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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路

夏天到了,早晨阳光灿烂。鼹鼠忽然对河鼠说:“鼠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此时,河鼠正躺在岸边,享受阳光浴,嘴里还悠然自得地哼着一支小曲儿。他刚把这个曲子谱好,正唱到兴头上,所以根本没有理会鼹鼠或其他的事情。这可是他自己的大作呢,越唱越开心。

河鼠与岸上很多居民都是好朋友。比如鸭子。每天早晨,河鼠就和鸭子朋友们在水里嬉戏。鸭子们总喜欢头朝下、脚朝上地倒立在水中。这时候,河鼠就会扎到水下面,在鸭子的脖子上挠痒痒,迫使他们赶快把头钻出水面。开始,鸭子们气坏了,又是打水又是扇翅膀,直冲他嚷嚷。可河鼠还是照样戏耍他们。最后,他们只好采取软策略,央求河鼠走开,去做点正经事情,别再干涉他们。河鼠这才走开,一个人躺在河岸上晒太阳,倒是十分惬意。他还趁着这点闲暇时间给鸭子们编了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

长长的水湾静悄悄,高高的蒲草漂又漂,成群的鸭子水里闹,尾巴高高翘。

雄鸭雌鸭翘尾巴,黄色脚掌摇啊摇,黄色脑袋哪儿去了?水下把食找。

绿色浮萍水草稠,条条鱼儿尽兴游,美味佳肴水底藏,饭菜甜又香。

大家人人有所好,无爱之人很难找,鸭子心愿实现了,水上乐消遥。

蓝蓝天空白云飘,雨燕高飞叫又叫,大家快快齐下水,尾巴向上翘。

“鼠兄,我对音乐没有多少研究,也说不上来这首歌哪里好,哪里不好。”鼹鼠小心翼翼地说。鼹鼠自己不会写诗,也不懂得如何赞赏会写诗的人。然而他是个老实人,又是直肠子,从不会说谎,总是有什么说什么。

“鸭子们倒是和你一样,也不懂得鉴赏音乐。”河鼠开朗地说,“我对他们唱歌的时候,他们就会抱怨:‘偏偏在人家高兴的时候做一些让人家扫兴的事。我们在水里玩儿得高高兴兴的,你非得在岸上横挑鼻子竖挑眼,还编出什么歌呀诗呀的来嘲笑人家!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就不能让我们尽情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这就是鸭子们对我美妙歌声的评论。”“我倒是觉得他们说得挺有道理的,人们各有所好嘛。你刚才不也这样唱了嘛。”对于鸭子们的论调,鼹鼠打心眼儿里赞同。

“才不是呢,作为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能站在他们那边,这样说我呢?!”河鼠顿时怒气横生。

鼹鼠看河鼠真生气了,赶紧息事宁人:“好啦,别生气了。我没有说你的歌不好。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别生气了。我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呢。”

听到鼹鼠这样说,河鼠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什么事?”“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带我去癞蛤蟆家串串门?我经常听别人谈论他的事情,所以很想和他认识一下。”

河鼠一听去玩儿,立刻提起兴致了,一跃而起,把歌呀诗呀什么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然可以啰!没问题。现在就带你去。我先去把船拉出来,马上去他家。癞蛤蟆可喜欢有人去找他呢。无论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他特别热情好客,盼着人们去,舍不得人们走。”

“嗯!听你这样说,我觉得癞蛤蟆肯定是一个非常友善的人。”鼹鼠高兴地说。他大步跨上船去,提起双桨。河鼠放心地把掌舵的任务交给他,自己则舒舒服服地坐到船尾。

“是啊,他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河鼠说,“内心单纯、性情温和,看重感情。或许脑袋瓜子不够灵活,也有点爱吹牛、小自负,但是人无完人嘛。综合来看,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是个好伙伴。”

小船绕过一个河湾,他们看见了一幢漂亮、庄严、典雅的老房子。房子是用红砖建造的,房前的草坪修剪得十分平整,一直延伸到河边。

“看,那就是癞蛤蟆家!”河鼠指着红房子说,“左边有一条小港汊,旁边竖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私人驻地,任何外来船只,禁止在此登岸’。这条河汊一直延伸到他的船坞,他自己或者是来拜访他的人都会把船停到他的船坞里。河汊的右边是马厩。你现在看见的是宴会厅--已经有些年头了。癞蛤蟆家很富有,称得上是富豪。他住的这幢房子是这一带最漂亮的,他经常夸耀自己的房子。但是,我们却认为它其实并没有癞蛤蟆说的那么好。”

他们慢慢地把船划进河汊里,停在一座大船坞的屋顶下。鼹鼠把船桨收进舱里后惊喜地发现,这里停着很多漂亮的小船,姿态各异。有的被吊在横梁上,有的被挂在船台上,但是没有一只在水里。这个地方太安静了,甚至会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偶尔还会闻到奇怪的味道。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

河鼠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他不喜欢玩儿船了。肯定又迷上什么新玩意儿了。走,咱们瞧瞧去,看到他就弄明白了。”

他们把船停好、上岸,穿过开满鲜花的草坪,不一会儿就找到癞蛤蟆了。癞蛤蟆正在花园里,坐在一张藤椅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膝盖上的大地图,还时不时地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啊呀!是你们呀,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癞蛤蟆看到他俩,开心地跳了起来。还没等河鼠介绍,癞蛤蟆高兴地跳过去热情地握住了他们俩的爪子。

“看见你们真是太高兴了!”癞蛤蟆围着他俩蹦蹦跳跳的,开心得手舞足蹈,“河鼠,咱俩太心有灵犀了。我正念叨你,打算开船去接你呢,你就自己来了。我现在非常需要你。不,是你们两位。好了,先不说这些了。你们一路过来,肯定也饿了吧,快进屋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准备。”

“癞蛤蟆,你先别忙。咱们先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吧!”河鼠说完,一屁股坐在一张安乐椅上。鼹鼠则在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和癞蛤蟆寒暄了一番。说了几句客套话,赞美癞蛤蟆的住宅非常漂亮。

“亲爱的朋友,你太有眼光了。蛤蟆宫可是沿河一带最漂亮的房子了。”癞蛤蟆哇啦哇啦地大声嚷道,“这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房子了。”他大言不惭地又加上一句……这时,河鼠悄悄地用胳臂肘碰了一下鼹鼠,两人互使眼色。这个“小动作”恰好被癞蛤蟆看见了。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大家陷入沉默当中。最后,身为主人的癞蛤蟆首先打破沉默,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好了,鼠兄们。我这人就这样,说话就这个德行。嘴上也没个顾忌。河鼠你知道的。听过去就算了,别介意。呵呵,再说,这房子确实还行,对吧?你们不也挺喜欢的嘛。好了,现在咱们说正经事。眼下,我确实需要两位帮忙。这件事至关重要!”

“让我猜猜看,能让癞蛤蟆上心的事情一定是你感兴趣的事情。是不是关于划船的事?”河鼠装糊涂说,“你现在划船的技术好多了。和原来相比,已经很有进步了嘛,只是还有点打水花。如果能有个老师好好教教你,你再耐心地学上一阵子,那么你一定可以……”

“打住!打住!划什么船啊!”河鼠还没说完就被癞蛤蟆打断了,“划船太幼稚了,那是小孩儿才玩的东西。我早就不玩那么小儿科的游戏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嘛。我真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把宝贵的时间花在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呢?我都替你们难过。”癞蛤蟆一边说着,一边显出一副十分厌恶的样子,“人这一辈子应该从事一种真正的职业。幸运的是,我已经找到值得我付出一生的工作了,我打算把余生都奉献给它。以前我浪费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做的都是一些无聊、琐碎的事情,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莫及啊。鼠兄,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当然,如果你这位可爱的朋友不嫌弃的话,那就一起来吧。不远,就在马厩场院那边,到了那儿,你们就知道了!”

癞蛤蟆在前面带路,河鼠、鼹鼠好奇地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起向马厩场院走去。

到了马厩场院以后,癞蛤蟆径自走进马车房,不多时竟然从里面拉出一辆崭新、锃亮的吉卜赛篷车出来。车身是淡黄色的,如金丝雀般的颜色,车轮则是艳丽的大红色,绿色纹饰点缀其中,漂亮极了。

“你们看!厉害吧!”癞蛤蟆叉着双腿、腆着肚皮,高声叫道,“你们可不要小看了这辆马车。这辆小马车上的生活,才是我们真正应该体会的生活。想想吧,我们驾着马车,奔驰在大道上、公路上、荒原上,一望无尽、尘土飞扬。经过篱笆,穿过草原,路过帐篷。村庄、城镇、都市,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任何约束,也没有任何烦恼!今天我们可以在这里玩儿,明天也能去那里旅行!每天不断变换新环境,收获新乐趣,世界就在你眼前,地球就在你脚下!时间、空间都由我们做主。再有,这辆车子可是同类车子里最讲究的,独一无二。你们到车里面来,瞧瞧里面的设备就知道了。这可全是我自己设计出来的哦,独家版权!哈哈。”

鼹鼠一听,马上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跟着癞蛤蟆钻进车厢里。可河鼠只是哼了哼,把手深深插进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车厢里面装饰精致,床具、厨具等生活必备品一应俱全,所有设备看上去都整齐有序、小巧舒适。车厢一边是几张小小的床铺、一个小食品柜;另一边是一张能折叠的小桌子,一只做饭用的炉子,各种型号和式样的罐子、锅子、盘子、勺子。旁边还有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小鸟。“快瞧瞧,各种家居用品应有尽有!”癞蛤蟆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小屋”自豪地说。

他上前打开一个小柜子:“看吧,只要是生活上用得到的东西,这里一样不少。饼干、龙虾罐头、沙丁鱼罐头、苏打水、烟叶、信笺、腌肉、火腿、纸牌和多米诺骨牌,等等。”他们踩着踏板从马车上下来时,癞蛤蟆继续说,“等咱下午出发的时候,该有的、该用的东西一样都不会漏掉。”

“对不起,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今天下午出发’,什么‘咱们’?什么意思啊?”河鼠嘴里嚼着一根稻草,不慌不忙地说。

“哎呀,亲爱的鼠兄,别用那么刻薄的口吻挖苦我,好吗?”癞蛤蟆恳求地说,“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你们一定得和我一起去。如果你们不去的话,我一个人怎么去呢?如果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肯定应付不了。求求你啦,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我吧,别再和我争了。再说,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那条枯燥乏味的河,成天不是待在洞里就是待在船上吧?和我走出去吧,尝试尝试马车上的生活,也好开开眼界、见见世面!鼠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和我一起去,我有信心,一定把你打造成出色的动物!当然,你现在也很出色。”

“别拿你那一套理论唬弄我,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我不在乎。”河鼠固执地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说到做到。我就是愿意死守着这条枯燥的河,就是要住在洞里待在船上。而且,鼹鼠也不会和你一起去。他也要和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下去。是吧,鼹鼠?”

“当然了!”鼹鼠忠诚地说,“河鼠,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你说的话一直很有道理。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可是,鼠儿,癞蛤蟆说的马车旅游好像也蛮有意思的,是吧?”他依依不舍地加上一句。

可怜的鼹鼠!一直生活在地下深处,常年不见阳光。这种冒险的生活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桩新鲜事儿,充满刺激和诱惑。他一看见这辆马车和它的全套小装备,脸上立刻就流露出喜悦的表情,想来肯定是非常喜欢这辆马车吧。

河鼠看出了鼹鼠的心思,心里不像原来那么坚定了。他不愿意让人失望,何况鼹鼠是他真心喜欢的朋友,为了让鼹鼠开心,他愿意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癞蛤蟆在一边密切关注他们的神态举止,他已经察觉到河鼠动摇了。

“午饭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癞蛤蟆圆滑地说,“咱们等会儿再谈这件事情,反正也不急决定。其实,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是想让你们俩高高兴兴地玩一下。‘一切为了别人,为了别人的一切’,这可是我的处世之道啊。”

午饭非常丰盛,就像癞蛤蟆家其他的物品一样,十分精致。吃饭的时候,癞蛤蟆信口开河、高谈阔论。他开始转变策略,把河鼠撇在一边,集中全力对没有经验的鼹鼠说教。他心里明白,只要把鼹鼠说服了,河鼠那边肯定就没有问题了。河鼠就算不愿意跟自己去,也会心甘情愿地陪鼹鼠去。

癞蛤蟆天生就具有能言善辩的本领,又喜欢突发奇想,而且想象力丰富。他把这趟旅行描绘得天花乱坠,什么旅行的计划、户外生活的乐趣、沿途的风景,等等。鼹鼠激动得都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最后,三个人达成一致意见,把旅行的事情确定下来了。虽然河鼠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最终也同意了。他一向心地善良,看着鼹鼠和癞蛤蟆开心的样子,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接下来,他们为这次旅行制订了周密的计划,作出种种设想,甚至把未来几周每天要开展的活动都安排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癞蛤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旅游大计,兴奋不已。他兴高采烈地带着鼹鼠、河鼠走到养马场去套那匹老灰马。癞蛤蟆先前没有和老灰马商量要远游的事情,这时候突然被告知要为他们三个鞍前马后,到处奔波,去干些尘土弥漫的脏活,老灰马大发牢骚。鼹鼠、河鼠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逮住、套牢,为他戴上笼头。与此同时,癞蛤蟆正忙里忙外地朝食品柜子里塞各种日用品,都快把柜子撑破了。之后他又在车厢底下吊了好几袋烟草、好多网兜洋葱、好几捆干草和好多个篮子。

万事俱备,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一路向前。有的跟着车走,有的坐在车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开玩笑,气氛好极了。

这天下午,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不知道是心情渲染了阳光还是阳光影响了心情,只觉得连马车扬起的尘土都是香的,心情不由得更加舒畅。道路两旁的果园浓密如林,一行人引来不少注目的眼光。鸟儿欢快地和他们打招呼,吹口哨;善良的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也向他们问好,有的甚至停下来,说几句赞美的话或停下脚来称赞他们的马车漂亮;坐在自家门前的兔子们也举起前爪,连声称赞他们的马车漂亮:“哦,天哪!哎呀!真漂亮!”

太阳逐渐落山,癞蛤蟆他们已经离家好几英里了,虽然身体很累,但是心情愉快。他们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解开马身上的套具,任由他去吃草。他们自己则在马车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铺上桌布,从车上取下食物,吃了一顿别有风味的午餐。他们边吃边聊天。癞蛤蟆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又开始高谈阔论,大谈他在未来几天里要做的事情。

晚上,夜幕降临。星星在天上闪闪发亮,月亮在天上熠熠发光。除了他们几个的说话声,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月亮和星星好像成了他们的忠实听众。三只动物畅谈了很久才钻进车厢里面,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卧床上。癞蛤蟆使劲儿蹬了蹬双腿,四脚朝天。他迷迷糊糊地说:“晚安,鼠兄们。做个好梦!是男人就该过这样的生活。河鼠,可别再对你那条老河念念不忘了。”

“我没有在嘴上念叨它,”河鼠缓缓地说,“癞蛤蟆,我没有当着你的面说想念它。可是,可是,心里真的想它。”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其实,我天天都在想它,无论离它多远,都在想它。”河鼠动情地又加了一句。

鼹鼠在黑暗中从毯子下面伸出手来,摸到河鼠的爪子,握了一下。“亲爱的鼠儿,只要你开心,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他轻声说,“要不,咱们明天一大早就溜回去吧。回去找亲爱的河、可爱的洞、喜欢的船。”

“不,不,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坚持到底吧。”河鼠低声答道,“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心里特别感动。鼠兄,谢谢你。不过,咱们还是得陪着癞蛤蟆,直到这次旅行结束。癞蛤蟆这个人性情冲动,做什么事情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他一个人去旅行的话,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不跟着他,会更替他担心。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旅行呢!”

但是,让河鼠鼹鼠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旅行结束得要比料想的早太多了。

因为昨天玩儿了一天,兴奋欢快,再加上一路颠簸,癞蛤蟆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怎么叫他、吵他都弄不醒他。最后没有办法,鼹鼠和河鼠只能先起床,两个人悄悄地动手干起活来。河鼠照料马,生火,清洗昨天晚上没有收拾的杯子和盘子,兼职准备早餐。而鼹鼠,则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一些早餐或接下来几天在路上要吃的东西,比如牛奶、鸡蛋,还有癞蛤蟆忘记带来的东西,等等。两个鼠兄、鼠弟折腾了好久,才终于搞定这些繁重的劳务,累得气喘吁吁的。

就在两位劳动模范者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们的癞蛤蟆先生这才露面。精神抖擞、满面春风、神采飞扬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起来可是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呢!他一边走向河鼠、鼹鼠,一边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还是在外面的生活好啊,连家务都不用做了。什么烦恼啊、劳累啊,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过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多么愉快、多么轻松啊!”

今天的旅行依然愉快,三个人乘着马车漫无目的地随处乱逛。穿过绿色的大草原、崎岖的丘陵、狭窄的小道,惬意的很。天黑以后,就像前天晚上那样,在空地上露营过夜。不过,鼹鼠、河鼠商量好了,第二天早上无论如何也得让癞蛤蟆早点起床,让他尝尝一大早上就忙进忙出、累得要死的滋味,需要做的事情要由三个人一起分担。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早上要出发的时候,癞蛤蟆再也不说什么生活简单、美好的风凉话了。

和前几天一样,他们今天仍要穿过狭窄的小路、绿茵茵的田野,整整用了一个上午才走上公路。这是他们踏上的第一条公路。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恰恰就是这条公路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让他们措手不及!这个灾难,影响的不仅是他们现在的旅行,更严重的是,还会影响到癞蛤蟆以后的生活。因为这件事情。癞蛤蟆的生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天,他们正在公路上悠然自得地慢慢赶路。因为前些时候老马一直在抱怨,自己受冷落了,没有人理会,所以鼹鼠和老马走在一起,和他聊天,安抚他的情绪。而河鼠和癞蛤蟆则在车的后面,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说得最多、最高兴的当然是癞蛤蟆,他几乎是“一个话匣子”!而河鼠只是偶尔回应几句,“对啊”“本来就是啊”“是这么回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可是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好像蜜蜂在“嗡嗡”地哼哼。他们转身一看,只见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掺杂着烟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那团黑东西里,还不时地发出一种低微的“噗噗”声,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猛兽,在痛苦地呻吟一样。开始的时候,他们谁都没在意,扭过头来继续说话。可就在一眨眼的工夫,这种宁静的氛围就被破坏得支离破碎。那团黑东西就像一阵狂风一样呼啸而来,响声吓人。

它猛扑上来,吓得他们赶紧躲进路旁的沟渠里,那刺耳的“噗噗”声还在他们耳畔回响。刹那间,他们看到了一辆富丽堂皇的汽车,闪闪发亮的玻璃窗和华丽的摩洛哥山羊皮垫,在他们眼前一晃而过。那是一个庞大的物体,驾驶员坐在里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况,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汽车风驰电掣地冲过去,扬起的灰尘足以淹没整个天地。世界都被烟尘包围住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它越跑越远,逐渐浓缩成一个小黑点,又变成一只嗡嗡作响的蜜蜂。

老灰马本来正在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前进,回想着自己在养马厂时的安逸生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顿时慌了起来。他抬起前蹄,猛地向后退,然后掉转马头,一个劲儿地向后撤。无论鼹鼠使多大力气,说多少好话,就是拉不回来。老马此刻焦躁不安,任谁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平静下来,硬是把车子往后拖到了路旁的深水沟。马车晃了一下,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结果,这辆淡黄色的马车、这辆承载无数骄傲和欢乐的马车,就在沟底彻底翻车了,摔得支离破碎,化为一堆无法修复的破烂。

河鼠气得直跺脚,当即爬起来,跑到公路中间挥舞双拳又喊又骂:“你们这帮浑蛋!土匪!强盗!你们--你们--你们这帮开车不知死活的恶棍!我要去法院告你们!把你们送进监狱!咱们走着瞧!”刚才的思乡愁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他感觉这辆马车像是一艘淡黄色的小船,而他自己就是船长,本来在平静的湖面上安全航行,可是一群可恶的家伙突然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过来,直接把这艘可怜的小船逼上了浅滩。一怒之下,他把过去用来骂那些小汽船老板的尖酸刻薄的话全用上了。那时候总有一些人把船开得离岸太近,激起很多浪花,结果每次遭殃的都是他家客厅里的地毯--被浪花打湿了。

癞蛤蟆的感受却和众人大不相同,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埋没在尘土之中。两腿直挺挺地伸在前面,眼睛紧紧盯住汽车消失的方向,恨不得让汽车带着他一起走。他激动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脸上挂着一副宁静、满意的表情,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噗噗”的声音。

鼹鼠在这边不停地安慰老灰马,过了好一会儿,老灰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鼹鼠赶忙去检查那辆躺在沟底深处的面目全非的马车,真是惨不忍睹啊。车门和车窗全被摔碎了,车轴也弯得不像样子,一只轮子还被摔掉了,沙丁鱼罐头撒了一地,笼里的小鸟也可怜巴巴地抽泣着,哭着求他们把笼子打开。

河鼠过去帮助鼹鼠,可他们两个力气有限,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把车扶起来。而癞蛤蟆此时还陶醉在那辆辉煌的汽车所带来的“惊喜”中。“喂!癞蛤蟆!回魂儿了!”他们生气地对他大喊,“你就不能过来搭把手吗?”

癞蛤蟆还是没有反应,坐在路上一动不动,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河鼠、鼹鼠没有办法,只好跑过去,看看癞蛤蟆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跑到癞蛤蟆身边,只见他神情恍惚,一个劲儿地看着前方出神,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尘土飞扬的地方,还不停地傻笑。偶尔还发出轻轻的“噗噗”声。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场景啊!太辉煌、太壮观了!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汽车呢!”癞蛤蟆喃喃地说,根本没有挪窝儿的意思。

“太富有传奇、浪漫色彩了!这才是真正的旅行啊!这才是旅行该有的样子!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穿过一座座村庄,经过一座座城镇,不断发现新景象、新事情!多么快乐啊!噗噗!哎呀呀!我的天哪!”

“行了,癞蛤蟆!脑袋清醒点!别再像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了!快过去帮忙!车都被撞翻了,还有心思在那里犯傻。”鼹鼠朝他大声喊道,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想想看,我活了这么久,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儿!这么多年真是白过了。”癞蛤蟆像在梦游似的继续说,“我不但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连梦里都没见到过!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今天开始,我将会面临多么灿烂的未来啊!我一定会前程似锦、前途无量的。我也要和他们一样,开着汽车在公路上随心所欲地自由驰骋,也在身后卷起漫天烟尘!这可比坐马车威风多了。到时候,我就把其他人的马车像今天一样挤到深沟里去!哼!讨厌小马车!更讨厌淡黄色的小马车!又难看又庸俗!见鬼去吧!”

“鼠兄你看,癞蛤蟆都着魔了,咱们该拿他怎么办啊?”鼹鼠从来没有见过癞蛤蟆这样,一点主意都没有,只好问河鼠。

“好鼠兄,别急。”河鼠倒是淡定多了。他不急不忙地说:“咱们什么也不用干。实际上,咱们也做不了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吧,癞蛤蟆做事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太了解他了。按照他现在这种状态,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又迷上汽车了。”河鼠斩钉截铁地说,“每当他喜欢上一件新鲜玩意儿时,总是这副样子。连着几天都这样疯疯颠颠的,就好像沉浸在美梦里一样,无论其他事情多么重要,他都不理会。没事儿,不用管他。与其陪他耗在这里,咱们还是去做一些正经事,好好研究一下怎么修复那辆马车吧。”

鼹鼠、河鼠围着马车仔细检查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车轴已经被摔得一塌糊涂了。一只轮子彻底脱落了,就算把马车扶正过来,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想要再乘着它旅行,那是完全不可能了。

河鼠把马疆绳拴在马背上,一手牵着马,一手提着鸟笼子,笼子里那只鸟都快被吓死了。“赶紧走吧!”他一脸严肃地对鼹鼠说,“从这里到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五六英里路呢,我们指不上马车了,只能步行。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争取在天黑以前赶到那里。”

“话是这样说,可癞蛤蟆怎么办?他现在的精神恍恍惚惚的,咱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马路中间不管不顾啊。万一又横冲过来一辆汽车怎么办呢?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哼,别管他了!这只可恶的癞蛤蟆!我现在只想离他越远越好!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河鼠气急败坏地说。

可是,他们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原来是癞蛤蟆赶上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一边一个,分别用爪子挽住两人的胳膊,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癞蛤蟆,你听着!”河鼠严厉地说,“咱们一到镇子上,就分头行动。你赶紧去警察局报案,请他们好好查查那辆汽车,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知不知道是谁家的汽车,弄清楚车主后就得起诉他。接下来,还得找一家修理店请铁匠或者会修轮子的人帮我们把马车修好。虽然,这样折腾下来得用不少时间,但是我们刚才检查过了,虽然车子被摔得很惨,但还没有坏到修不好的地步。同时,鼹鼠和我就去找间旅馆,然后再订几间干净舒服的房子,今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到时候,等马车修好了,你的精神也恢复了,咱们再出发。”

“你说什么?去警察局报案?!起诉?!”癞蛤蟆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论似的,“你有没有搞错?竟然让我去警局控诉那个难得的恩典?今天如果不是他们,估计我一辈子都见不到如此令人惊叹的大场面!我谢他们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告他们呢!至于马车,没有必要修了。因为我以后根本不打算再用它,也不想再见到它了。所有有关马车的事情,我以后一概不问。从今天起,我和它彻底拜拜啦!当然了,鼠兄们,我也要对你们表达谢意。如果不是你们答应陪我一起旅行,我一个人是决不会单独出门的,今天也就没有缘分和汽车相遇了!哦,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身心激动--那只天鹅、那道阳光、那声雷鸣!它的声音是多么悦耳啊!它的味道是多么醉人啊!这一切都归功于你们,我亲爱的朋友!”

河鼠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表情。他转身,隔着癞蛤蟆的头对鼹鼠说:“看见了吧?他简直冥顽不灵,没救了!算了吧,我都对他绝望了,反正我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等我们到镇上以后,就直接去火车站吧,幸运的话,也许还能赶上一趟火车,今晚就能到家。有了这次教训,我发誓,今后再也不和这个可恶的家伙一块儿出去玩儿了!”他生气地哼了一声。在接下来的漫长、无聊的步行过程中,他只和鼹鼠一个人搭话,再也没有理会癞蛤蟆。

走了好久,他们终于来到镇上,都顾不上休息,直接跑到火车站。他们给癞蛤蟆在二等候车室找了一个位置,然后又请了一位工作人员好好照看他,还给了人家两个便士作为酬劳。紧接着,他们又找了一家旅店,把马以及马车上的一些东西暂时寄存在那里,托店主好好照料。

这一切都安顿好以后,他们赶上了一列慢车。最后,在离蛤蟆宫不远的一个车站下车。河鼠和鼹鼠扶着稀里糊涂、如醉如痴的癞蛤蟆向蛤蟆宫走去,直到把他送到家。河鼠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不管癞蛤蟆,可实际上心里还是关心他的。临走前,他还好好叮嘱管家要给癞蛤蟆弄一些东西吃、帮他脱衣服,照料他上床睡觉。

河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之后才从船坞里把自己的小船拉出来,向河下游的家划去。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到了后半夜才吃饭。话说“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小木屋”,果然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舒心。坐在自家的客厅里,吃着自家的饭,睡着自家的床,真是一种享受啊!

第二天,鼹鼠睡到很晚才起床,好不容易和阔别已久的床重聚,难免赖床!鼹鼠今天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只是坐在河边钓鱼,倒是十分闲散自在。不过,河鼠可是个关不住的人,他回来后,就一直忙着串门访友,和他们说笑打闹。这时,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来找鼹鼠。“亲爱的鼠兄,你听说了吗?癞蛤蟆今天一大早就坐车到城里去了,买了一辆豪华的大汽车。几乎整个河岸上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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