眸,他摇了摇头,“不过,那些家伙们也太残忍了!他们残酷地折磨了吴,他死得很痛苦。愿他的灵魂得到上帝的指引!”
随后,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为这位不幸的同事黯然致哀。
略顿了片刻,约翰森目光坚定地看着帕克局长,神情愤懑地摇摇头,“帕克,我不想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帕克局长看着这位目光、神情都坚定无比似乎已打定了某种主意的属下,问道:“那么,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