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仙门天阙?”临啸微叹,笑道,“倒是个极美的地方。”
梓绫走下剑,看向那座云气环绕的白玉宫殿,轻笑,“又回来了......”
九重天阙,正是仙盟四首座平日里处事之地。
走进这华美异常的仙宫,入眼皆是白色。
亭台楼阁,荷池草树,四时的花竟齐齐绽放,不愧是仙境,人间可无处去寻这样的地方。
繁杂曲折的走廊上,还有些闲游的仙子仙长,或三或五的围坐,笑谈博弈,空中有仙乐声渺渺传来,和着仙人笑声,倒让这里少了几分庄严肃穆,热闹了不少,与之前明渊宫的静美,那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尊者,您回来了!”刚转过仙池,就有两位女仙闻讯来迎,向梓绫行礼。
“怎劳动昌宜、容姬两位仙子来迎,倒是本尊失礼了。”梓绫向二人笑道。
“哪敢受尊者之礼!是师父叫我与师姐来迎尊者,待会儿请您过去议事呢!”昌宜笑道。
“本尊知晓了,稍后就去。”梓绫点头离去。
“恭送尊者,恭送仙长。”二人拜道。
......
“那位就是临啸仙长?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尊者那么好看,临仙长定也不差。听说性子仙法都极好呢!”
“只可惜了清城尊者......”
“嘘!快别再说,小心尊者听见。”
……
“自北宸入魔后,你有百年不曾住在这了吧?倒劳动那两位,时不时上你明渊宫去议事。”临啸侧脸,向梓绫笑着说,“怪道这里叫凤仪殿,原来是有这东西护殿......”
凤仪殿上方,一只五彩凤凰栖在那儿,听他说这话很是不满,振了两下翅膀,作势欲啄他几下,但看在许久不见的主人回来的份上,再未多追究,而是转头向梓绫清啸两声,响彻天阙。
“这六界之大,也就你敢这么称呼神凤。”梓绫笑叹,摇头,“这些年我也只是受天刑时才来这里,却未进来过。今日,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他是在这入魔的?”临啸饶有兴味的笑,“在未来夫婿前怀念旧时爱人,你竟这般坦然,可是不妥?”
梓绫闻言,看他,表情有些狐疑。
“说笑而已,说笑而已......”见她这样,临啸忙摆手笑道。
“过两月,就把亲事办了吧。”梓绫忽然向他妩媚一笑,那模样,足以倾倒众生。
临啸微愣。
梓绫笑的更加动人:“怎么,不敢了?当初......”
“能娶得如此佳女,庆幸尚来不及,何言不敢?倒是你......真愿意嫁我?”临啸恢复常态,戏谑道。
梓绫盯着他,看了良久,笑容自脸上渐渐褪去,又变作了平日淡淡的模样:“我说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比起仙池里的欢声笑语,正殿上却肃静的可怕。
侍立两旁的仙童绾起宝珠缀饰的天蚕纱帘,帘后露出四把仙椅,皆由昆仑之冰雕成,晶莹剔透。
闻乐与清城已端坐椅上,片刻,梓绫自云端缓缓落下,款款走过去,转身落座,一身紫袍衬的脸色极冷。
这个让仙门赞叹又无奈的坚强女子,终是不负众望,走出了百年执念,又回来了。
两边座中的众仙站起,皆面带喜色,拱手行礼:“见过明渊尊者。”
梓绫含笑:“诸位仙尊仙子不必多礼,本尊久不回天阙,有些小事处理,故而来迟,还望见谅。”
璇玑老仙笑道:“尊者太客气,此番来天阙,实是我老人家有事相求。”
“仙尊不妨说来。”清城开口,始终不曾看梓绫一眼。
“这......”璇玑老仙似有些不太好说出口。
“仙尊不必为难,有什么尽管说出来。”闻乐朗笑。
璇玑老仙抬头,暗暗看了梓绫一眼,思虑再三,终是行了个大礼,恸道:“请尊者围剿魔尊无欢,解我药岛仙药被抢,弟子被伤之仇!”
此言一出,四座沉寂。
那魔尊无欢是谁,众人也都猜到了。
可孟子渊入魔一事,至今像个梦一样让人难以相信,又因关系到仙门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好象谁也不愿提起这事..这种时候突然有人提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哪里好开口议论?
夫婿徒弟相继入魔,偏偏二人又都是名动仙门,最不可能入魔的人,这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打击,她到底受不受得住还是未知,此刻又如何能再让她亲手处置?怪不得璇玑老仙不肯立即开口。
“他入魔后也并未出来作恶,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踪迹全无,此番又如何出现在了仙尊那里?”清城打破僵局,话语听不出喜怒。
“回尊者,那魔头几日前到了我的药岛,打昏了我百名弟子,冲入仙药房,几乎是扫空了我药岛所有的丹药啊!”
众人闻之一惊,连清城和闻乐都互望一眼,满面讶然。
谁人不知这璇玑老仙是药仙派,善卜测,平日里行医救人,就靠他的那些仙药,仙门里也是极看重的,此番一朝被抢,怨不得他来天阙求见首座处理。
“唉..还总是有些仙性,未害人性命......”
“伤了百人,那也是罪孽深重啊!”
“待我得了消息回来时,他已逃之夭夭,无处可寻!可怜我那徒儿们,连治伤的药都没有!这叫我如何不恨!还求三位尊者替我做主,剿杀了那魔头,替我那些徒儿雪耻!”
“这......”众人互相看看,不免为难。
“他虽已入魔,总归是本尊门下,是本尊教导无方,在这里先给仙尊赔罪了。”梓绫缓缓开口,“此事还要容我等小议,诸位在座上品茶稍待。”
两边侍童放下珠帘。
谁也没想到先开口的会是她,说出的还是这样一番维护之语,不免微微有些好奇,对这个入魔的徒弟,她会怎样处置,是否会还像对待那人一样,索性替他认罪?
“岂能让尊者替那魔头赔罪?折煞我老人家了!”璇玑老仙忙摇头回礼,这才入座,一旁仙童为他们沏上茶来。
“如今他踪迹不明,该先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仙尊莫急,本尊定会给您一个说法。”梓绫声音自帘中传来,淡然的仿佛在说一件不干己的事。
众人第一次发现,这位明渊尊者的心思,他们是完全捉摸不透。
所以人家才能承受住那么多,坐上那仙盟首座之位,位列尊者吧?这么高深,不愧是人上人,仙上仙。
“真要杀他?他可是你徒弟......”闻乐敛笑,问。
“你该知道,他修魔绝非一两天之事,混入仙门十余年却不曾出手,师兄料得准他在谋划什么?”梓绫闭眸调息,轻声道。
“也是。”闻乐点头。
清城突然开口:“那孩子入魔,你真的是不曾想到?也未察觉他在修魔?”
梓绫好笑:“别人问也就罢了,师兄也怀疑我?”
清城破天荒的没有否认:“你最近有些变了。”
梓绫微微一颤,没有表现出来。
“是么?”
清城没有回话,双眼看着远处。
闻乐听似不经易的笑了一声,眼中的慌乱一纵而逝。
那边众人还在揣测明渊尊者会作何处理,这边她却已干脆利落的便下令,辑拿孽徒。
人人都在感叹,明渊尊者一向悲悯,此番行事如此不留后路,定是真给徒弟气恼了,毕竟她为徒弟费的心思仙门尽知,不想精心培养出了个魔尊,也难怪她生气。
魔域。
“她走了?”北宸转身向着正走来的孟子渊问道。
孟子渊默然点头:“有璇玑的药,好的自然快些。她说她一心向往仙们正道,此次之事她不怨南宫掌门,我虽为她做到如此,她却仍是接受不了我入魔。”
不怨?
北宸毫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环在胸前:“你信?”
少年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是不信的......那一日他们的眼神分明不对,掌教应是瞒着几位仙尊暗中给云若加了刑,后来我又去过一次那里,那里有用过幻境术的痕迹----是云若的气息。我并不笃定她骗了我,但我一直知道,师父从不是狠心之人......”,孟子渊的眼神略转深幽,“师父收我为徒那夜,我看的分明,她是真的慈悲,那日那些话绝非她真心之言。”
“我不知道掌教为何会突然改变对云若的态度,拿云若威胁你;也不知道师父为何会一下子变的如此冷血;更不知道云若到底是何身份、想做什么,太多的不知道困在我心里,我却仍然相信师父,她生来就该是慈悲之人。”
“自然不是她。”北宸淡淡的声音传来,里面尽是笃定,隐约还有一丝得意,苍白的面上也带了些温柔和苦涩。
孟子渊愣愣的看着他,片刻了然清明:“那日不是你伤的师父,”他看看四周玄冰,语气亦是笃定,笑:“是你替她治了伤,放她离开的。你绝不会伤她。”
北宸一顿。
“尊者一直不肯说出自己为何要入魔,以前我也不知,可自亲身陷入其中后,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尊者或许是和子渊一样,有太多的不知道不明白,才想跳出去......”
“本尊容你将南......云若带回魔宫疗伤已是待你的极限,你不过三十年阅历,也妄想揣测本尊三百年道行?”北宸冷笑,斜睨他,转移话题:“既不信,又为何叛出师门?”
孟子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似叹息:“我陷到了一张网中,里面全是阴谋......”
他低下头:“我本为寻妹妹而拜入仙门,却被不知是何人给盯上了。他为陷害我,将我引上了修魔之道。我明明没有父母被杀的记忆,可每当我想要想清楚这些往事时,父母被你杀死的画面便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让我心起魔意.....对你的愤恨也会使我很快丧失理智,压下我心中的疑惑,这绝对是有人做了手脚。”
“后来师父从魔域回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明知我在修魔却不揭发,还有意无意的在激发我的魔性。从那时我便知,连师父也参与到这阴谋中了。如今南宫掌教也有了些古怪,而云若更是举止有异。他们都以为我未察觉到,或是以为我察觉了也跳不出来,故而做的破绽百出。可我必须跳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想知道真相,就得置死地而后生。所以我索性有意将魔相现于世间,叛出了青云。”
“倒是有几分急智果断,”北宸赞道:“如今这无欢魔尊的身份,确是比以前好行事些,也能化被动为主动。”
孟子渊苦笑:“生在这世间,我本只求心不负。可到头来,我终是成了一个魔头,负了爹娘的生养之苦,负了仙门的栽培之恩,也负了师父。”
还有老和尚......
“心不负么......”北宸僵硬的笑了笑,眸子一黯。
他早已没说这个的资格了吧?
从那个为自己执着百年的女子绝望离开之时;从他为她解衣疗伤却看见她那鞭痕密布的身子之时;甚至从百年前,他在他们成亲那日甩开她紧紧扯着他衣袖的手,留下一句“两相决“便转身离去叛入魔道之时,他便再也没了资格..
魔宫内一阵静默,彻骨寒意从冰墙上不断渗出,宫外隐有妖魔哭号声夹杂着风雪声传来。
“如今我该怎么做,还请尊上示下。”孟子渊起身拱手,恭敬的问道。
“尊上?”北宸挑眉看他。
“子渊虽因些浅薄魔力被拜为魔尊,可终究不如尊上独立魔域之巅有魄力。况且子渊是小辈,长幼有序,本该如此称呼。”
长幼有序?
看着对面那个相貌与自己同样只有二十余岁的少年人,北宸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
未过多纠结,他皱眉沉思片刻,只言道:“抢云若。”
抢云若?
孟子渊愕然,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行以抢云若为幌子,实为看看众人态度,从中揣测那些人意欲何为。
少年人点点头:“子渊知道了。无欢魔宫的三十万妖魔在魔宫中待命,我这就回去布置。”
北宸转身:“去吧,记得闹大点,若出事,我自会去助你。”
“是。”孟子渊领命离去。
北宸抬眸,看向魔域血红的天,记忆回到一百年前,那个女子冷笑着对他说的话。
“北宸,你可知当年,是谁杀了他们?是你那好师父啊!怎么样,恨吗?呵呵呵.......不止如此,还有你那好师妹,明明知道一切,还帮着他骗你!你不信?好好想一想,想起来了吗?你还要承欢你师父膝下?你还要娶她?哈哈哈哈......”
“不!这是什么?不会的......师父不会这样!梓绫也不会......怎么会?我从来就不记得这些......不.......不会......”
“不记得?这样的血海深仇,你也能忘却?啧啧......这么痛苦......这么难受......怎么样?不如,和我南宫绯儿结盟?我,帮你报仇......可好?”
......
北宸闭眸,抚眉。
咒术,咒术......
都是那魔教失传多年的咒术!打乱了他的生活,让他知道了从不知道的真相,却也害他误会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子!
如今梓绫这般,难道是要..
南宫天......南宫绯儿......南宫......
她和师父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何恩怨?要费心设这样一个局,逼我们都背离仙门?师父当年又到底是为何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