昃日快攀上暗夜,晨曦趴在高山那端张望。
瑶池水整夜跌宕起伏,殷琛墨就死守着悬命一线的她,犹如悬崖的婚礼,好一个壮烈。
噬骨熏牙的毒性照理说经过一夜瑶池水浸泡理应恢复如常,他摸着她手臂上的脓包与恶血被覆盖上了层层冷霜,以为她正慢慢痊愈,心情豁然开朗,想要把她从梦境尽头拉回。
“樱儿,醒醒。”殷琛墨俯在耳畔轻唤,仍旧见她死气沉沉,他又接着唤了几声,依然不答应也不见气息涌动,他眼看情势不妙,连忙将她从水中搂起踱向河岸,给她利落的更上衣裳再扯下眼上覆盖的黑绸缎,凝视着她。
她的身躯纹丝未动,还沾染着瑶池水,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圣莲,安静端庄的脸上不带些许神色,他探了探她的气息居然比昨日更加微薄,翻开她袖中的手臂,只见结了层层冰霜蔓延至她的颈脖直至她的左侧脸,顿时心头一惊。
殷琛墨哪里料到有人会神经兮兮的跑到阁楼里到处晃悠,还壮个胆子摸黑跑到密室里,宫外的不良之人想觊觎他阁楼里的密室,外界传闻密室里就藏有唤灵钟与许多灵之碎片,灵之碎片只需拿走一小片加以修炼再将其力贯入自身能大大提高修为,不亚于仙界的炽炼丹,哪有人知道密室里仅仅只是有两樽棺材,唤灵钟殷琛墨随时戴在身上怎可舍得封入密室,怕扰了棺中人的清净才从荒漠极地采集的噬骨双生熏牙子的毒液涂在暗器上。他哪知道樊樱婳有这般能耐进入密室,始料未及,悔之莫及。
他掐了个诀运用了“吞梦之咒”将她昨夜所具有的记忆都抛了出来,他缠着绸缎从他的脸慢慢滑下搜寻他的唇,种种历历在目的画面,收进眼底,他心头一紧。
他心想着,双唇紧覆,一生只此一次就够,她忘记也罢。
手指点向樱婳的眉心,额头一团业火燃烧放亮,空中悬浮的良辰大梦都被消个精光,她终是忘了,还忘得很彻底,殷琛墨压根就没想让她记得这段缠绵,可他终是没忍住压抑心头多年的死结,命运果然可笑,她竟是自己惦念多年的女孩,再次出现在她跟前,还出落得亭亭玉立并不染风尘女子所持有之味,她还是如儿时那般细中有粗、倔劲十足。
殷琛墨再次给她大量注入自己的内力维持她的生命,强喷了口血出来,自身也负了重伤,转眼天色已变得浑浊如潭死水,落下潇潇细雨很是滋润,应是雷公施法。殷琛墨将她护在怀中,抱起她往瑶池天空渡去,渡散了几抹云彩。
千丹鼎是百药宗世辈所守护之物,两位掌门都与令狐公子相交甚好,自从青掌门失踪后蓉掌门就开始性情大变,长时间处于失神状,遇人也战战兢兢,门中一切事物皆由青掌门的入室弟子名段姓雨的幼徒来操控大局,比樱婳大几个年轮,做起事来游刃有余。
此番往百药宗,定是争分夺秒赌上她的性命,望苍天有眼,怜悯世人。
逆风狂妄的如远古神将咆哮问。他的一头墨发横飘,嘴角略有鲜血,眼神悟不穿一丝波澜,伟岸的身姿屹立于茫茫云海之间,上天入地的焚灵尊王。
瑶池到百药宗路途凶险,需路过许多奇山恶水与神秘幽境,包括有进无出的阿耨多罗境。六界传闻阿耨多罗境内关押各类难以降服的恶者邪仙与祸害人间的奇兽,多年来无人敢近距离接近阿耨多罗境,因易被吸入,更是对世人的警戒和威慑。小仙也要尽量远离此地,以免惹祸上身。里面关押着魔界前任魔君展鸿胤。神已不复存在了,留下的残余仅仅称为卍灭之力的意识,怎料神识吸入邪念,终成邪物。各派各界都暗地里妄图争夺,却不料神识修成人身为祸人间。
两百年前迷恋卍灭之力化为的肉身,同她杀遍仙界之人,最终卍灭之力的肉身被聚集的神器所重创飘零人间,大多众仙都以为此神力以除,少数修为超凡的佼佼者则深知神识不会轻易消逝,寻不到其踪迹也无济于事,展鸿胤没了卍灭之力肉身的帮衬又抵不过聚集神器之力,千万妖魔杀上九重天为救其君,未果,展鸿胤最终判得个入阿耨多罗境永世关押。展鸿胤法力深厚当年轻松斩下仙界众将的首级,若投入正道理应位于仙界众将之首,可心术不正,剑走偏锋,玄妙得很。
殷琛墨可谓风险重重,他深知路途吉利颇少,还得看百药宗是否能卖个面子,焚灵宫在仙界和各门派眼里虽不是何邪教亦不属正道。他孤掷一注。
是逆风,仍御剑御得毫不费力,他神速之名号可不是玄吹,还省略了个稳字。
良久,恰似如黄河水浑浊半圆球屏障外壳,遮蔽了脚下的山河,探不见任何精致。屏障周围山河枯竭成沙,荒漠侵蚀了乐土。他不由得赞叹,前段路程皆是锦绣山川,怎么到了这儿就生灵涂炭成这般,昏沉的屏障内,恐怕就是阿耨多罗境了!
阿耨多罗境上空刮起沙尘暴与龙卷风,殷琛墨手执昃夜,企图扫开扑面而来的风沙,他受重创的身体使得他他挥剑比平日钝愚,手头又多了个累赘,直直将风沙劈开成通道,他由通道向前。轰一声,手旁的风沙竟围成了漩涡想把他吸入阿耨多罗境。
风沙碍眼,他舞得犹如笼中猛兽,破不开囚笼。阿耨多罗镜果然名不虚传。风沙织成的网犹如绳子越捆越紧凑,唯独上头稍稍能见若隐若现的口子,总算有了些眉目。他紧咬牙关右手执剑左手抱着樊樱婳往上跃,脚下如同妖风一个劲的往下拉,僵持了近半柱香的时间,眼看漩涡紧得快要将他二人撕碎,用尽全力往上窜。他堂堂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竟也搞得如此狼狈,只为了一个平凡不过的女子,传出去怕也让众人嚼尽舌根。
用尽浑身解数,终是离漩涡口咫尺之遥,搂着的女子仍睡得死沉,脚下妖风似乎目标转移到了他手中的人儿,趁他一个劲儿争上飞无力顾忌怀中佳人时,硬生生给夺走了。他发觉手中轻巧不少,怎料樊樱婳已消失在他的手臂之上卷入风沙!他想要重入漩涡将她拉回,漩涡却慢慢退回阿耨多罗镜,他绝望透顶,身子一颤差点没飞稳落下去。
眼睁睁心爱之人被卷入万丈深渊,是何种感受?如今,他体会到了。
他狂追退回阿耨多罗境的风沙漩涡。漩涡速度虽不及他,漩涡缓缓塑成了一团包裹着的椭圆,根本不知道樊樱婳卷入了哪个方位,直至亲眼忘见风沙快完全退回阿耨多罗境,他竟想要突破阿耨多罗境的屏障,真是个疯子。他高举昃夜剑斩了许多剑下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上古神器昃夜剑竟然破不了阿耨多罗境!?还毫发无损!?他自信心受到重创。
等到他再次准备执剑进行再度猛攻,一只手将他紧紧拉住,恶狠狠的盯着他。
竟是他,令狐灏琮。
令狐气急败坏,朝着他怒吼:“殷琛墨,我把她交至你手,她竟在你手上出了这个大的纰漏,早知今日我在岩石城就不会让她走!你的那个什么破阁楼,不好好封闭让她误入其里,还让她中了中了噬骨熏牙的巨毒,别人不知道你阁楼里究竟有何恐怖本公子可清楚得很!可可与你宫内的那双兄妹都将情况告知了我。要不是我思念她如得了重疾来你焚灵寻她,岂不是这一世都不知她生死未卜?殷琛墨,老子去瑶池没寻到你就知道你要去找千丹鼎。猜测你会路过此地去百药宗,绕个道不好非要走此险路。算了,老子不跟你吵,知你是救她心切,你不要做无谓的进攻,没用的,我们从长计议,倘若你连命都保不住了,以我一人之力又如何将她从阿耨多罗境救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她有什么不测老子定会把你千刀万剐,将你整个焚灵宫都给你拆成渣渣!他奶奶的!”
儒雅有礼的令狐公子,竟然也会骂人???????
殷琛墨不知如何回答,闷气攻心,战战巍巍僵在原地。假如说他过去是座万年封尘的冰山,这时的他就是整个南北极了。他眼神空洞,目不转睛的望着浑浊不清的阿耨多罗境,欲哭无泪,六界没几个人见过他这个样子吧,今日令狐有幸给撞见了,真是难得。
诚然,诚然殷琛墨之所以会神色这般凝重,樊樱婳本就身中剧毒,又被吸入阿耨多罗境,定是九成死,一成生,连那一成生都是为了个慰藉。哎,这个女娃命真苦。
他渡了许多内力给她,又与漩涡僵持许久,再使劲力气挥剑,本就嘴角沾有血痕,听他这样一言,直喷了口鲜血,昏了。令狐灏琮虽因樊樱婳恨他却也是个明事理之人,知道该在何时计较,当下危机重重不是与他算账之时,驮着他飞入了云层。
留下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