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韩成溪便是吃喝都呆在闺房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前几日梦见过他早已过世的父亲,便是如此。
小梅端来早晨洗脸的清水,进门便瞧见小姐斜倚在檀木床边,双眼空洞地望着远处,脸上还有一些已经干涸的泪痕,头发散乱打结着也不见梳理。本活泼可爱的小姐,怎一场高烧便是折腾成如此憔悴不堪,小梅怎么也想不明白。
见小梅端水进门,也不吱声,等她快到桌子旁的时候,欲张却未开苍白的嘴唇,指着房中间的桌子,示意让她放那里就好。
“小姐,再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届时宾客满门,你如此这般憔悴,小梅好生担心。”
韩成溪轻抬瘦弱的手臂,缓缓扬了两下,示意让她出去,收回手,目光依旧是虚无的望向门外,仿佛在期盼着什么,不一会又像是领悟了什么似得,紧抿干而苍白的嘴唇,暗淡着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
“小姐,要不我伺候你梳洗完毕,咱们乔装打扮下,趁老爷不在家,夫人一早去福泽寺祈福,悄悄出府去走会子可好?”小梅见韩成溪这般的憔悴,许是太久没有出府心里烦闷,才出此主意。
小梅话音刚落,韩成溪虚无的眼睛里,似乎被这话穿透一点一点地注入了能量,眼睛也越来越浮现出神采和光亮。
直到她开口:“嗯。”却也如哼似的轻声音。
小梅趁着她心气恢复了些许,立马转身出房,半刻的功夫,不知从哪里拎来了几件男孩子的穿戴。给韩成溪把头发绑好,梳妆完毕,镜子前的韩成溪俨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肉嘟嘟的小脸儿,可爱得紧。
“嘘!小姐!声响小些!别惊动了厨房的张妈,得小心她告诉大夫呢!”小梅蹑手蹑脚拉着韩成溪往韩府后门走去,话说韩成溪生就是一个路痴,这韩府说大没皇宫四分之一大,但是说小也是亭台楼榭,书房库房储物室,各大丫鬟小姐们,下人们的房间,都与其他小门小户的区别甚大,若不是小梅带着自己走,恐怕是要在这偌大的韩府转上半个时辰也找不到出府的路。
“小梅,咱们终于出来啦!呵呵!”“是呀,小姐,才出来一会子,你气色好多了呢!”韩成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别再家里不让我出去,我可是会发疯了!”
便对着这大街上,街上大叔大婶听见一十岁小毛孩说这样的话,纷纷回头好奇的张望,谁家里小孩又逃出家门了。
韩成溪也就让他们看稀奇,自己二十多的人了,挤在一个十岁小孩的身躯里不说装嫩还要装傻,每天上演问候长辈-实际上不是自己亲爸妈的戏码,每周还要学习几天的针线女红,对于不爱女红的韩成溪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而且上次梦见了过世的父亲,让她又开始担忧,自己如何才能回到21世纪,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不得而知,而且还是和自己小时候,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眉心的一颗黑色圆痣,是不是……
被人盯着看一会儿韩成溪倒是无所谓,但是她发现街道旁边,茶馆里一个四五十多岁的大叔看着自己,她忘了自己还是十岁的小孩,一时无奈冲口而出:“大叔叔别老盯着本帅哥看,身上别扭。”
这人旁边一个带刀的近身侍卫,提刀准备上前,旁边的大叔微笑摸着胡子,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滚滚滚,小屁孩,不是看你小,今儿冲撞了我们秦大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侍卫一身肃杀气,被这位大叔拦了下,才隐隐褪去。
韩成溪纳闷,这大叔穿着如此简单,但看着侍卫护身,如此紧张,看来来头不小。
“小姐,咱们赶紧走吧,你不要命啦!”小梅耳边轻声嘀咕。
“怎么啦,这谁啊?这么嚣张。”韩成溪奇怪的睁圆了眼睛。
“这是高宗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秦侩!”小梅又小声和韩成溪嘀咕了一番,说着南宋外面的一些琐事,韩成溪打听了些许。
“你怎么会认得他?”韩成溪见小梅平时时常跟着自己的,为何她认得秦侩?
“我自然认得他的!”小梅神秘兮兮的,看向那个被称为秦侩-历史上著名奸佞之臣的人,她的眼里似乎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韩成溪自觉第六感一只很灵,这小梅……。
“小姐你就别问了,以后小梅有机会再和你说。”小梅不许小姐再提那人,韩成溪也就作罢,想她询问了一些南宋的临安城的近况。
原来,大唐盛世时期,穿着打扮和穿着款式本是非常繁杂而且开放的,而经历了繁华后,大宋却分为北宋南宋,现南宋大臣穿着已然多半是朴素的风格,女眷则大方典雅,特别是经常在皇上身边的人,更应当要以身作则,不可铺张奢华。
难怪韩父虽位极人臣,也不见穿着繁杂华丽的衣裳,是这般缘故。
韩成溪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拉着小梅左晃右逛,好不开心。
“小梅!快看这是面人吗!好可爱,这上面捏的是什么呀?”
“那个叫做貔貅,是龙之九子,传说貔貅有驱邪避凶的效果。做成面人倒是很少见,一般面人都是做的小猪小狗,小姐我最喜欢面人做的小狗了,你看多可爱!”
韩成溪,一路边走边看集市摊子前摆放的各种售卖的商品,有吃的各种各样的糖人,五色蜜糖,还有玩的蹴鞠,鹅毛毽子,木质玉质的九连环,街道上男女老少拥挤着赶集,好不热闹。韩成溪左顾右盼自顾自的往前挤,每一样东西都想拿捏一下,看一下,几乎每个摊子前她都要待上半刻,就像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山沟沟里的孩子,笑起来肉粉粉的脸蛋上露出可爱的红晕,不买东西,商贩们也都不说她什么,毕竟她也只是个黄口孩儿模样。
但见前方集市口子上,有一城门,从门那边一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正朝她这个方向过来,男子略长的国字脸,一对倒八字眉不怒而威,双眼皮深刻眼不大而略圆,高挺的鼻梁下,一张略显浑厚的嘴唇,嘴唇的下半部是一长缕青粗胡须,她猜来者应是不善言辞的武将,一身黑色肃穆轻皮甲,一手拉起马绳,一手持黑铁弯弓,好不威武的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18,、9岁模样的少年,拿着一把重铁锤,也是黝黑的皮肤,略厚的嘴唇,模样倒是和这位中年男子神似。
韩成溪好奇心使然,靠近他一些,拉过小梅,凑近她耳朵俯身轻问:“这又是谁?如此威武?”
“这人我也没见过,看此身打扮,不会是当朝武将?”、
当中年男子再凑近一些,距离韩成溪小梅仅有3米距离,周边的百姓纷纷下跪,长呼:“恭送岳大将军!——”
韩成溪愣在原地,小梅赶紧拉下她的袖子,把她拽倒俯身。
“好威武哦!原来岳飞将军是这个样子啊!”现在是1138年,旁边那位,想必是岳飞的大儿子,岳云吧?韩成溪忍不住抬头偷看岳飞将军,岳将军,也朝着韩成溪的方向看过来,
韩成溪赶紧低下头。
“恭送岳大将军!”待岳飞将军远去,韩成溪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你听说了吗?”一胖阿姨在小声嘀咕。
“什么事?”红衣女子好奇道。
“前年岳飞将军打到风波亭,当时急于攻下金人,但秦侩一直主张义和,说服皇帝放弃继续攻打,而当时气愤得大将军回到临安请命几次不成,这次应该是又被派出去有其他任务了!!”胖阿姨继续叹气。
“听说当时差点不了几步,我们南宋便可高枕无忧,岳家军,总是那么让人安心那!”红衣女子附和。
“这不是嘛,真可惜了?不过咱们得小心些,别让对面茶社里的秦大人听去了,到时候我俩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胖阿姨把头放得更低了些,声音变得非常小,韩成溪几乎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清楚。
“是呀,他俩主张反向而行,秦大人主议和,而岳大将军主战金贼。咱们都支持岳大将军,是得仔细些。”红衣女也缩小了声音。
韩成溪细细回想,刚刚瞥见的岳飞将军,好像在哪儿见过似得面善,总也想不起来了,算了,自知总是这健忘的记性,以后说不定再遇见会想起来。
“小姐,岳大将军走了,你还愣着干嘛?”小梅轻拍韩成溪左肩,正发憷的她楞了一下,“咳咳,咱们还去哪里玩儿呢?”
“小姐你看,那里有条小狗!好可爱呀!”小梅指着对面包子店旁边,一只丝毛狗,白带黑的毛色,脸上像是戴了一副假面具般,鼻子眼睛都是黑色毛发。身体浑圆像是一个小毛球。
“嘿嘿,是只小母狗,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府里养着?”
“不好吧,老爷夫人,会不会责怪我啊?这样他们不就知道咱们偷偷出府了吗?
”小梅担心的撅起小嘴。
“没事!爹娘要是责怪你就把我抬出来,说我吵嚷着要出去,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你怕我病着身子虚不受饿,只好依着我。狗狗这么可爱,圆圆的身子,像个小球似得,我们唤它‘球球’,好不好?”
“嗯,这名字确是和它身形很像!”
韩成溪提起小狗脖子,轻轻放到自己掌心,生怕伤到满月大小的‘球球’。
回到韩府,韩成溪画了一张和以前给“小迪”买的窝类似的图纸,可惜这里只有毛笔炭笔,没有水彩笔画图工具。自己按照印象描绘,却也有个七八分相似。喊来家里的郭管事,拿去折腾了1天才做出个像样的狗窝来,韩成溪还在上边钉了一块牌子,用宋体毛笔字规整的写上,“球球窝”三个大字。小家伙屁颠屁颠的,乐呵呵在窝里待着也不乱跑,仿佛很明白,这个“韩妈”造的一定就是给自己住的小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