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中”三个字后鲜红的颜色暗了下来。
门开了。医生将口罩轻轻拉了下来。
“医生!结果怎么样?”梁世然急切地迎上去。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
说不清此刻的感觉。心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转头对视,终于扑了上去,拥着吴子宸,喜悦的眼泪涌上眼眶。
“有宋夏父母的联系方式吗?”吴子宸蹙着眉将联系人列表翻了一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存宋夏父母的手机号码——更别说自己在初中毕业那年就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删光了,手机里连宋夏的手机号都没有。
“没有……”思考了一会儿,梁世然抬起眼急迫地问:“对啊,那怎么办住院手续?”
沉默。
“不对啊。”梁世然抓住了问题所在,“手术前你怎么签字的?”
吴子宸垂下眼来,沉默半晌,终是回答道:“我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不对啊。不对啊,这种时候,明明不该计较这些事情的。可是自己心中还是感到些许苦涩。
吴子宸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顿时又觉得自己太可笑:还能解释什么?自己不是宋夏男朋友?谁都知道吧。这能起到任何的作用吗?而且这种时候,谁会求自己一个解释。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将住院手续办好了。尽管吴子宸看到登记单上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在“诊断结果”那栏清楚写着“先天性心脏病”时心猛地一沉,但还是尽量没有把他的恐慌表现在脸上。
虽然早就听到了结果,但仍抱着侥幸——万一是误诊呢?
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自己作为“病人的男朋友”这样的假亲属身份出现在这里。不能慌。
虽然已经想象出来,宋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面对自己,会是怎样地强颜欢笑。
医生抬起头,看到面前脸色惨白的清秀的少年的时候吃了一惊:“病人亲属?”
“嗯。”少年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安,“我是。”
像是看出了少年的不安,医生用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听好了。病人先天性心脏病,之前做的是姑息手术,就是说起不到根治效果。由于病人间隔缺损,出现严重的肺动脉高压,已经丧失做根治手术的机会了,只能等待心肺移植。如果没有这个机会的话,一般情况下……”
“将在40岁以前死亡。”
呐,你知道海市蜃楼么?
孤身一人行走在荒漠之中,抬头是惨白的压抑的天空,低头是脚边骆驼的白骨。你低头继续走着,漫无目的,既无法出去,也不期望出去。
可是有一天你向前看,错愕地发现,远处沙漠与天空的交界之处,是那样令人震撼的景观。模糊的线条,勾勒成高大神秘的古堡。充满难以言状的魅力,如同在梦中。
于是你充满了动力。你行走在无穷的荒凉与噩梦中,却开心地企盼。前进啊。只要到达那里,就可以改变,就可以构造完全不同的生活。
可是那一刻它消失了。没有一点预兆,如同一星寒冷中跳跃的火苗,很快颤抖着,消失不见。
难过吗。失望吗。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生活,却因有了异样的情感,而感到从前不曾有的寒冷。
所以谁都不知道,最后会不会目光空洞地倒下,和骆驼一样,最终只剩阴森森的白骨。
——那是我们的未来。
梁世然沉浸在宋夏脱离生命危险的喜悦与激动里。
虽然离允许探视的时间还有几天,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她,告诉她不可以离开自己。
吴子宸攥着那张住院登记单,面如死灰地走过来。
“哎?怎么了?”梁世然瞪大眼睛看着吴子宸。
像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不,更贴切地来说,像是看到了唯一的知己,吴子宸虚弱地将头抵在梁世然的肩膀。
虽然看不到吴子宸的表情,但梁世然明显地感觉到了衣服被浸湿,以及对方的抽搐。他哭了吗?梁世然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急促了许多,发生了什么……
吴子宸咬着牙,从喉口艰难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梁世然……医生说……宋夏,活不过四十岁了……”
疑惑,惊讶,恐惧,悲伤。这些神色在瞬间涌入梁世然的眼睛。光线转了转,最后一点一点熄灭在梁世然的眼里。如果宋夏醒着,看到了这一幕,是会惊讶于吴子宸的泣不成声,还是会嘲笑梁世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个傻瓜。
宋夏。你是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之前,我一直都在黑暗中惊慌地奔跑,没有方向。每天麻木地对脸上带着面具的各种各样的人笑,偶尔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泣,想把钱甩到那些虚伪的人的脸上叫他们离开。
可你却不一样。你会在生气的时候冲我大声吼叫,开心的时候请我吃学校门口卖最便宜的凉皮。不会假惺惺地笑着讨好我,不会阴阳怪气地说“我可请不起你吃的那些东西”。
只是想真诚地与我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分享一些生命中最真的东西。
只是照亮了我。
照亮我前进的方向,照亮我的心。我的心告诉我,要成为你这样,温暖的人。
现在你摇曳着微弱的光,也许可以照耀我直到我们一年后分离。也许……连这剩余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会熄灭。
如果光消失了。
我会怎么样。丧失的又是什么。仅是身旁令人安心的笑容吗。
我相信你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丧失的不仅是前进的方向。还有……
还有一部分生命。生命中最真的什么东西,像血液一样不可或缺。
医院里每天抱头痛哭的人多了。
谁又关心他们失去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