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寒假,我的世界黯然无光。
那天,我自己漫无目的的走在长长的马路上,凛凛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我的面庞。我顶着严寒,双手插着裤兜,一步步向前挪去。身边的人流来来去去的一刻也没消停,谁能想到那万千人海中,有一个破碎的心正艰难的行走着呢。
转过一个街角,我抬头看到了一个闪着大大霓虹灯的招牌:深蓝部落,那是我们这个小县城,装修最为豪华的网吧,是一些游戏重度者最常光顾的地方。以前鲁大师总爱在我们面前吹嘘自己在深蓝部落,又怎样怎样用自己殷实的技巧,打的对手落花流水,而让周围让一大群人不绝称赞的壮举。
我知道,现在鲁大师已经不玩游戏了。但是,我还是想进去看看,看看那些被鲁大师声称“你不玩游戏,游戏就玩你”的人,是怎样一种画风。
但是我一进去,就立马摇头苦笑了起来。因为,我看到,整个网吧里挥舞着鼠标动作最夸张,敲打着键盘声音最响亮,游戏术语喊着最激昂的人,正是鲁大师。
而在兴奋的鲁大师的旁边,端坐着的却是尤雨。
我轻声走了过去,看到尤雨正眼神怔怔的盯着电脑屏幕,唯一的一个聊天窗口,正悬在屏幕中央。
尤雨显然是呆坐了很久,因为他接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之前的。
那条消息是:“明天,‘忘不了’咖啡屋。我会在那儿度过一个午后时光。”而发送人,正是以前尤雨给我说过的那个我不认识的人,魏梅。
这时,只见尤雨叹了口气,把手伸向键盘,输入了一行“我再想想,看情况吧。”敲下了回车。
我在尤雨身后微笑着说道:“这么高端配置的电脑,被你用来聊天可真是浪费啊!”
尤雨听出了我的声音,连忙关闭了聊天窗口,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也想让鲁大师教教我打游戏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一旁正认真杀怪的鲁大师。
鲁大师回头看到我,退下耳麦,说:“韦恩,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我也想打游戏了,鲁大师,带带我呗。”
鲁大师还没搭话,尤雨就从自己的座位上坐了起来,伸了下懒腰,说:“打了半天,累死我啦,我回家休息去了,你们聊。”
尤雨很快就走了,鲁大师疑惑的对我说:“什么情况?”
“一山难容二虎,一个鲁大师,难带两个高徒。”我嘿笑着说着。
“不可能啊,你竟然也要学我打游戏?”
“呵,确实,我刚才看了看,我的性格确实不适合打游戏。我也要走了。”
“等等,我也打累了。一块儿出去走走吧。”
那天走出网吧后,我和鲁大师沿着一条横贯东西的大路,花了很长时间从我们这个小县城的西边,穿过整个县城,一直走到了最东边。最后,我们又折了回去,来到了我和严颜相识的那个小花园,和那个小凉亭。
那个时候,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刚好覆盖了一层白白的雪花在原先凋零的花园上。而那个小小的凉亭,好像也苍老了很多,戴上了一个洁白臃肿的帽子。
鲁大师说:“冬天真冷啊。”
我笑了笑:“那是因为心冷。”
“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鲁大师也苦笑着说,“我看这雪还不少呢,你等着,我去堆个雪人去。”
我看着鲁大师一下子跳到花园中,欢快的用手捧起一把把雪花,团成了一个不算很大的蓬松的雪球,然后搁在草地上。我也跑出凉亭外,抓起了几把雪,快速团了一个更小的雪球,说:“鲁大师,我给你团了个雪人的头。”
鲁大师嘿笑着接了过去,安在了自己的大雪球上,一个简陋的雪人就那样成了。
“我再给它弄个眼睛嘴。”
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拨开脚下的雪,摸索了起来,我看到鲁大师从雪层下面摸出了一团破碎的纸团,鲁大师捡了起来,摊开了来。
“上面还写着字呢,我看看。”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读了起来,“咕咕的叫声它们也笑了,谁又在我们耳边唱起了情歌。那群白鸽……这写的什么啊,无聊!”
鲁大师一边说完,一边又重新把那团纸团了起来,攮到了雪球上面,欢笑着说:“正好拿来当雪人嘴,眼睛就算了。”
“你真的给它找了一张‘好嘴’。”我对着正苦中作乐的鲁大师说道,因为我知道,那团纸正是我曾经写给严颜,宣告我们内心爱言的,而现在,看来严颜真的离我而去了,连我送给她的诗都被她当垃圾扔了。我能想到严颜,端坐在曾经给我作画的地方,展开我的诗再看了几遍后,终究还是狠心撕碎了,仍在了这个伤心地。
“那纸上乱七八糟的写的什么啊。来,情书高手,给我们这雪人也来一首。”鲁大师一边说着,一边拍打了下雪人。可是那本来就蓬松的雪花,哪经得起他的拍打呢。只见下面的那个大雪球立刻就从中间碎开了一条缝,还跌掉了一块。雪人头摇晃着也要跌下去,被鲁大师一把又摁在了原地。抖落的雪花在北风的裹挟下,嗖嗖而下,仿佛又下起了一场小雪花。
我对着那个歪斜的、破碎的雪人,轻吟道:
“雪花在飞,凄凉的美。亲手堆的雪人,只为谁心碎。”
鲁大师唏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慨,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老大庄胖胖打来的:“兄弟,明天中午我在‘八仙客来’那儿订了间包厢,我们百乐会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其他人我已经通知了,就剩你了。”
我连忙答道:“好的,我一定去。”
放下电话,鲁大师问:“聚会?”
“嗯,一起来吗?”
“不去,我还没告诉你呢。我已经退学了。”
“你不上学了?”
“是啊。没意思,上学没意思,反正它也要开除,我就自己退了学。喜欢人也没意思,再怎么用心最后也没结果。游戏也没意思了,你看我就少上手了一阵,就再也撵不上那些人民币玩家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找份工作,慢慢凑活。生活无味,何必受累。”
我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远处,远方是一处豪气的居民楼,我最心爱的严颜就居住在那里。尽管现在我们相隔并不是太远,但是那距离早已经是咫尺天涯。我凝重的说:
“别轻言生活无味,怕就怕百感交汇,总有一点情愁,牵人万般离恨。”
第二天的聚会,我们八个人很难得的聚在了一块儿。老大庄胖胖拿过菜单,让我们每人点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主菜,然后一份玉米羹,若干小菜甜品。林飞还叫了啤酒,说我们都高中生了,喝点酒尽兴。
我们边吃边聊,杯籍交盏,开心的回忆着以前初三时的场景,诉说着这一学期来的各自故事,展望着以后那未知的路途。
酒过三巡,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我虽然一直和大家说着话,但自己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手中的酒杯一刻也没停下。就在我站起来再次找酒的时候,林飞说:“酒都快让你喝完了,我们还聊什么啊,你看现在就我这里剩这大半瓶了。我最近啊学了个饭桌上的小游戏,叫‘数字炸弹’来,我们玩一下。”
林飞向服务员要来了纸笔,我们很配合的按照林飞的要求,在各自的纸张上写下了自己随意想的数字。林飞收回自己手中,从中抽出一张,对身边的庄胖胖说:“0到100的数字,你随便说一个,如果说中了,我这半瓶酒,你可要一口气喝完了啊。”
“88!”庄胖胖说。
“你安全了。下一个,尤雨,0到88,你说一个数字。”
“75!”尤雨说。
“你也安全了,小狐狸,你来。0到70,你说一个数字。”
“50吧!”小狐狸说。
“也没说中,萌妹子你来,50到75”
“66!66!”萌妹子说。
“你们运气怎么都这么好,还是没中。胡蝶你来,66到75。”
“70!”胡蝶说。
“也不对。好了,安然,该你了,66到70。”
“啊,就剩三个数了!”安然皱眉说道。
“我来猜吧!”我说。
“可是安然还没说呢!”林飞疑惑的对我说。
“我知道,可是如果她猜对了,那么多酒她怎么喝!我先来!”
“你这话不对吧,你先来的话,你要是没说对,那剩下的概率不就更大了,安然更危险。再说了,就算安然这一次猜中了,我愿意替她喝啊!”林飞说。
安然也说:“韦恩,别乱了顺序,这样不好。你看还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我才会喝酒呢,我能那么运气差吗?”
“不,是我想喝酒了!最后的酒了,我不想错过!”我说。
“说的好像你一下子就能猜中似的。”林飞不屑的说。
“把酒给我。”我对林飞说。
“凭什么?”
“68!”我说。
“啊”林飞惊讶了一下,“你是不是偷看到了。”
我苦笑了一下:“我需要偷看吗?”
“是不是,这个数字是你自己写的啊?”安然茫然的问道。
“是我写的!”我还没回答,小狐狸就接过了话。
我从林飞手中抓过酒瓶,倒了两大玻璃杯,“那我喝了啊!”
林飞伸手拦了下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你不说原因我还是认为你作弊了!”
我笑了笑,看了看大家,说:“本来就只剩下三个数字了。67,68,69,三分之一的概率能蒙对确实不容易。但我是猜出来的。其实大家很多都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当你林飞让我们写一个数字的时候,很多人会本能的说一些容易上口的数字。而据心理学家统计,人随机说成的数字有一定的规律,那就是一些好看或好听的数字才会一下子想出来。而什么是好看或好听的数字呢?他们在一大群人中统计到的结果是,带8的数字最多,比如:88,68等,带6和整十的数字也不少,比如66,50等。所以,在67,68。69这三个数字中,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结果了。”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还是不信。”林飞说。
“那你看看手中的那些数字吧!”说话的是尤雨,我看到他表情肃静的说着。
林飞连忙查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几张写有数字的纸,并轻声读了起来:“68,88,36,56,28,10,0”
那是我们除了林飞后,七个人各自写的七个数字,它们分布的规律,果然是如我所说的那样。
见林飞已无话可说,我抓起其中一个玻璃杯,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身旁的众人都静静看着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就在我放下酒杯,晕晕乎乎的想要端起第二杯的时候,安然抢先一步一把夺了过来:“韦恩,我替你喝了吧。你都要醉了。”
“别,给我!”我说。
“你耍什么能!”林飞咆哮道,“你不就是想替安然喝吗!你在安然面前出什么风头!”
“你横什么横!”说话的是胡蝶。只见胡蝶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韦恩和安然早就是一对儿了,他替她揽酒喝怎么了,你在中间捣什么乱!”
“什么。你说什么?”林飞瞪着胡蝶,又转头瞪向我和安然:“你们……韦恩,我们还是兄弟吗,你!”
我把安然手中的杯子一把夺过来,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杯中的酒激荡起来,在空中洒出一片。
我静静的说:“林飞,几个月前,胡蝶也是这么说安然的。可是你也知道的,她说的不是事实!”
“可是你们……!”
“我们也不是事实!”
“那你们的……!”胡蝶也惊讶了起来。
“我们什么都没有。安然是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我把头转向林飞,“当然也不是你林飞!”
“安然有喜欢的人了!”林飞自语着,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
“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安然放声哭了起来。
我瞥了下尤雨,只见他正目光空洞的看向一边,对眼前发生的事似乎是无动于衷。
小狐狸和萌妹子赶紧跑到安然的座位旁,安慰起安然来。我叹了口气,抓起酒杯,想要用最后的酒,麻痹下我最后没发泄出来的情感。
庄严的的手挡了过来:“韦恩,干嘛要把自己灌醉呢?我看的出来你有心事。”
我摇头苦笑了一下:“老大,谢谢你。但我……我……”
我没有把话说完,还是抓起了酒杯。庄老大看到我那个样子,叹了口气,没有再次阻拦。
但是我到底还是没能喝上那杯酒——只见萌妹子拉着我的衣袖,扑朔着她那水灵灵的眼睛,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无奈苦笑了一下:“呵,原来萌妹子读诗句是这样的。算了,喝个酒真麻烦,不喝了,我走了!”
我把酒杯放下,抽身离了座位。我看到林飞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神色凄凉。而胡蝶一脸抱歉的看着我,好像在说“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庄老大如山般屹立在大家身旁,坚定的眼神里却满是无奈。尤雨依然空洞的飘忽物外。热心的小狐狸在安慰着抽泣的安然,弱小的萌妹子默默注视着一切。
我头也没回便走出了包间,下了楼,来到了寒冷但并不令人窒息的外面。几步之间,我找到一个石阶,坐了下来。冷冷的北风呼啸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会儿后,我冻得实在是坐不住,只好起身向远处走去,可是,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只感觉自己头沉沉的,脚步也重了下来。就在我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小手毫无征兆的搀了过来,扶住了我的凌乱。我转过头去,看到安然眼角挂着两行泪珠,也正凝神望着我。
我说:“他们呢?”
“都散了。”
“哦,你怎么不回家去?”
“韦恩,你喝醉了!”
“我静一下就好了,你也走吧。”
“我不走。你要静静是吗?好,我不说话,可我也不能看着你摔倒在街上无人过问。”安然的小脸被冷风吹的通红,语气沉重的说道。
我没再说话,又迈开了脚步。安然搀着我胳膊的手,也没有放开。就这样,我们静静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任寒风呼啸而过。
我们最终又走到了那个我和严颜相识的凉亭,也是昨天我和鲁大师堆雪人的地方。我们在凉亭里伫立着,默默伫立着。很久,我忽然开口,对安然潸潸的说:“安然,你知道吗?我失去了一件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物。”
安然凝神看着我,说“韦恩,我看出来了你有很沉重的心事,你愿意给我说说吗?”
“不,我不想说。我累了,很累!”我沉重的摇了摇头。
“那我扶你坐下休息会儿吧。”安然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我搀向旁边的座位。
但当我看到眼前我之前端坐着让严颜给画肖像的地方时,悲从心来。我毅然从安然的手中抽出胳膊,傲气的说:“我不是小孩,也不是老人!”
安然愣了一下,说:“可你……”
“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些事情,是注定要让我们忘不了的是吗?”我颤颤巍巍地说道。
安然不明所以,又不得不答:“也许吧!”
“呵呵,忘不了!”我迈开脚步,离了凉亭,撇下了身后的那份担心,“行了,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多少酒都该醒了。没事了,我要回家去了,你也回去吧。”
安然咬了咬嘴唇:“好吧。”
……
那个不怎么好的寒假就那样很快过去了,新的学期到来后,鲁大师果然没有再来上学。林飞在知道安然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后,也是心碎不已,沉寂了下来。而胡蝶,还是一如既往的表现着自己对林飞的偏爱。我躲在自己的教室和书本里,和安然一直没有再怎么见过面。至于庄老大、小狐狸和萌妹子还有林嘉陌他们,还是自己原来的步伐而不断前进着。
但是,尤雨。那小子神秘了很多,期间找过我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这样的场景,不仅持续到高一完毕,还拖拉到高二。而且每次临走的时候,他都会重复着他那句我不想听到的话。
他说:“韦恩,你让人望而生畏!”
随着几场风风雨雨的过去,一切好像都雨过天晴,云淡风轻了。我自己则不再想着去过问大家的事情,一个人默然冷漠了很久。只是时不时在某个周末,想到那天应该是严颜月休的日子,想到她现在和那个叫做云的男孩子幸福勾指的场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伤心早已变成了祝福,如果严颜的快乐不再是为我,那放手也许才是我真正的拥有。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那个花园,那个凉亭,我依然会时常去那里走动,每一次都仿佛还会听到那天可人的严颜凄凉的诗句,她说:“花开本无缘,魂落即入川。”
<第二季·完>
<第三季·高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光阴的故事ing,请继续观阅第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