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我去参加初中时最好的哥们儿的婚礼,新娘是小我们两届的师妹。他们两人十八年前就楼上楼下眉来眼去,毕业后却各奔东西,恋情从未真正开始。我的哥们儿在流年里与别的女子成了亲,又离婚。小师妹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单身。几年前,命运诡谲地把两人从两座不同的城市又拉到一起,一把熄灭的干柴烈火就此复燃。
时光已然把我的哥们儿和新娘雕琢得多了些倦态,看着两人执手走上红毯,我也不禁感慨:“一对新夫妻,两台老机器啊。”
一段迟了十八年的姻缘能重新开始,不得不说颇有几分玄妙。我小时候老爱看各种奇人奇事的夸张报道。譬如张老三失踪十年后出现却容貌不变,又譬如李老头死了后邻村的王老太如鬼上身般性情大变。及至成年后我知道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世上最神秘的事情,是两个人如何悄然无声地走进彼此心里。
一场恋情的开始说易不易。谁都说不出什么才是相爱的充分必要条件。两个人哪怕天天腻在一起,日久也未必能生情。有句很流行的话是这么说的: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可见要让彼此相爱,可能需要上辈子有个相当健康的脖子。照此说,这辈子的大龄单身男女,估计前世都是严重的颈椎病患者。我每每想及此处,总是悲伤难抑。因为常在电脑前久坐,我的肩颈老是酸痛,路上遇到美女也不能潇洒地别过头去深情回眸,看来下辈子我注定是要命犯天煞孤星了。
一场恋情的开始说难也不难。感觉对了,一秒钟的对视都能缔结姻缘。世间还有种生物叫情种,他们的特点是一年四季春常在,人间处处有花开,走到哪里,爱的种子便撒到哪里。这些人的爱情仿佛天生有催化剂,来得特别容易。有理由相信,他们前世一定经常锻炼颈椎。金庸大师的表哥便是著名情种,他的情花甚至开到了英国,还开进了人家夫妻的家里。估计金大师是不齿他的作为的,所以才把这位表哥徐志摩的笔名“云中鹤”安在了《天龙八部》里的淫贼身上。
我与我家娘子的开始也颇为奇妙。那年我是单位主管,要招聘一名助理,前来面试者云集。但是只有她坐到我对面时,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傻笑。后来她屈服于我的淫威下嫁于我后,透露说:“当时只看了我一眼,便觉得和我之间必然会有故事。”她时常在春风沉醉的夜里言之凿凿地回忆此事,得意得就像一个占卜应验的巫婆。
我们总是对恋情的开始不吝赞赏,仿佛看到一朵花于世绽放。然而煞风景的是,并非所有的花都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与未明其因的开始相比,感情的结束虽然谈不上有具体的临界点,但起码遵循了量变到质变的规律,多半是生活矛盾积累所致。一对情侣走到一起是因为相爱,分开却总是因为相处。不久前,某对明星夫妻闹离婚,曾经一起秀恩爱的金童玉女,如今恶语相向,互相指责生活里的缺点,直斥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烂人,令人跌破了好几副眼镜。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再回首几年前就成陌路的另一对金童玉女,不免又是一番唏嘘。
看多了开始和结束,便知情路也无常,但是份子钱却还是要照常给。在我哥们儿的婚礼上,我心疼地从口袋掏出红包,泪流满面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花开不易,愿君惜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