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离开了办公室,沿着这个冬天第一场暴风雪留下的泥泞车辙将车开出了停车场。现在收音机里说的全是这件事儿,他可以想象,100个学校的孩子们都在咒骂着这场周五晚上突如其来的大雪。这样的天气给提姆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提前下班离开警局。在之后的日程上,他跟联邦调查局的人开了一个电话会议,谈论那件检察官福雷斯特明令禁止的事情。提姆觉得或许应该买杯咖啡,然后回到车上,将车停在路边,开着暖风跟联邦调查局的人开这次电话会议。
提姆知道丹尼会非常愿意参与到这次会谈中,但他觉得最好还是别把丹尼卷进来。丹尼比他小10岁,还在努力地在职业生涯上取得进一步的成就,得罪检察官可不能在他成功的道路上有什么助推作用。
提姆非常肯定检察官的决定是错误的,所以与其和他争论下去,不如直接忽略那些规矩和命令,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下去,背着福雷斯特联系联邦调查局的人。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冒这些风险也挺值得的,这么做很有可能让这个案子有所突破,而且也并不一定会让他丢了工作,也许不会吧。
这一切带来的感觉其实很诱人,跟那些人讨论这件事儿,把整个案子中烦人的地方捋顺,解决那些错误—就好像把库伦审哭,在车道上威胁他的感觉一样诱人。但是与匡蒂科的人合作也有点儿麻烦,他不能期待着在不给出所有重要事实的情况下就指望匡蒂科的人给他正确的帮助。一想到这些,提姆对即将要进行的对话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布劳恩第一次跟联邦调查局的人连上线是通过新泽西州分局的一个家伙。他先是帮他联系上了一个州警,那个家伙认识匡蒂科的人,在布劳恩看来,这些家伙对待这种事件稀松平常得很,他们可不会把连环谋杀案看成是红球级别的案件,这些案件就是他们最基本的日常工作。匡蒂科的那些专业人士以前可是见过连环护士杀手的,不过,他们应该从来没有在那些人身上看到过提姆在查尔斯·库伦身上看到的这一切。
在打电话的时候,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们向提姆解释,99%的医疗连环谋杀凶手都是女人。而且,他还解释道,对于这些女人来说,无非就两种情况,要么他们觉得我要做一个英雄,要么就是大发慈悲—哦,我真的受不了看他们继续受苦了。这类的男性杀手太少了,反正在他们办过的案子里没有经历过。这些杀手的动机往往不是出于性就是基于权力可控制欲的驱使。就匡蒂科的专业人士现在可以确定的来看,库伦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他看起来也就是个“有点儿女气的那种男演员”。这次的案件也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个从未研究过的新的连环杀手正在逍遥法外的现状。匡蒂科的分析人员给提姆发送了一套专门给连环杀手设计的系列问卷,可以进一步帮助他们确定库伦的人格类型,推测出这家伙的下一步举动是什么,以便给提姆提供更好的建议,及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切。
不过提姆已经开始处理他了—他差不多把库伦给绑架了。现在提姆只能尴尬地坐在自己的汽车里,听别人告诉他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通常情况下,”匡蒂科的人说,“我们会在审讯那些人之前,给出这些建议,用这些策略,所以……”
“是。”提姆无奈地答道。
“我的意思是,时间实在是有些紧凑,我们现在手头掌握的信息特别有限,而你已经采取行动了。”
“是。”提姆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想到这次的对话会让人这么不爽。“等整个案件有一点儿突破的时候,则是我们起诉他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把这家伙拿下。”提姆说他们有了新的进展,出现了一个绝密线人,总算有点儿积极的方面是令人开心的。
“哦,她是谁?”
“她是他的同事。”
“哦,好吧,另一个护士?”
“另一个护士。”提姆解释道,“他们曾经是好朋友,也许算是他在工作过程中唯一有过的一段友谊了。”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是个‘独行侠’。”匡蒂科的人问道。
“哦,实际上,他昨天晚上还得到了自己怀孕女友的支持,她到现在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怀着他的孩子?”
“看起来确实是的。”
“噢,那我得问一句了,提姆,你现在手头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来让检察官定罪吗?”
提姆没有回话。
“哦,你有吗?”
“有间接证据,我们能凑到一起,得出结论的那种。”他等着匡蒂科的特工能明白他的意思,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但是他没这么做,提姆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嗯,确凿的证据吗?目击者证词什么的,我们现在确实还没有。”
他又停下来等了等,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们现在唯一能得到的间接证据就是记录,电脑查询记录,哦……”提姆舌头打结了,思考着,“而……而且,还有之前他的个人历史,以及他在其他地方工作时类似的工作模式,以及能表现出他那种特质的一些事件记录。”
“好吧,因为这些案件大多数都比较类似,他们往往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得相当浑蛋。”
“是啊,”提姆说着,“是的,他们确实是。”
“这几乎像是那些因盗窃被开除的银行出纳一样—因为银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自己的出纳在偷钱,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家伙在国家的每一个银行都干过。而这帮人也从一家医院换到另一家医院。”
“对,”提姆说着,“嗯。”
“你知道吗,大部分事情他们都不会承认的。因为这类犯罪的特性就是这样,而且往往都缺少确凿的证据。我的意思是,别因为你对这个家伙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感到不爽,这就是这类案件的特点……”
“等等……哦,你是说,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认罪?”
“这种人很少见,尤其是对凶案组的人来说。”特工解释道,“而且这些人中大多数最后都不会认罪,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不想说这些来让你泄气。不过,我只是不想让你继续为此事而烦恼了,你知道,你已经尽力做好你能做的一切了,这案子确实很棘手。”
“哦,这听起来真是舒服多了!”提姆说着,他试图挤出点儿笑声来,“哈哈哈。”
“是啊,起码在如此不良的现状下,这算是种安慰了。”
“听着。”这个特工跟第二个特工说道,这让提姆感到有些吃惊。这些联邦警察局的人总是能让你感觉比他们慢上两拍,提姆没想到这次的电话居然是集体电话会议,“让提姆跟我们说说昨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不,这是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匡蒂科第二个特工肯定地答道,“我们问你现在手头都掌握了哪些证据,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我想知道昨晚的谈话到底进行得怎么样。”
现在提姆被两个人问话了。他开始希望自己没有打这个电话,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听一堆聪明的外星人讨论他们的晚餐计划。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阐述证据的阶段,讲述关于库伦取消地高辛订单的事情,以及他们到底如何用此事与他对质的情况。他告诉他们,库伦是如何做到每一次都用错误这个借口来搪塞他们的,要不就是“我没戴眼镜”或“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什么了”。
匡蒂科的第一个特工突然打断了他:“是,所以,大致情况就是你们跟他对质了手头所有了解到的事情和情况,然后他给出了一堆蹩脚的理由?”
“是的。你知道,拿这些事跟他当面对质,但是……”
“提姆?”
“哦,怎么?”
“整个过程中你一直在扮演好警察的角色?”
提姆确实想过动手,但最终没有。“哦,是的。”他回答道。
“那你是否觉得自己也许能得到更好的结果呢,因为你的表现?或许你没有真的把这个家伙逼到死角……”
“不。”提姆说道。他没想过像丹尼那样挑衅这个人。丹尼有点儿要动手的意思,但是后来他们的队长出现了,用一些他自己上心理学课程学的东西改变了整个审问的气氛。队长摸着查理的腿安慰起来,这在提姆看来相当尴尬。
“到最后你们直接开门放他走了?”
“我们是那么做的,用那种‘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记得打电话告知我们’的官方做法。”
“所以你们没有说什么‘嘿,我们知道你这个王八蛋是有罪的,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逮到你’之类的话?”
“呵呵,”提姆觉得这些匡蒂科的家伙怎么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哦,是,我们确实让他意识到这一点了,我们提到了这些。”
电话那一头陷入了沉默,安静了很长时间。
“好吧,”匡蒂科的第一个特工终于开口说话了,“检察官—昨天在问询时没有得到任何的进展,他还打算继续调查这案子吗?”
“不。”
“认罪是整个事情的转折点,最关键的一环。”
“是,在最初的阶段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这一次的沉默时间久到让布劳恩一度以为自己掉线了。
这不太好。提姆将这种沉默看作是失败的信号。他们提审过查理了,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让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但是被搞砸了。现在他还逍遥法外,而他们手里连个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只有推论。艾米和查理的电话被录在磁带上了,但上面的内容离认罪还远得很。而艾米最近一次的电话直接录到了答录机上,查理甚至没给艾米打回去。连联邦调查局的人也没有办法了。他们彻底没戏了。
“我们现在得好好想想这件事了。”其中一个特工说道。
“嗯,我现在也需要这么做。”
艾米将车停在车道上,回到家直接把鞋子踢掉扔在毯子上。她打开厨房的灯,从冰箱的酒架上拿了瓶酒。雪天驱车回家比平时花费了差不多两倍的时间。她受够了工作,受够了那个病房,受够了关于查尔斯·库伦的一切,至少今晚是这样的。
她脱下医院的工服,把头发里消毒水的臭味洗掉,用毛巾高高地裹起来。在拿着酒杯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答录机闪着红色信号灯,但她现在不是特别期待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留言。
按计划,本来艾米应该继续保持跟查理的私人联系,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他骗到萨默赛特警局的。当然所有的希望都在于他能说点什么,任何事情,只要是可以为他定罪的。只要有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他们就可以逮捕他了。艾米与他的私人联系一直保持得很不错,不停聊问询的事情,还跟他调情,结果呢,换来了什么?他有车,他行踪规律,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不来她家找她呢?这事情以前也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比如那个沃伦医院被他跟踪过的女人。查理曾经在一天上夜班的时候告诉过艾米这个故事,那时候她还当它是个有趣的事,现在想起来,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她的孩子还在楼上熟睡,而查理很有可能就站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如果不关灯,是没有办法看到外面的,但让她关灯也是不可能的。
艾米插上了前门的安全锁,关上了后门,拉上了所有的窗帘。但不知怎么,她依旧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她必须知道他到底在哪儿。艾米侧身靠向答录机,按下了闪烁的按钮,打算直面自己的恐惧。
是查理的留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说来找她的事儿,但他似乎打算告诉她一些惊人的消息。他找到了自己的所需—蒙哥马利医院正在寻求有经验的重症监护病房护士为他们工作,很显然,他及时听到了这个消息并填写了申请表。在推荐人上,查理列出了来自雷海山谷医院、圣卢克医院以及萨默赛特医疗中心。他将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电话填了上去,还有经理的名字,但是在写被解雇理由的时候,他写了“简历雇用日期有误”。查理在提交申请的同时还附上了国家级别的护理证书和工作许可证,而上面的记录都显示良好。16年的病房经验和几乎每种药物与机械的熟练使用让他显得异常完美。他还在求职要求里填写到:需要一份全职工作,并且优先选择值夜班,可以接受周末和假日的轮班,时薪25美元,而且他还能立刻上岗。
12月8日,蒙哥马利医院用铅笔将查尔斯·库伦的名字标了出来,填写在了周四夜班晚上7点开始的培训课程中。
人力资源的人特意强调了7点整。这不是个问题,查理告诉他,自己是个很负责的好护士,他从来都是最早上班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