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不是红球级别的案件,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没有上交所有相关文件之前,这案子就没法继续调查下去。尼托里律师答应尽快将所有内部调查之后得出的相关材料寄送给两位警探。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包裹就到了。在把包裹送到隔壁提姆的办公室之前,丹尼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琢磨了一下这里面的东西。
信封里只有几张单页传真记录的扫描件。警探们知道自己不能指望着收到一份完整的内部调查报告,但至少也应该比这几张破纸多一些啊。包括标题页在内,一共5页的记录,从页码来看,好像有一页纸还丢了。
“你看一下日期。”丹尼提醒道。
记录显示是2003年7月5日—差不多3个月之前了。
“这什么玩意儿?我以为他们的内部调查是才结束不久呢。”
这份记录是雷蒙德·弗雷明寄送来的,他是就职于西奥兰治法律公司的职员,外派到医疗中心做法律顾问。寄送的标题页这么写道:“回复:弗劳伦·盖尔牧师V萨默赛特医疗中心。”还有一个文件附在这张标题页的背面。
丹尼不认识这个律师,但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个标题特殊的文件,尤其是放在两个名词短语中间的那个“V”。他知道律师们天生就喜欢较劲儿,不同的律师发送不同的信函也不是不可能,但将病人和医院的相关材料贴在标题页背面的这种反常做法还是挺有意思的。
根据标题页的信息来看,这个备忘录的收件人显示的是玛丽·劳德,那天早些时候他们在会上跟这个女人握过手,她和丹尼还互相交换了名片。从那时候起,玛丽·劳德就被指定为丹尼在医院的联系人了,只要警探们需要什么线索用以辅助调查工作,都直接找她来解决问题。提姆记得她是个很干练的中年女人,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的职位名称很让人难忘,名片上印的是“风险经理”。很显然,这位风险经理也是弗雷明在医院的联络人。
亲爱的劳德女士:
随信附上一份与查尔斯·库伦的会面之后,我方总结的备忘录文件。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
您,真诚的
雷蒙德·弗雷明
“查尔斯·库伦?”提姆很疑惑,“他们提过这个名字吗?”
“下一页,”丹尼说着翻了翻备忘录,“这上面说他是个护士,在重症监护病房工作,曾经护理过其中一个受害者,那个牧师。”
“那他是嫌疑犯什么的?”
“倒也没这么说,事实上,这上面写的结果恰恰相反。”丹尼将整个备忘录翻到最后一页,“这上头写着:‘我们一致认为无论从记录上的显示来看,还是库伦先生本身的行为举止,都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无须将此事上报给当局处理。’”
“这‘我们’指的是谁?”
“玛丽·劳德和这个律师—”丹尼解释道,“弗雷明。很显然他们一起对这个库伦进行了问询。”
“7月14日,”提姆思考着,“10天以后,他们才写了这次会议的备忘录纪要。”
“没准他们花了10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备忘录。”丹尼不以为然,“这帮家伙都是按小时收费的,这种糟心情况时有发生,不奇怪。”
“然后,过了两个月,他们才将这个给我们寄送过来。”提姆继续翻动着这些纸张,“那,其他的呢?就没有关于其他护士问询的备忘录了吗?”
丹尼也不知道。但是当天下午他安排了一个会议,那位同他开会的人应该能告诉他们这个问题的答案。
理论上来说,玛丽·劳德应该是他们这次调查的关键。劳德原来也是护士出身,经过不懈的努力一路升官,才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坐上了整个医院守门员的位置。她应该有能力将这些医院提供的专业数据化繁为简,用警探先生们可以理解的方式重新解释一番。唯一可能存在的问题就在于她是否肯配合他们调查,丹尼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她平时那副打官腔的模样和客套话,他需要玛丽·劳德打心眼里真的喜欢他,真的乐意跟他们合作。
丹尼在医院大门前停好车,迎着风整了整自己的领带,跟电梯口临时待岗的警察打了个招呼,沿着地毯走过两旁悬挂的很难看的艺术装饰画长廊,来到了走廊尽头。一个秘书正嚼着口香糖,她的电脑屏幕上的桌面是满屏的西施犬彩色涂鸦画。丹尼低头看了看她的胸牌“特鲁迪”。他走过去介绍了一下自己,用一种认真但不吓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有把握的方式表明了来意。
事后丹尼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玛丽·劳德看起来是个身材健壮的中老年妇女,白人,打扮得不是很华贵—非常符合她风险经理的头衔。她当时穿的是职业套裙,中性色调,长短与剪裁都很合适,显得她很聪明干练。她不是那种可以随意闲聊的对象,所以丹尼决定开门见山,直接从萨默赛特医疗中心律师处发来的会议备忘录开始。他从自己胸前的口袋掏出了那个传真,直接跳到他认为重要的段落。
“在这下面,嗯,因为盖尔牧师的去世,你和你们医院的律师弗雷明一起对一个叫查尔斯·库伦的护士进行了一次调查问询,对吗?”
“是,”玛丽答道,“我们调查了在病房里工作的所有护士。”
“好,好吧。”丹尼继续道,“那你最终究竟……”
“没有一个被审讯的人表现出异常或是参与过非法犯罪行为。”玛丽直接接下了话茬。
“我知道,”丹尼接着问,“那么,这个护士,库伦—你在问询他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他有什么特殊的吗?有什么疑点或—”
“没有,没有。”玛丽打断他,“我们询问了所有在病房里工作的护士。”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相关备忘录或是采访的材料吗—你觉得我们可能会用得到的资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玛丽说,“这种问题恐怕得直接咨询我们的驻院律师保罗·尼托里了。”
“好吧,好吧。”丹尼说道,“我们肯定也会找他谈的,这点我敢保证。那么关于这个护士,哦,库伦—”
“嗯。”
“你跟他说过话?”
“嗯,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们负责的内部调查,所以像采访其他所有人一样,我们确实也问询了库伦先生。”
“关于他的问询主要是因为他曾经护理过的一位病人牵扯到了这几个事故当中了—那个牧师?”
“牧师盖尔,嗯,是的。”
“那么这个护士,查尔斯·库伦,他是负责牧师的专属护士吗?”
“这,嗯,是也不是,”玛丽犹豫了一下,“他们轮班负责的。”
“额,对不起,这……”
“哦,轮班看管病人。”玛丽解释道,“护士们每天晚上来轮岗的时候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病房去。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接受护理的时间内,盖尔牧师被很多重症监护病房的护士护理过。”
“那也就是说库伦护士确实是盖尔的护士,对吗?”
“不,”玛丽说道,“在盖尔牧师出事的前一晚,查尔斯·库伦不是当晚应该负责他的护士。”
“哦,那好吧。”丹尼继续问道,“那……谁是?”
“我现在手头没有这个相关的信息,”劳德答道,“我只能事后查了再给你发过去。”
“嗯,好的,那麻烦啦。关于那个护士,盖尔的护士,你有关于调查他的备忘录吗?还是……”
“恐怕我没有那样的东西,”玛丽·劳德说,“我得去帮你查一查,如果找到了一并寄给你。”
“嗯,好的。非常感谢。”这次的谈话对于他来说其实算是毫无进展可言,但他知道不能将自己的沮丧表现出来,“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蛛网系统,或是叫什么别的……”丹尼重新翻找着备忘录,那个词上面也用问号圈了出来。
“蛛网系统,嗯,怎么了?”玛丽重复了一遍。
“那上面显示的是所有的药物申领情况,对吗?”
“蛛网电脑药物系统帮助查询跟踪每一种药物的库存和领取情况,通过这个系统可以直接记录所有病人的用药情况,方便结账,同时也会提醒药房何时需要补充库存。”
“这么说,你检查过所有记录了对吗?”
“是的。”玛丽答道。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是吗?”
“嗯,没什么异常。”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份这些记录的扫描件,可以吗?我需要查看一下,从……哦……从病人发生异常的第一起事件开始,到最近一次,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录。”
“哦。那我恐怕帮不到你了,这是不可能的。”玛丽肯定地答道,“很不走运,蛛网查询系统只会存储近30天内的记录。”
“那么……”
“是啊,的确。”
“好吧,”丹尼说道,“所以,这个护士并不是一个特别的调查对象,你们对他没有其他看法吗?”
“不不不,”玛丽慌忙解释着,“我们询问了整个病区所有病房的护士。不过,确实有那么一个人,你们可能应该再调查一下。”
丹尼同提姆在法院对面一家泰国餐厅吃午餐的时候,简要地将这次会面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提姆在开口之前盯着那些拿着菜单进进出出的服务生出了好一阵神。“那么,劳德,她是在耍我们吗?还是什么情况?”
“她确实给了我们一个名字,一个叫爱德华·阿勒特的人。”
“是那个男护士吗?”
“另一个家伙,他偶尔会在受害者们的那层病房里上班,所以他有接触病人的许可权,劳德认为我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家伙。”
“他干吗的?”提姆问道。
“他就是那种专门过来为病人采血,准备化验的家伙……”丹尼低头翻着笔记回答道。
“哦,抽血师。”能说出这么专业的名词,提姆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嗯。你知道的,哈?”
“嘿,我原来可是在医院里当过驻院警察的。”提姆解释着,“上高中那会儿。”
“劳德说他们都很喜欢这个给人抽血的家伙。”
“他是嫌疑人吗?”提姆有点儿疑惑,“我记得他们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啊。”
“玛丽·劳德告诉我‘阿勒特是你们想要调查的那种人’,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说为什么了吗?”
“可能这家伙跟医院有过什么过节,曾经发过牢骚吧。本地人,对养老金的制度好像有点儿不满,可能是公会的那点事儿。”
“那说他是嫌犯了吗?”
“只是说他挺可疑的,而且他同医院有过冲突。”丹尼继续从笔记上找有用的东西,“她的原话是:‘阿勒特很有可能要对这些不幸的事件负责任,很可能跟他有关系。’”
“嘿,挺好,没事儿。”提姆边说边记了下来,“很显然他们找不着什么可疑的人,所以就随便给我们推了一个过来。好的,我接着。还有别的吗?”
“目前没有了,就这些。”丹尼合上了本子,“我问过她关于他们寄送过来的那份备忘录,还有那个他们问询过的护士。”
“哦。那几张散页纸?”
“那次调查,一共有四页。”丹尼又开始翻之前的记录,一页一页地捻着纸边,“就那个他们说的男护士,查尔斯·库伦。”
“她说什么了?”
“她直接用阿勒特给我顶回来了。”
“那,关于库伦呢?”
“什么都没有,我觉得他可能不是这次调查的重点对象吧。”丹尼跟提姆说了蛛网系统的事儿,还说了关于只能储存最近30天记录的问题。“那往前回想这整件事儿,原因就很明显了,9月7日还是8日来着,是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资料里只看到了克鲁斯先生的药物记录。”
唯一的问题在于,克鲁斯先生的尸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根据曼博的分析显示,他属于自然死亡。
“好吧,这事儿太烦了。”提姆抱怨着,“那其他那些护士呢?我们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那个律师可能会有,反正劳德那儿什么也没有。”
“其他人的问询记录她那里一个都没有?他们不是说给所有人做了问询吗?起码我以为是这样的。”
“她连个屁都没有。”
提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用叹气的形式给吐了出来:“那么,你现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手头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哦,不,我们有个阿勒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