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中赵家一干族人得知赵仲谦回来,心中都不禁一喜。不论此前彼此之间关系是否和睦,如今风雨飘摇之际,赵家正需要这种强力人物坐镇。
可是听到赵仲谦进门后那充满愤怒的问责语气,场中一干人等心弦都禁不住绷紧起来。尤其亲自下令指派赵乾前往珠乡的老太爷赵敦,脸上喜色已经完全敛去,表情变得阴郁下来。
赵伯谦察觉到老父神态变化,当下便站出来不悦道:“仲谦,家族遭遇大变你却不在家,已经是大大的不该。回来后你不关心眼下时态的发展,却在这小事上斤斤计较,还有没有把偌大家业放在心上?”
“你住嘴!”
赵仲谦双眉一挑,顿足怒喝,丝毫不给赵伯谦面子,冷声道:“我儿子无端端被派出去送死,这是小事?做出这种事,你们又把我放在哪里!我再问一遍,究竟是谁把乾儿派去珠乡的?”
众人见赵仲谦反应如此激烈,态度如此强硬,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始作俑者老太爷赵敦自然再无法保持沉默,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的意思,家族危难之际,人人有责。赵家还没垮,你要追究我的责任?”
赵仲谦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郁,面对老太爷咄咄逼人的目光,他下意识沉默下来,他没想到竟是老太爷作出此事且还理直气壮讲出来,一时间气势有些衰竭。
只是眼角扫见大哥略带嘲讽的表情,赵仲谦心中怒气再次上涌,尤其想到赵乾未来笃定的远大前程,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当下便抬头针锋相对望向赵敦,语带悲愤道:“父亲,我儿子究竟有多不堪竟让你如此厌恶,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混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敦早料到赵仲谦会因此事心生芥蒂,却也没想到他竟这般刚烈反应,众目睽睽下公然挑衅自己,气得老脸涨红,须发贲张。
“二哥,你这话委实诛心。爹他派赵乾前往珠乡自有道理,且不说家族兴亡人人有责,单单此次陈家作反便赵乾早先打伤陈家子弟脱不了干系。派他过去,乃是存了让他将功赎罪的意思。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旁人有心要害你儿子!”
赵叔谦抓住机会,要报此前心中一团怨气。
“好,好得很!原来我儿子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老三,你记住你今天所说这番话。”
赵仲谦听到这番话,气得冷笑连连。
“逆子,你闹够没有?如今家族形势危急,你却在议事堂上大逞威风,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父亲?是不是你也要学陈家一般,一起反出了赵家?”
老太爷赵敦蓦地起身,大踏步走到赵仲谦面前。这件事情,他自知理亏,可是赵仲谦如此强硬态度,却令他心中丁点愧疚都荡然无存。
赵仲谦深吸一口气,终究不敢再漠视老父威严,垂首道:“我爱子心切,一时失了方寸,言语无状,还望爹你不要见怪。我既然回来了,即刻就动身率众前往珠乡平叛。”
赵敦见赵仲谦服软,面色稍霁,拍拍他肩膀说道:“凡事关心则乱,我本来以为你历练这些年,应该已经养成了稳重性子,没想到还是这么浮躁。”
赵仲谦还要调集赵家人马前往珠乡平叛,只能按捺住心头火气,低头认错:“爹教训的是,我一定引以为戒,日后不再如此。那陈家大逆不道,委实该杀,爹你放心,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将叛乱平定。”
赵叔谦原本因为赵仲谦刚才态度吓得惴惴不安,此时见赵仲谦再次低头服软,心思又活络起来。此前因为赵仲谦不在家中,他已经获得家族卫队的掌控权,自然不甘心再轻易交出去,见赵仲谦口口声声要即刻率众平叛,当下又壮着胆子说道:“二哥你刚刚回来,诸多形势都不明了。眼下平叛事宜都是我在打理,稍后我向你仔细讲解一下,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还要怎么从长计议?直接率众杀过去,将那陈祥老贼枭首示众!”
赵仲谦眉头微蹙,沉声说道。
“你刚说过以后要稳重起来,怎么现在又毛燥起来?老三说的对,眼下形势复杂,不可贸然行事。”
赵敦沉吟说道,若是往常,他也不会公然针对这个倚为臂膀的儿子。可是现在,他是打心底里对赵仲谦有些不放心了,想要把赵仲谦留在大宅里,一来可以增加大本营的力量,二来也让赵仲谦冷静一段时间。
赵仲谦正急得五内具焚,满心想着要去救回赵乾,闻言后顿足低吼道:“爹……”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如此决定。平叛之事暂时用不到你,你先回去歇着吧。”
赵敦脸色一肃,挥手打断了赵仲谦的话。
赵仲谦见父亲态度如此坚决,心知此事已经没了转机。他心中左右为难,难道真要就这样放弃掉赵乾?
站在原地思忖良久,赵仲谦心中做出决断,他已经放弃过儿子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弃。哪怕赵乾此时已经死了,他也一定要前往珠乡,将尸体带回来!
作出决定后,赵仲谦对赵敦重重施礼,沉声道:“爹的吩咐,请恕儿子不能从命。咱们赵家人丁兴旺,偌大名头,难道要靠个小儿辈牺牲来苟全一时?我现在就去珠乡,爹心里若还有我这儿子,便请派给我几名护卫同行。就算不准,我孑然一身也要走上一遭,把我儿子带回来!”
“你……逆子,你当真是要造反不成?”
赵敦顿足怒喝,然而赵仲谦却头也不回,决然而去。
议事堂中气氛顿时沉凝下来,只有老太爷气得压抑不住的喘息声,旁人面面相觑,全都不敢开口。良久之后,老太爷才低声道:“老三,你快回营中,设法把你二哥安全接应回来。”
“呃……我明白了,爹。”赵叔谦闻言后微微错愕,接着便连忙点头答应下来。他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明白,若赵仲谦真回不来,赵家便是元气大伤,日子更不好过。不过在动身前,他又有些不甘道:“那赵乾……”
“爹的话你没听明白?把你二哥安全接应回来!”赵伯谦加重语气说道。
珠乡陈家,陈家在珠乡集镇上也建了一座大宅,用来安置族人,规模虽然不及孟乡赵家大宅,但也是珠乡最醒目的建筑。
陈祥今年六十多岁,但面相却不如赵家老太爷那么健朗,已经显出明显老态。近来由于殚精竭虑,精神更是欠佳,仰躺在廊下竹椅上假寐,甚至连儿子陈飞走近都没有察觉到。
陈飞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同样也是陈家除陈祥之外唯一的气海灵徒。他走过来后见老父睡得很沉,不忍打断,便在旁边凝立,一直等到陈祥悠悠醒来,才上前一步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珠场的事情安排妥了?”陈祥微微颔首,开口问道。
陈飞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不忿之色:“那马家胃口太大,竟要完全霸住珠场,早先几个月采的珠也被他们扣下来,实在有些过分!”
“人家是来帮忙的,当然要有所图。咱们有求于人,姿态就得放低。你不要计较一时得失,那马家根基不在这里,便许他珠场几年的收成又如何。”
陈祥说道:“眼下非常时期,咱们请来的两个帮手。柳家还不知存了怎样心思,他们家与珠乡比邻而居,未必就没有顺势侵占的念头。算起来,还是马家可靠一些。我还怕他们不肯开口要价,既然有价码,大大方方满足他们。待应付过主家之后,咱家想要名正言顺占住珠乡,还少不了马家帮忙。毕竟,他们家乃是城主大人姻亲,能说上话。”
陈飞点头受教,又说道:“莫山被杀之事也有了消息,据说是一个少年所为。我仔细盘问过目击的乡民,听他们形容那少年相貌,似乎是赵家那兔崽子赵乾……”
陈祥听到这话,顿时坐直起来,问道:“能不能确定?”