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五百年?不过一日。与她仅一年,却觉一千年。三千五百年里,我有三千年都只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罢了。
两袖清风、不染纤尘,是世人送予他的形容词;门派掌门、蜀山上仙,这是顶在他头上,想去也去不掉的头衔;而在现在的他看来,他只是一个无能懦弱、自欺欺人的弱者罢了。因为自己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因为自己心里分明很清楚却始终不敢对她开口。
看见了不远处茂密的丛林、潺潺的溪水、蜿蜒的山脉、碧蓝的天空——长留。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和她一起来的,而这次。。
前旬今日此山中,师徒二人相映红。
如今不知何去处,甄珍挂念在心中。
顺着流水声。他落地,迎面吹来一袭风,到了三生池水旁。绝情池边,他半蹲下身子,将自己的左手放到池水中。一阵抽筋扒皮的疼痛之后他抬起手来——皮肉早已被绝情池水腐蚀干净,剩下的是一具骇人的白骨。此刻的他看着自己的骨头,却依然面不改色,仿佛心灵上的疼痛已经超越了肉身。念了些咒,皮肉又迅速地长到了手上。他想要去挪道国找她——这次,他要亲口承认他爱她!他要去挪道国,去挪道国。她一定在那里,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一定的,一定在的!
“我们两个老死不相往来!”
。。
他不想再去打扰她,换言之,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呢?他亲眼看着凤曦醇死在自己眼前,又亲手把韶澜源赶出了蜀山,他还配爱她吗?不配,就跟知道她此时此刻一个人身在挪道国一样,这是一定的。她恨自己吗?恨。这是一定的。
原来爱到痴狂,会,恋成仇。。
几日来,他意志消沉,无所事事,整日借酒消愁。将蜀山酒阁中平日里用来在会议上接待各派掌门的忘忧酒统统拿回了正午殿,痛饮起来,好些日子都没有下过正午殿。秦开山心中暗起疑心:二师兄他虽是性情孤僻,好独来独往。但也会隔三差五下殿到蜀山中走走。而现在屈指数一数也已经有十天没有见到他了。决定来到正午殿去寻他。
退开殿门,看见满地的破酒坛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自己的那个二师兄呢?背靠着墙,抱着酒坛喝酒呢!也不知是为何,忽然将手中酒坛向前一扔。“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酒坛子摔成了碎片,坛中尚未饮完的酒溅得满地都是。秦开山想:二师兄这是疯了吗?不会那晚上月老做了什么坏事吧?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背:“二师兄,二师兄你怎么了?你都快十天没出过正午殿了。你一派掌门怎么如此这般的自甘堕落啊?”“开山。”他醉醺醺地,又随手拿起来一旁的一坛酒,“我早就说过,你——秦开山现在才是蜀山的掌门!我——何上天,我不是!”又喝了起来。秦开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制止道:“你别喝了!胡说什么呢!你是掌门!这可是师父钦点的!”“师父?”他苦笑,“师父是杀人的幕后凶手,师兄是杀人的工具。我?”他禁不住讥笑了自己两声:“我是见死不救的帮凶。”“二师兄,你说得师弟我好生糊涂啊。”
“我爱韶澜源。”他口中小声念叨道。“二师兄你说什么?你爱谁?”秦开山没听得怎么清楚。“澜源。”他重复道。秦开山以为他在开玩笑:“二师兄,你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你喝多了,快点休息吧!”“我没开玩笑!我去长留试过了,绝情池水把我整只左手的皮肉都腐蚀了!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他毕竟是仙人之躯,吼完了这一句,觉得清醒多了,然后又甩了甩头。秦开山细想:二师兄前些日子的确去过长留。目瞪口呆地说:“二师兄,你,你认真的?”“人都已经走了。管它认不认真干什么呢?”他忍受着内心极大的痛苦,自从解了爱魄的那一刻开始,这种痛苦的感觉好像就一直在他的身上流窜着。
半晌后,他又颤颤抖抖地站了起来。秦开山问:“二师兄,你去哪里?”“我要去找她。”“找谁?澜源?”“开山,以后蜀山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去干嘛?”“我要去还债。偿还我上辈子还有这辈子欠她的。”快步冲了出去。秦开山也追出去,只看见他已是踏着璧煌剑远走高飞了。
没了她,御剑飞行也显得这般。以前他知道以她的技术是可以自己用冀曙飞行,但还是总把她拉到自己的璧煌上来,美其名曰是一个师父生怕自己的徒弟出意外,而实质上呢?自己从那个时候就爱上她了吗?可是自己的爱魄那是分明是被封着的啊。
璧煌和冀曙本也就都是他的佩剑,因此两把剑之间都对彼此有互相的感应。他只怕,她早已将他给她的冀曙扔掉,这样自己又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谢天谢地,他到了她在人间的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是一间房子。因为家里有家人、亲人。她现在只有孤单一个人。她曾说过,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个亲人,他竟然还此生对她!
他走到门前,右手抬起,斟酌一番后却又放下、抬起——放下、抬起——放下。最后,他还是轻声敲打门框,发出“笃笃”的声音,与此同时他说道:“澜源,你在吗?”“上仙请回吧。小女子的弹丸之地不适合上仙逗留。”
是她!真的是她!对,绝对是她!和她两世的相处,他不可能听错的。银铃般清澈人心的声音,叫他这些天来一直紧缩的眉头一下舒展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于是他更用力地敲门说道:“澜源,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好不好?”“上仙请回吧,你我之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吧。”“谁说我们没关系了?你是我徒弟啊。”她开始对一门之隔外的那个人产生厌恶的心情:“你是在装傻吗?你亲手把我逐出师们、赶出蜀山。你伤我伤的多重你知道吗!”听他这么说,他却开心了许多,从“上仙”到“你”这个称谓比之前要亲切多了。“那天是我以师父的身份命令你离开蜀山的。所以你还没被我逐出师门。对了,你还拿着我那天给你的羽毛对不对?只要你拿着,那不论做什么都不作数的。你还是我何上天的徒弟。”他这次,连“蜀山”两个字都没有说。
“那好。”她慢慢地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